《倒***惑》十三玄

37、抢头采

　　唉，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如果说这世上有人会因为过于内疚而活活闷死，那这个人一定是我。在菜场转了近一个小时，面对他一如既往的那张冰雕脸我竟是不敢开口搭话，只得按老妈给出的菜单在菜场里瞎转，耳朵里除了摊贩的叫卖声都是一些扰人的杂声，吵的人烦躁不安，真想跳脚尖叫。

　　出了菜场，眼角瞟到一家小型超市，也不顾手里拎满了东西的泠然跟不跟得上，狂喜地朝超市奔去。拿着买好的东西步出超市，果然看见泠然在门外等着。

　　带着浓浓的歉意，我讨好地将手里的东西摊在他的眼前，讪然笑道：“我找了好久也没找着紫苑香味的，听说巧克力吃了能让人心情变的愉快，所以……你，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看他只是低垂着头瞧着我手里巧克力味的动物饼干却并无反应，我急了，慌张地扯开包装袋，将倒在手心的动物饼干举到他的面前，满脸的期盼。

　　他静静的看着我掌心的饼干，良久。缓缓地抬头，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将所有的购物袋都转移到左手，在我期盼的目光中，他捏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哇噢——！泠然不生我的气了，太好了！在惊喜欢呼之余，我将饼干袋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愉快地接过他手里所有的购物袋：“善良的师兄大人，你多吃几块，把好心情统统吃回来！”我嘻皮的嘿笑几声。呃，这些袋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啊……我买了这么多吗？

　　塞了几块饼干，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冷声道：“我没有生气。”虽然声音依旧清冷，但却掺杂了些许柔软。

　　“没生气？”我不相信地盯着他掌心逐渐消失的动物饼干，别开脸偷笑起来，小声嘀咕：“没生气……鬼才信呢！”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小小质疑，专心地吃着他的小零食：“……嗯。”

　　好吧好吧，他说没生气就没生气，谁叫现在他最大呢！趁着现在气温回升，咱赶紧握住摇控器转台吧！眨了眨眼，我有害羞但又故作无意地开口：“师兄，听方妖男他们说，于妈妈经常帮鱼雷安排相亲啊？”放个烟雾弹先……我可是阿菲亲手调教出来的梦神代理人，哪会笨到直接去问！

　　“好像是。”

　　“哎呀，鱼雷才不过十九岁而已，离大学毕业还早着呢，于妈妈怎么这么急？……于妈妈不会是连婴儿房都准备好了吧？”

　　“……”

　　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我强自压下心底的雀悦：“那……那方妖男家也会帮他安排相亲？”两眼期盼地望着他。噢……早知道这些袋子要我自己来拎，我死也不会买那么多的！胳膊，胳膊……
　　他身形微微一震，侧身转向我，垂眼盯着几乎在地面拖行的购物袋。不动声色的抓紧饼干袋口塞进衣服兜里，我把我手里的千斤重担全数接下，静默地往前慢行。

　　嘶牙咧嘴地揉着勒红的掌心、酸痛的胳膊，看着在前方慢行，实则等我的高瘦男子，心里不由的生出感激。谁说冰雕掌门人就应该是冷硬心肠了，我看眼前这位就很好。虽然老是顶着一副冰霜脸，但骨子里却是温柔善良的，对，还有可爱！

　　那……到底是别人没有发现他的“特别”之处，还是他不让人发现呢？说不定，他是有意把自己隐形起来！耶，要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已经通过了他的鉴定，不再是一个外人？

　　踏着轻快的步子，我大步追上这位外冷内热的师兄大人，笑而不语地偷瞄着他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快乐。眼角冷不防地瞟到对街勾手并肩而行的情侣，才想到此次将他拐出来的目的之一，既然师兄不把我当外人，那我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他应该没问题吧？说不定，他还会热心的帮我出谋划策呢！

　　打定主意之后我便快走两步凑到他的身侧，红着脸小声问：“师兄，嗯……你和方妖男应该是从小就认识了吧？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哎呀，问的这么直接还真是很不好意思呢，师兄应该不会笑话我吧？

　　“师兄，你说方妖男……咦，师兄？”一抬眼就发现身侧的大活人消失不见还真是吓了一大跳，疑惑地看着身后几步远的冰雕师兄，“怎么了？”

　　他定在原地不发一语，但我却能感受到那双隐藏在长发下紫眸的注视，那是一种令人心颤而无法移开视线的深幽目光，关切之余还夹杂着几许我无法理解的情绪。苍白的脸色泛着透明，在黑亮的长发衬托下更显飘渺虚无，抿成一线的浅色薄唇轻启：“他不适合你。”

　　胸口被猛然撞击，声音梗在喉口发不出半个音节，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和他对视半晌之后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我觉得他也有些喜欢我呢，你怎么……”

　　“他不适合你！”带着几许薄怒的轻吼从冰雕师兄嘴里吼出，吓的我瑟缩地向后退了两步，张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泠然吗？那个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天衣无缝的冰雕脸泠然？

　　或许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冰雕师兄迅速收敛情绪，转眼的功夫就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好像之前的“变脸”完全是我的错觉。他走向我，一脸的若无其事：“阿姨要着急了。”拎着购物袋无比轻松的从我身前走过。

　　就这样？……什么跟什么嘛！！难不成在状况外的那个人是我？！看着他的背影，我愤愤地吼道：“你怎么知道他不适合？花花公子也会有收心的时候啊，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我感觉的出来！你不信？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臭师兄，臭冰雕木头！他不帮我出谋划策就算了，还拆我的台拉我的后腿，真是太可恶了！我承认在感情方面是迟钝了些，可我也不是笨蛋啊！如果方妖男不是也喜欢我，那他为什么要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煮粥？还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帮我为展鹏筹办了一场演唱会……如果说这些都勉强归为一个慷慨老板赐予佣人的福利，那今天出现在同学会上的“礼物”又算是什么呢？除了一个理由，他完全没有道理来掺一脚。没错，一定是这样！

　　臭师兄，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你是错的！

　　老妈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三男，而我混沌的“走家串巷”式生活也拉开了序幕。

　　万灯节对牧风原上的人们来说是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节日，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除岁迎新外，也起着合家欢聚，宴会亲友的作用。在高速运转、工作忙碌的虚空21纪，牧风原上的各位城主集体商议，为犒劳城民平日的劳苦工作，特将万灯节的假期从原定的十天延长至十九天，这个决定一公布就让整个牧风原提前进入了万灯节，今年就是新制推出的第八个年头。

　　万灯节头一天的清晨总是在连绵不断的爆竹声中开始的。

　　几千年来，牧风原上的居民们都笃信在这一天里起的最早，爆竹声响的最长的人，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会事事顺当，生意也会红红火火，而这项无组织活动也被称作“抢头采”。但牧风原毕竟疆域辽阔，没人能评定谁才是第一个点燃爆竹并延续时间最长的人。于是，几千年下来，抢头采的范围逐渐缩小，由之前的整个牧风原大陆演变成东西南北四方，接着是一座城，一片区，一条街，甚至是一个住宅小区……

　　如此兴师动重，劳命伤财只为求一个吉顺心安，这听上去确实有些幼稚可笑，但虚空2010年的第一轮太阳仍然是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升起的。我想头顶上的那轮暖阳也忍不住想发火了吧？明明是大好的睡眠时间，却被那些“噼哩叭啦”吵个不停的的噪音弄的烦躁不安，怒火焚身。

　　如果大冬天的扰人清梦已经是罪大恶极，那大半夜的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就可以称得上是人神共愤了。

　　睡的好好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眼睛还没适应刺眼的光线就被人掀被、拖起。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迎面就扔来一堆衣服，把我撞的脑昏眼花。

　　“思思，快点穿衣服，快三点了！”老妈撇下一脸茫然的我，急急奔向储藏室，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搬运撞击声。

　　我拉下罩在头上的衣服，重重地甩了甩头，扭头望了眼漆黑的窗外……老妈这是在搞什么啊？明明天还没亮，她拉我起来干什么？她刚说……三，三点？！！

　　我抓起床头的闹钟，双眼暴凸，对着门外大吼：“老妈！你搞什么啊，现在才凌晨二点半而已，我睡了才不到二小时啊！”怪不得我头昏眼沉，明明是睡眠不足嘛！看老妈刚刚的仗式，我还以为菲拉斯趁新年来临夜袭牧风原呢，吓都被她吓死了！

　　老妈慌慌张张地冲到门口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式，压低声音说：“臭丫头，小声点，你就怕周围的住户不知道快三点了？赶紧穿衣服，出来帮忙。”

　　“吵醒了就吵醒了，我不是也让你弄醒了么……”我不满地小声嘀咕，倒头钻进被子里。咦……阿菲滚到哪去了？

　　不到半刻，被子再次被掀开，浑身透透凉。老妈摒眉，忧心地瞪着我：“你个懒鬼，只知道贪睡！再这样下去，你怎么嫁得出去？！”

　　“哎呀，嫁不出去就算了嘛！反正你们又不会把我饿死……”拽住被子的一角，誓死也要护住最后一片领地。

　　老妈猛力一扯，显然被我的话惹恼：“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许说‘死’字！你不嫁，打算一辈子留在家里啊？以前你年纪小，自然事事都以学习为重，现在你已经考上了一流大学，是该开始为将来打算了……思思，你怎么又睡过去了，快点给我起来！”

　　如此魔音，你不醒都不行！等我百般不愿地穿戴好走出房门时，看到大厅里堆起的爆竹小山，我立马就明白了她老人家半夜揪我起来的目的，几乎当场崩溃。老妈是不是被恶灵附身了？！在我们家就从没有过抢头采的历史，这会老妈又是发什么疯，竟然买了这么多爆竹，几乎堆了半人高……难不成她要把过去几十年的份都补上？

　　木然地看着仍从储藏里往外拖东西的老妈，我舔了舔唇，哑声道：“老妈，已经很多了，不用搬了吧？”这堆东西是怎么从我眼皮底下运进屋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妈一边吃力的拖着盘状的爆竹，一边笑着答话：“差不多快搬完了。你别杵在那啊，快过来帮忙！”

　　咦，好像不对劲啊！家里都这么大动静了，怎么不见老爸？探头向里间屋子望了眼，我转身问：“老妈，爸去哪了？”

　　“去公司了！”老妈撸了把袖子，折回储藏室，“今年轮到你爸帮公司抢头采，所以他两点就去公司做准备了，估计这会承影路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如果抢头采是凌晨零点而不是三点开始，我敢肯定每年新年的第一天压根没人能合上眼！”

　　面皮抽搐地看着老妈的背影，心里只有干笑的份了。做生意的信奉这些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大家也是图个好彩头，心里求个吉利，但一向不信神鬼的老妈什么时候也信起这个来了？

　　一串串响彻天际的爆竹声打破了宁静的夜，但却不会招来任何的咒怨和不满，因为在这新年之始的爆竹声代表的是吉祥如意，代表的是主人来年的期盼和希望，是幸福的代名词。不多时，邻近的几栋楼里也响起了同样代表幸福的爆竹声。

　　趁着门口燃着的爆竹只烧过半，我跑进屋里忙着搬新货补进，因为抢头采的赢家不但要是第一个点燃爆竹的人，也是要持续爆竹声最长的人，这爆竹声一但断了就不能做数了。不过，这爆竹盘还真的不是一般的重……天，老妈是怎么把这座小山搬出来的啊？

　　摊在手臂上的爆竹盘忽然变轻，我一抬头正好撞见老妈欢喜的笑脸，她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向门外瞟了一眼：“去年住在5栋的陈阿姨家得了小区抢头采的赢家，她家过门五年都没怀上孩子的儿媳妇前几天听说已经有了。今年咱们是小区里抢头采的赢家，你说今年我们家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

　　那也只是巧合吧，怀孕这种事……要真灵验，大家都来抢头采了，哪还会去不育不孕科挂诊？我本想这么说，但看老妈一脸的期盼终是住了口。

　　“思思，我知道你感兴趣的是做菜而不是画图。但你爸说的对，偶尔进进厨房还行，一个女孩子要是成天呆在厨房，浑身上下的那股油烟味是洗都洗不掉的，有哪个男孩会喜欢这样的女孩？你爸从小就对你严厉，为了让你专心学业甚至严禁你和男同学来往，这也是因为他太爱你。”老妈轻叹一声， “他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不爱你还能爱谁呢？他只是怕你走弯路，所以为你铺好了自认为最好的一条路，但却忘了问问你的意见。”

　　“妈，我没有……”我没有怪过老爸，即使有时候会有些小小的不满，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啊，睡一觉起来我什么都忘了。我知道老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我就是知道。

　　将爆竹盘缓缓地放置在地上，我和老妈都躲进半掩着的门里，免得被爆竹溅了一身灰。老妈大喝一声，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的宝贝女儿今年要十九岁了呢！该去谈场恋爱了，要不，怎么对得起这么美好的青春？啊，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都已经把男朋友带回家了呢，HOHOHO……”

　　“……”面皮抽搐，嘴角僵硬。要是严令禁止我谈恋爱的老爸听到这番话会是什么表情？我都怀疑老妈是在怂恿我去捋虎须，真是不要命了。

　　老妈眼神暧昧的撞了我一下：“思思，那三个小子我都很满意，有没有中意的？”还没等我开口，她微讶了一声，低喃着，“对了，他们都那么出色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吧？不过，有女朋友也没关系，只要没结婚咱们还是有机会的，电视里都这么演，订婚了都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还没到那个份上呢？思思，只要是你喜欢的就要努力去争取，我女儿又不比别人差，没道理放弃得到幸福的权利啊！”

　　两眼上翻，我抵着发疼的脑袋，呻吟道：“老妈，哪有这样教女儿的……抢别人男朋友是很不道德的，凡事都该讲个先来后到嘛！”我都怀疑当年老爸是被老妈从别的女人那拐来的。

　　脑门被人轻轻一戳，老妈喝斥一声：“臭丫头，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以讲先后，唯独这件事不能！这不是在车站排除买票，更不是拿着预定桌牌号去餐厅吃牛排，幸福是握在自己手里的，没有先后可讲！哎呀，糟了糟了，爆竹烧断了——！”嚯地一声大门被拉开，老妈踉跄地奔出门去拆新的爆竹盘，嘴里还碎碎念，说什么断了爆竹声就算不上是赢家，害她买了足够用上十年的爆竹盘之类的抱怨话。

　　倚在门边，望着老妈慌乱之中不断出错的背影，我不禁失笑，心里却被塞的满满的。抢头采？……从来不信这些的老妈突然如此笃信，她求的是我的幸福吗？幸福，真的没有先后之说？

　　注：“头采”与“头彩”同音，按照牧风原大陆上的风俗传统，“抢头采”是万灯节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素有“抢头彩，好运来”的说法，即使是科技十分发达的虚空21纪，牧风原大陆上仍保有这个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