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一种情意》筱晴

9、（四）

　　晚饭的时间到了，宿舍里的学生都陆续往食堂跑。楼道里渐渐嘈杂起来。夏秋水抬起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看阳台外的天色，太阳已经隐隐地没下去了，她站起身，连看也没看就把《宿舍管理规定》扔到了床上。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钱包和手机准备出去买饭，刚走到门口，门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宿舍的门被推开了，李婷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的额头上有些微微的汗珠，脸上隐约有污渍，上身穿着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一件运动服，衣服有些大，下摆和袖口都明显大出一圈来，穿在里面的白衬衣也似乎有点脏，领口敞开着，完全不像她中午从教室后门走的时候那样整洁。
　　看到宿舍里的夏秋水，她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直接绕过眼前的人，走到了自己的床边。夏秋水看着她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去，那淡漠的神情就好像这屋里根本没她这个人一样。
　　夏秋水皱起眉头，转过身正想要跟她说什么，却看到对方在脱下外套后，后背上竟然有一片血渍，她大惊：“喂，你这是怎么弄的？”
　　依然没有理会她，对方只是沉默地整理着自己床上的东西。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映在地上的人影也越来越淡，楼道里亮起了灯光。夏秋水看着眼前如此视她如空气的人，上前一步，拉住对方的胳膊：“喂，我在跟你讲话，你听到没有啊？”
　　李婷慢慢地扭头望向她：“被人打的，你信吗？”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的语调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距离感，夏秋水没料到是这样的话，一时间被噎住了。李婷低下头，又看向她僵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我要去水房。”
　　夏秋水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手指不自觉地松开，却隐约发现自己的掌心里也沾上了一点血迹。
　　李婷拿过毛巾，又弯腰从床下拿出自己的水盆，从她的身旁走了过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她背对着夏秋水，突然淡声问道：“你为什么要住进这间宿舍来？”
　　夏秋水低着头，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半天憋出来一句：“只是凑巧。”
　　门关上了，宿舍里安静下来。李婷站在楼道静静看了看门牌上多出来的名字，然后转身走向了水房。水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吸顶灯，地上的瓷砖被学生们踩得到处都是一个一个的泥脚印。也许是到了晚饭时间，水房里并没有其他学生，李婷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端着水盆走了进去。
　　水池中倒映出她苍白的脸色，她慢慢地撩起自己手臂上的衬衣袖子，几条撕扯的不太规整的白布条紧紧地缠绕在她纤细的下臂上，似乎又有血渗出来，白布上晕染出一片鲜红的血渍。右手慢慢地把布条一圈一圈解下来，一道深深的划痕横在她的手臂上，有鲜血还在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
　　刚才又碰到它了吗？
　　皱了下眉，李婷拧开水龙头，她把手臂放在冷水下冲洗，手臂传来一阵阵刺痛，顺着手臂流淌下来的水也都染成了红色。
　　她吃痛地紧紧咬住嘴唇，幸好伤到的是左臂，不然她每天的作业就要成问题了，自嘲似的笑了笑，她低头看向水池中被染成红色的清水，淡淡的笑容竟有些凄凉起来。
　　不知是冲了多长时间，水房里的灯突然“啪”的一声熄灭了，外面的走廊也在一瞬间暗了下来，各个宿舍立刻传来抱怨的声音。
　　停电了？
　　她诧异地抬起头，眼前一片黑暗。她将水龙头关上，借着水房最里面卫生间的玻璃窗所斜射进来的亮光，她摸黑走到窗边。宿舍楼前大道上的路灯依然亮着，伸手拉开窗户，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
　　宿舍楼一共六层，东面是男生宿舍，西面则是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前的草地上有从窗户反射出来的亮光，而女生宿舍前的草地上却是一片漆黑。李婷静默了下，准备抬起手把窗户关上，一抹亮光却“嗖”的一声从外面向着她所站的方向射过来！
　　她一怔，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一道亮光擦着她的一缕发丝从脸边划了过去，弹到对面的墙壁后，最终掉在了地上！
　　李婷失神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冲到窗前，女生宿舍前依然是漆黑一片，远处的大道上依稀有几个人影走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紧紧地皱起眉头，回身走到对面的墙壁下，蹲下身，从地上将那抹光亮的东西拾了起来。
　　一枚校徽在她的手里反射着淡淡的光泽，仔细看了看，“博安高中”的字样映入眼底，李婷的神情有些复杂起来。

　　水房外。
　　一道漆黑的人影斜映在长长的走廊里。
　　宿舍楼的铃声响了起来，又到了每天晚自习的时间，各个宿舍传来接二连三的抱怨声，黑影轻轻地移动脚步，消失在了楼道尽头。各个宿舍的门打开了，学生们用手机照着路，很不情愿地抱着课本从宿舍里走出来，楼下传来女生愤愤不平和男生洋洋得意的声音。
　　“天！太欺负人了，怎么男生宿舍那边没有停电啊！”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谁让你们女生每天上晚自习都慢半拍，停了电好让你们动作加快！”
　　“是啊，说不准还是他们女生又偷着用电吹风了，吹着吹着就把自己那边的电闸吹休息了。”
　　“你们男生少得意！”
　　……

　　李婷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嬉笑打闹的学生，脸上的表情平淡，只是一直紧握的手指悄悄地泄露了她的心情。
　　楼道内渐渐又安静下来。
　　李婷淡漠地转过身，又简单地给自己冲洗了一下，就端着水盆出去了。走到201室的门前，她又停下来看了看自己宿舍门旁的门牌，虽然没有灯光，但是她却知道在她的名字旁边又多出了一个名字。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她才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插入锁孔，但是还没有转动，宿舍门就自己开了。难道夏秋水没有去上晚自习？李婷把钥匙拔出来，轻轻地推开了门。
　　一股夜风从对面阳台的窗户直直地吹了过来。
　　窗外的月光照在地上，一个淡淡的身影坐在她的床边。看到她进来，那人慢慢地转过头，额前的碎发散在眉间，清澈的目光凝固在她的面容上，仿佛有月色弥漫进眼里，清淡幽凉。
　　“你的动作还真的很慢。”
　　窗边的蓝色窗帘被夜风轻轻地扬了起来，白羽侧头看着她，唇边的笑意似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