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端》angelo

75、75-颠覆（二）

　　“袁芳，她怎么了？”梁端重提旧话，问得很小心。
　　谢晓晖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沉声道：“你知道这次我嫂子为什么铁了心要跟我哥离婚吗？”
　　梁端摇头，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多半还是因为袁芳和谢允泽吧。至于谢晓晖的答非所问，他知道她的这个开头肯定是整件事的前因。
　　“她，”谢晓晖沉吟了一会儿，皱着眉道：“前些日子偶然发现袁芳给自己买了块墓地。”
　　“啊？”梁端一呆，不明白怎么忽然就扯到墓地了。
　　“夫妻合葬墓。”
　　梁端看了看电脑屏幕，确定自己没理解错，于是更懵了，满脸的问号。
　　“啧！”谢晓晖拿了根薯条朝他扔过去，懊恼地道：“你说夫妻合葬墓是干什么用的？”
　　梁端又呆愣了片刻才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薯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不会吧？是她和……”他没说下去，指了指书房的方向，意思是谢正泽他爸。
　　谢晓晖很无语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疯了吧？！”梁端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谢晓晖赶紧抬手压了压，示意他轻点，道：“前年她大病了一场，很严重。唉，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难怪那年她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连我妈都说耳根子清净多了，再出现的时候不仅瘦了还老了不少。”
　　梁端没吱声，目光在电脑和她之间飞快地游移，生怕错过她的话和表情。
　　“应该就是那时候她给自己买的墓地，大概是觉得自己会熬不过来吧。”谢晓晖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个女人以前但凡遇到点事都爱到谢家来蹦跶，谁会想到她得了这么一场大病，甚至连墓地都买好了，却从没在谢家人、至少是除了谢浩淼之外的谢家人面前透露过半个字。
　　梁端也皱了皱眉，与谢晓晖一样觉得既意外又感慨，不过更多的还是困惑，就问：“可是她为什么要买夫妻合葬墓？”
　　谢晓晖摊了摊手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不是她的，是我哥的。”
　　“不会吧？”梁端再度吃惊，“难道是你哥同意的？”
　　谢晓晖讪讪一笑道：“他说他当时看她病得很重，想安慰安慰她，免得她想不开、不配合治疗，所以才同意的。”
　　“……”梁端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语吧？”谢晓晖看懂了他的表情，她刚听到时也是这表情。“还有更无语的呢。你知道她当初怎么会同意跟我哥离婚？”
　　梁端赶紧摇头。还是那句话，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更何况那时候他还不是她儿子呢。
　　“其实这个问题以前也挺困扰我的，”谢晓晖道：“我一直不明白就袁芳这死缠烂打的劲儿，当初怎么会同意跟我哥离婚的？今天总算是弄明白了。我哥那单位原先是国企，转制后变成股份制企业，那时候他刚当上总经理不久，遇到很多困难，内外交困。就算是谢家长子，但在商业方面我们家帮不到他太多，而他当时年轻气盛，是最有事业心的年纪，一门心思地想闯出点名堂来，根本不能接受失败的结果，所以就想到找外援来帮他和他们单位脱困，与此同时呢，他和袁芳的矛盾也越来越多。这个女人实在不是个贤内助。”最后这句是她自己的评语，但她能从哥哥的话里听出这意思。
　　梁端明白了。
　　“跟袁芳离婚的时候，袁芳跟他讲，离婚不离家。他，答应了。”
　　我艹！梁端腹诽。
　　虽然现在说得平静，但谢晓晖的心里那种乍一听到这事所产生的荒唐无比的感觉还是一点都没淡去。她喝掉杯子里的酒，自己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过来。
　　梁端担忧地看了看她，但并没阻止。这么具有颠覆性的消息任谁听到都得好好消化一阵子，更何况是一直对袁芳很看不上眼的谢女侠呢？“少喝点，你准备明天跑半马吗？”他警告了一句，然后又问：“这些都是你哥告诉你的？”
　　“墓地的事是我嫂子说的，说的时候哭的哟……她嫁过来这么多年，我从没见她情绪这么失控过。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一提起这个，谢晓晖依旧忍不住要叹气摇头，“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是有多大啊。”
　　“她怎么会知道袁芳买墓地的事？”梁端是个注重细节的好孩子。
　　听他问到这个，谢晓晖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最后才讥讽一笑道：“她闺蜜的父亲过世了，年前去落葬的时候看见的，就在同一个墓区里，你说巧不巧？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啊，不管什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梁端也觉得很奇幻。可不是吗，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他的父母都葬在海城近郊的一个墓园里，每年他至少得去两次，所以太清楚要在墓碑林立的公墓中偶遇一个“熟人”是有多难了。
　　谢晓晖甩甩头，把满脑子的奇思怪想抛开，接着道：“我当时听了觉得这事挺蹊跷，就算袁芳再怎么放不下跟我哥的那点事，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除非真的脑子坏了，连最基本的伦理道德都不顾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做？所以我就去问我哥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于是就扯出了这么一段陈年旧事来。”
　　梁端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生活啊，远比戏里演的狗血多了，而像这么狗血的事我这辈子恐怕只会碰到这一遭。”谢晓晖又开始喝酒吃菜。
　　梁端简直不忍直视。明天等她从这股颓丧劲儿里缓过来之后还不知道要悔成什么样子呢，而她表达悔意的最拿手方式就是可劲儿地折腾他，比如陪她节食、陪她练瑜伽，最可怕的就是陪她说话……说海城话。
　　“这件事可千万别跟小东西说，”谢晓晖想到什么，朝身后指了指道：“他这几天过得很煎熬，怪可怜的，刚才哭得那么伤心，心里头肯定不知道憋了多少委屈呢。”
　　“嗯，放心，我不会说的。”梁端点头。
　　“唉，”谢晓晖今天第N次叹气，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哥一直对袁芳这么迁就和忍让，根本就不是什么发妻之情，而是因为愧疚和良心不安。说起来他还真是挺对不起袁芳和允泽的，这种做法算得上是当代陈世美了，抛妻弃子只为功名。男人呐，”她又一口干掉了杯中酒，摇头道：“颠来倒去也就这样了。还好我没结婚也不打算结婚，不然要是遇到我哥这样的，我八成会揍他个半死再跟他离。”
　　梁端有点哭笑不得，想了想，俯身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啧，”谢晓晖拍开他的手，皱眉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
　　“我们家谢老师啊，”梁端也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道：“有时候很沧桑，有时候又很少女，还是单身比较好，结了婚肯定就不可爱了。”
　　“……滚蛋！”谢晓晖强忍着笑意瞪他。
　　“你觉得，”迟疑了一会儿，梁端问：“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我是说你哥跟袁芳离婚的原因。”
　　谢晓晖没吱声。他们肯定知道啊，别的且不说，就凭自己老妈那种眼高于顶和护犊子的性子，若没有特别的原因，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下堂妇在自己和自己儿子家蹦跶了这么多年呢？什么，看在大孙子的份儿上？别搞笑了，老太太舍不得孙子是真的，但她更舍不得儿子，谁对她儿子不利她绝对会立马翻脸不认人的。
　　“谢晓晖，”梁端斟酌地道：“尽力就好。”
　　谢晓晖忍不住失笑，把酒瓶里剩下的那点酒根都倒进杯子里，对他举了举道：“我懂，梁爷爷。”
　　“……”梁端哭笑不得地与她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你怎么劝他们的？”梁端一边洗碗一边问站在旁边当监工的谢晓晖。
　　谢晓晖悻悻地嘿笑了一声道：“我压根就没怎么开口，连财产分割会遇到的麻烦都没来得及提，他俩就自动和解了。”
　　梁端看完架在一边的平板电脑上的显示，“啊”了一声表示吃惊。其实他已经从谢晓晖的描述里琢磨出点味儿来了，她这一趟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先是听她嫂子哭诉，后来听她哥哥解释，还有多少时间留给她去劝解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谢晓晖苦笑着侧头瞥了他一眼道：“其实他们俩心里也都不想离的。不说什么爱不爱的，至少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亲情，孩子，还有各种利益都搅合到一起，很难分开了。而且他们都是明白人，清楚谁最适合自己，更清楚谁对自己最有帮助。说到底，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们坦诚以待的契机，而我，”她脸上的苦笑加深了，叹息道：“就是帮他们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棍子。”
　　梁端能体会到她的怅然若失，宽慰道：“你本来就是打算去劝和的，这样不是挺好吗，都没费什么口舌目的就达到了。”
　　谢晓晖撇了撇嘴，没吱声。
　　梁端把碗筷收拾停当，见她还是怏怏的，就上前去拥抱了她一下，松开后问：“谢女侠不会是觉得自己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才失落吧？”
　　“当然不是！”谢晓晖斜了他一眼道：“我就是觉得这事吧反转太大，既荒唐又莫名其妙。你就说袁芳这个人，我竟然看错她这么多年，亏我还老是以为自己看人的眼光很准，真是大错特错。”
　　梁端想了想，摇头道：“我没觉得你看错她，她的确是个卑鄙小人，自私而且无知。”觉得说话有点累，他改用手语道：“不管当初她和你哥哥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离婚，但这么多年来她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说明她的为人如何，所以你根本不必觉得内疚。谁这辈子没干过一两件让人吃惊的事呢？但那又怎样，并不说明他的本质就会变。”
　　谢晓晖看得认真，就快被他说服了，见他停下，用手语催促道：“继续，我太需要被肯定和被安慰了。”
　　梁端被她逗乐了，但很快收敛了笑意道：“我可不可以说点不中听的话？不过我事先声明，我可没有把精力智慧和学识放在这件事上。”
　　得，这家伙还在为前天被她训的事耿耿于怀呢！谢晓晖没好气地挥挥手表示她明白、让他接着说。
　　“袁芳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同意和你哥哥离婚，让他和整个谢家都欠了她一个大人情。原本有了这份亏欠她可以活得轻松自在，可她却因为无知而一直在过度消费这个人情，现在好啦，触到你嫂子的底线了。你嫂子一出手，一击就中。”梁端一边打手语一边注意着谢晓晖的表情，见她很平静，就接着道：“你看着吧，你哥哥原本对她的那点愧疚会转移到你嫂子身上。所以说，我觉得整件事里如果非要说你看错了什么人的话，应该是你嫂子，至少，你看轻她了。”
　　谢晓晖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我从没看轻我嫂子，只是在今天这件事里没看清她的用意，被她当了一回枪使。其实这也没什么，人嘛，交往的最大目的就是相互需要。不过让我有点不爽的是她这种有话不直说，喜欢绕弯子的行事方式。”
　　“你是谢浩淼的妹妹，不是她的妹妹。”梁端给了个很中肯的答案。
　　“……好吧，你又切中要害了，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