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传奇》贺兰雪

31、第 31 章

　　登船后，游艇徐徐自游艇俱乐部里开出，厨师将两份甜品送到置于甲板的餐桌上。
　　两个人都没有动面前的食物，陈锡文是因为不饿，乔承钧则是因为没有心情。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脑海里不断回放当年的事。被时间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再想起毓敏，尽管往事细节尚历历在目，他甚至还记得毓敏最喜欢的是爱马仕的钥匙扣，可惜早已失去了心动的感觉，如今只剩下深深的抱歉与挥之不去的愧疚。
　　想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唉。”

　　坐在对面的陈锡文有些震动——他第一次听见乔承钧的叹息。他以为像乔承钧这样的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叹息的。

　　乔承钧抬起头，让咸湿的海风拂过他的脸，吹乱他的头发，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对陈锡文说：“抱歉，似乎我今晚应该开心点。”
　　陈锡文微笑道：“烦恼总会不分时候来打扰。”一会儿，又道：“其实你已经比许多人幸运。”
　　这句话是从前阿聪对他说的，如今他对乔承钧说一次。
　　“是啊。”乔承钧沉沉地应了一声：“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沉默在蔓延。

　　陈锡文动了一下身体，主动开口说：“说起来，我还没祝贺你。”一手掏出小礼盒，递过去，道：“生日快乐。”
　　乔承钧死死盯着餐桌上的黑色小礼盒，双眉紧紧地皱起来，在眉间形成极深的沟壑，眼睛里透出不明所以。
　　“不是这个。”
　　“啊？”陈锡文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是这个啊，怎么会不是这个？
　　“我说不是这个。”这次连声音都大起来，语气坚定。
　　感到莫名其妙的陈锡文拿起小盒子打开一看，没错，就是这个。将其重新合上，正准备说什么，被突然站起来的乔承钧越过餐桌一把抓住手臂，逼问道：“你不是买了一部天文望远镜的吗？在哪里？怎么变成这种东西？”他夺过陈锡文手中的小盒子，瞪了一眼，然后用力摔在甲板上。小盒子骨碌骨碌地在甲板上打几个滚，陈锡文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小盒子掉进漆黑的海水里。

　　完全不明白乔承钧是怎么了。
　　他用力甩开乔承钧抓住他的手，有点生气地道：“你不喜欢可以直说，为什么要糟蹋别人的心意？我以为你至少算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是我看错人了！”
　　“我糟蹋了你的心意？”乔承钧瞪大双眼，情绪不稳地道：“那你还欺骗了我呢！”
　　“我欺骗你？”简直是欲加之罪，陈锡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欺骗过乔承钧。
　　“我最后问你一次，那部天文望远镜呢？”
　　“天文望远镜？”他很奇怪乔承钧为什么抓着“天文望远镜”不放，半带疑惑地道：“那是送给我一个同学的生日礼物啊。”

　　送给同学？
　　不是我？
　　如一下子被扎破的气球般，完全泄气的乔承钧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脑海里却迅速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送给林傲？”
　　陈锡文咬着下唇，并不做声，乔承钧只当他默认了。
　　“又是他。”平静的语气中是山雨欲来。
　　“我不知道你和他是同一天生日，也不知道你喜欢天文望远镜，又或者我……”隐隐约约有点明白过来的陈锡文试图解释道。
　　乔承钧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半晌，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想起乔承钧方才红了眼地逼问他的样子，那样的失控是他第一次自乔承钧身上见到。以往，他所认识的乔承钧是意气风发的，是踌躇满志的，是斯文得体的，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几乎从未见过他有情绪波动的一刻，不过这样倒也符合陈锡文向来对商界精英、天之骄子的一贯想象。
　　而就在今晚，他见到乔承钧的两个第一次，都打破了旧有印象，心里有些异样。

　　乔承钧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问道：“你爱他？”
　　陈锡文轻皱着眉，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知道乔承钧指的是林傲。他坦白地说：“不，一点也不。”
　　“……随便吧。”
　　乔承钧将一个公文袋自一个四四方方的手提公文箱里拿出来——那是乔承钧亲自拎上游艇的。他将公文袋丢到餐桌上，陈锡文听到“啪”的一声纸张轻响，又听乔承钧道：“本来想着今晚开开心心的交换礼物，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虽然现在闹得不愉快，这礼物还是要给你。”

　　“这里面是什么？”
　　“你为什么不亲自打开看看？”

　　陈锡文带着疑惑打开公文袋，里面是一叠数张的文件。他将文件掏出来，灯光下，他第一时间看到雪白的文件上方赫然印着“合约”二字，一惊，往下粗略读过，竟然是一份全新的合约，合约里，乔承钧正式宣布解除与陈锡文之间的包养关系，换言之，这是一份普通的员工合约。
　　他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心中的震撼翻江倒海而来。梦想多时的愿望突然间实现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应该开心，从此可以远离乔承钧。”
　　“不……”他下意识地想要分辩，又马上住口——难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吗？自己又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呢？
　　“恭喜你。”整齐的领带早被解开，西装外套亦已被扔到一旁，衬衫的纽扣被打开两颗，头发更是彻底被海风吹乱，这样的乔承钧从未出现过在其他人面前，包括他的父母。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更加是绞成乱麻，或者是酒力发作？谁知道呢。此时此刻，好想什么都不理，往大海里纵身一跳，让冰冷的海水重重地摔他一记耳光，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让一切人都明白他的心思。

　　两个人面对面而坐，他们有过数不清的肌肤之亲，他们曾经赤裸相对，彼此间的心意却是隔了一道墙，至少是钢筋水泥做成的墙，无法互通。陈锡文摸不清乔承钧在想些什么，一味望着对方沐浴在月亮清辉之下的侧脸，心中的狂喜如大海的潮汐，涨了又退了，他心想也不过是将三年后的结果提前。

　　“我会尽快搬出去。”
　　一会儿，乔承钧才答话：“房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分别礼物吧，要就留着，不要就卖掉。”
　　陈锡文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有点不对，推托下去反倒显得自己矫情，又或者会让对方误会自己以退为进企求更多。话都到了喉咙，他还是把它咽了下去。

　　搁在餐桌上的手被握住，他抬眼一看，乔承钧静静地看着自己，二人无言相对。被看得久了，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脸上巡巡而过，陈锡文略有些发窘，正欲低下头去，乔承钧抢先一步，把头探了过来，隔着小圆餐桌，吻上陈锡文的嘴。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的接吻。
　　陈锡文尤其的温顺，乖乖张开牙关，任凭乔承钧伸舌而入，缠绵翻腾。这个吻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久久不愿分开，久得陈锡文以为还有下文的时候，乔承钧放开了他。
　　“我让他们将游艇开回去。”说着便往驾驶室走去。背影被月光拉长，铺在甲板上，显得分外寂寞，陈锡文不禁出声叫住他。
　　“承钧。”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叫乔承钧的名字。
　　“嗯？”乔承钧感到意外地回过头，看着他。
　　“真心的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