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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 ...

  •   接下来的半年里,宁若再也没在霍神医面前提过“慕锦”两个字,好像这个人已经随着冬雪的融化消失在记忆中了。
      但是他开始热衷于搜集一些江湖上的消息,霍神医也会装作无意的和他说上一些;他开始收起了顽皮淘气的心性,不再总和师傅拌嘴,也不再撒着脚丫子在山上一跑就疯到傍晚再回来,他变得勤学好问,霍神医也变得像个真正的老师,对着药草一点点的讲给宁若听。
      宁若本就聪慧,学的也快,又不像同龄的孩子那般喊苦叫累,容易厌烦,加之有天下第一的名师指点,半年过去,已经比一般的江湖医生强上许多。每当有了病人慕名前来,霍神医也会叫出宁若一同问诊,仔仔细细的给他讲解一番。
      宁若吵嚷着要学武功,霍神医淡淡道:“行医为了悬壶济世,学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宁若回答:“只求可以自保。”无奈霍神医对此似乎一窍不通,只能央了来求医的那些大侠们在康复之后指点几招,或留下图谱作为报酬。霍神医每日熬一碗汤药逼着宁若喝下去,说是可以内外兼修,相辅相成,对功力大大有益。
      挖挖药,练练功,把把脉,日子倒也安然。
      尔后春天到了,天气渐渐的暖起来,宁若偶尔会望着越来越长的日头发一会呆,或是去悬崖边坐上片刻,瞅着开着小小蓝花的“芳菲暮”。
      今年秋天,“芳菲暮”的花就要谢了,这是三百年来仅有一次的采摘的机会。
      以自己的微末功夫,只能望之兴叹了。
      夏天来的也快,霍神医每日都拣着新鲜的药草让宁若尝,常常麻的他舌头肿胀半天,话也说不出来,霍神医笑的眼角弯弯:“天底下救人的药和害人的药本就没有区别,想要行医治病,就得熟知万物的药性,古有神农尝百草,今天你宁若也不能懈怠。”
      再后来夏天也过去了,夜开始一点点的变长,秋虫的鸣叫替代了树上的蝉鸣,宁若连着几日默默不语,霍神医又递过去一颗草药,宁若小心翼翼的衔在嘴里,用舌尖碰了一下,并无异样,便放着胆子咬了一小口吞下,没过几秒就腹痛如绞,抱着肚子满头冷汗的蹲在地上。
      霍神医冷冷道:“昨天刚和你说过的‘澜沧’,入口初时毫无异状,而后微涩,你怎么都忘了。”他俯视着紧咬着唇的宁若,“像你这样漫不经心,遇到一点事就神智恍惚,以后会害死多少人的性命呢?”
      宁若蜷缩在地上不答话,脸色土黄,霍神医叹了口气,从袋中摸出一颗墨绿的药丸塞进宁若嘴里。
      融化的绿色汁水顺着嘴角渗出。
      还记得一年前那日,那人吐出一口又绿又黑的浊水,呸道:“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怪?”
      还记得他说过,要一辈子对自己好的。
      还记得他笑着摇手,说,宁若你等着,我以后每年都来看你,你不要哭。
      嘴里泛起苦涩,一直苦到肝胆心肺,霍神医拍拍宁若的脑袋:“不要等啦。”
      他看着宁若埋的低低的脸,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傻徒儿啊,你和那小子相识才两个月,他又突然而然的被迫走了,你才会如此挂念他,若是再处一段时间,可能就是再过两个月,你兴许会和他互相的看不顺眼,吵了一架翻脸谁都不理谁,兴许会扭打成一团,兴许有一天会因为一件或大或小的事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又或许,什么事也没有,你们一直亲亲爱爱的在一块儿了,然后到了某一日,他成了你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然后再有一日,他走了,于是你在原地傻傻的等啊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等了一年再一年。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想忘也忘记不了,越是不想去想,记忆在心里越是扎的又深又狠的时候。
      真到了那个地步,纵使尽情尽义尽爱,又有何用。
      霍神医深深的吸了口气,自己在想什么呢,宁若才是多大的孩子啊。或许过了几日,摔了一跤,大哭一场,他就会把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忘掉了。
      宁若再也没有发过呆,也就再也没有出过被霍神医毒到上吐下泻满地打滚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得淡了,也不再下意识的往山下的路上瞟,往挂在山头的夕阳上瞟。
      一年之约的最后一日,天气明媚,秋高气爽,到了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宁若聚精会神的清洗着澜沧的根茎,过些日子教自己心法的吴大侠要来山上拿一丸伤药,便是以澜沧为引。
      天色渐渐暗了,宁若收好澜沧,到屋中点起一盏小灯,霍神医正靠在藤椅里面打盹,忽然眼前一黑,那双蒙着自己眼睛的手动作是那样的轻,轻到让人产生了夜幕突然降临,灯又恰巧灭了的错觉。
      只听见而后响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喏,天黑了。”
      宁若屏住呼吸,身子僵在原地,脚像定在黄土地上。
      “宁若,你不认识我了?”那人颇为不满的问道,仍旧不撒手。
      宁若只觉得自己眼前渐渐热起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人负气甩了手作势要走,宁若一个转手,紧紧拽住他。那人回头,粲然一笑:“宁若,有没有想我?”
      他还是那样的好看,一双眼眸和夏夜里最亮的星辰一样。
      他比一年前长的更高了,身材挺拔,容貌脱了些小孩子的稚气,已经是个令人注目的少年,加之锦衣玉袍,站在这点着小油灯光线昏黄的茅草屋中,显得格外的扎眼。
      “慕锦。”宁若扁着嘴,明明眼泪就快流出来,还非得逞强道,“是叫慕锦么?我都快忘了。”
      说着说着,嘴巴撅起来,像极了闹别扭的孩童,慕锦刮刮他的鼻子:“哎哟哎哟,别哭别哭。”他轻轻的把宁若揽在怀里,“我不是回来了么。我来看你了,宁若。”
      印象中的慕锦,还从来没用过这样温柔的语调和自己说过话。
      宁若愈发觉得鼻头发酸,又不想自己在慕锦眼中像个只知道哭鼻子的小娃儿,只得把头埋在慕锦的怀里,让眼泪全部吸进他的袍子中,慕锦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忽地恭敬唤道:“霍前辈好。”
      正是霍神医从小寐中醒来,藤椅吱吱咯咯的响,霍神医听起来很惊讶:“慕锦?真是慕锦?”
      宁若揉着眼睛从慕锦怀中挣扎出来,慕锦理了理皱成一团的衣襟,弯腰行礼:“是。”
      霍神医伸手来扶,手指看似无意的拂过慕锦的脉门,慕锦不躲不闪,依旧保持着弓腰的姿势,由着霍神医扶起来。
      霍神医眉脚一跳,笑着指挥宁若:“你天天念着的人来了,怎么还愣在这里,把前两天腌的凤鸭切半只端上来啊。”
      宁若不用他吩咐第二遍,蹦蹦跳跳的跑向厨房,把一只鸭子剁的砰砰直响,往盘子里胡乱一堆,臂弯里夹着几只碗就跑了出来。
      正看见霍神医和慕锦相视而笑。
      宁若捧着盘子笑嘻嘻的过来,拍拍手开始分碗,瞅着霍神医挤眉弄眼:“师傅,我是坐在你旁边还是坐在慕锦旁边?”
      慕锦望着霍神医微笑,霍神医清清嗓子:“你爱坐哪里坐哪里,我就算说让你坐我旁边,你也会坐在慕锦旁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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