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沉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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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交了个朋友。”
江夜把对话框里的字删了又改，犹豫了许久才点下发送。
对面简笔画的黑白小猫立刻跳出了好几条回复。
[那很好啊，这才是小夜回到学校的第一天。]
[说说看那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吧。]
[能让我们小夜都主动来告诉我的人，一定会很可爱啊。]
一串的语气词。
陆明泽还是把他当个小朋友看待，每句话都带点哄小孩的意味，倒是和宋晟那一连串颜文字的卖萌讨巧如出一辙。
江夜思索了一下，点开和宋晟的聊天记录，选中转发。
21：32
[sunny：小哥哥在吗()]
[、：在。]
[sunny小哥哥路上小心噢！[乖巧.jpg]]
[、：谢谢。]
[sunny：不用客气噢> <江小哥哥这么可爱，当然是超级无敌喜欢你啦[害羞.jpg]]
21：57
[sunny：对啦，小哥哥居然不住校，难过qvq]
[sunny：想和小哥哥一起吃早餐TAT]
[sunny：想和小哥哥一起吃夜宵OVO]
[sunny：想和小哥哥一起夜聊QAQ]
[、：以后可能会住吧。]
22：17
[sunny：！！！]
[sunny：刚刚在洗衣服没看到！！！QAQ！！！]
[sunny：太喜欢小哥哥啦——( ω )[高兴.jpg]]
[sunny：要熄灯啦！！晚安江江，明天见_(:з」∠)_]
[、：晚安。]
[sunny：[么么哒.jpg]]
这次陆明泽倒是没有秒回，显示框上“正在输入中”拖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来。
[小夜方便视频吗，可以的话直接拨过来就好了。]
江夜发的邀请被秒接。他看向屏幕那端坐在桌前，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陆明泽和身后一身居家服、撸着狗探头的袁安，略含歉意地开口：“陆医生刚下班吗。”
陆明泽还未开口，身后的袁安先晃了晃手上端着的一次性餐盒：“明泽刚刚出门给我买夜宵了。关东煮和章鱼小丸子，都是我们小区楼下那家做的，可好吃啦。”
江夜看着袁安两眼放光盯着小吃，还不忘抽空吧唧一口陆明泽的黏糊劲，不由笑了笑：“袁哥下个月又要进组了，不控制体重吗，五中贴吧有圆子发你的路拍感叹你胖了不少。”
“啊？”袁安的关注点不在他的粉丝，一急就开始了打嗝，“你们，五中，嗝，贴吧？”
“嗯。”江夜点了点头，“还挺有意思的，明星八卦聊天盖楼，什么帖子都有。对了，他们知道我去年的通南大榜成绩。”
“我说，嗝，小夜你别，嗝，看他们那个贴吧了，我连......嗝，微博都已经卸载了。”
袁安瞪了瞪眼，陆明泽见他越嗝越急，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
“他们连去年的大榜都能找出来，指不定也能检索到市高的帖子......”袁安的话终于顺畅了，“我前年封闭拍摄的时候，粉丝直接扒了我初中同学的微博，连我们宿舍庆生照里的一个衣角都不放过......真是......这些造谣起哄也不在少数的帖子，看了还平白无故生气。”
“袁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介意了。”江夜揉了揉眉心，“还没到那个地步，市高不许外传，他们肯定不希望顶着这个处分去高考。”
“但是万一......”
袁安刚想反驳，陆明泽拍了拍他腿边的萨摩耶，往外丢了一个小球，再给袁安塞上一盒章鱼小丸子：“我来和小夜说吧。”
等袁安乖乖缩到一旁吃夜宵，陆明泽才缓缓开口：“这是小夜第一次主动和我分享你的人际关系。”
“但是我不知道，”江夜道，“这算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吗。”
陆明泽并没有回答江夜的问题，反而流露倾听的放松：“试着和我说说看吧，你的朋友也一定很可爱。”
“他叫宋晟.....日成晟。”
对我特别好。
所以他也特别特别好。
江夜简单讲了讲今天的一切，有些不好意思的卡顿：“他说的\'请多指教\'，是朋友吗。”
“当然。”陆明泽笑着给他回答，“如果小夜觉得自己会喜欢和他相处的氛围。”
江夜一时拿不准什么程度才算喜欢，楞楞地不知作何回答。他盯了摄像头几秒，感觉自己更说不出话来。
“换个说法吧。”陆明泽看出他的窘迫，“会觉得和他在一起有放松许多吗。”
“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回答......喜欢.....对吗。”江夜轻轻道。
“你的回答都应是理所应当。”陆明泽又向江夜笑了笑，“这代表你们互相认同，而和理解你的人相处总是轻松愉悦的。你的答案和你的喜欢，你的一切都不应该被外界干扰。”
“相信你的心，小夜。”袁安解决完小丸子，伸手去拿水，“每个人对喜欢的定义都不同，比如我喜欢不带粉丝滤镜的真实目光，那就是我向往的喜欢。”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江夜又有些犹豫，“如果，他对我的曾经会有厌恶......”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如果。当你足够强大，所有的如果都只会停在如果，你的一切不一定是最完美，但一定会是你最希望的。”陆明泽说，“曾经的跌落并不算什么，只要你站起来，那些都只是被你拍掉的灰尘。”
“小夜，你也特别好，你值得更多更多的喜欢。”
江夜笑了笑，向着屏幕那方点头：“谢谢陆医生，我大概明白了。先不打扰您了，晚安。”
“晚安，好梦。”
江夜其实不太睡得着，安神药物的起效时间缓慢绵长，他把刺目的顶灯换成了床头的台灯，有些恍惚。
上一次谈论到“喜欢”这个话题......是什么时候？
“老师想再确认一下，昨天那件事只是开玩笑的。”
他记得他站在年段会议室，桌前是高二高三的两位段长、他的班主任和他曾经最希冀，奉为圭臬的那个学长......高景行。
他手里那张纸被攥得不成样子，沾了他手心被指甲划破的血迹，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地仍在用力，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多清醒几分。
高二的段长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屏幕上是一段明显看出偷拍的视频——从楼梯间自上而下的角度，有些抖动模糊，声音也略有失真。
“江学弟，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我......很喜欢你。”
屏幕里，傍晚的金黄斜光照着两个面对的身影，高景行递给他一个折起的米白色爱心，对他说了那句万劫不复的咒语。
视频里的他震惊抬头，手指迟疑地点在了爱心一角，似乎带着颤抖地考虑是否接过：“学长说的......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的。”高景行有些讶异于他的反问，回答得有些卡顿。
“高学长，”他定定地看着高景行，“虽然很不可思议......我也有一句话，想和学长来换这个爱心。”
“早在学长第一次微笑的时候，我就有过一点点的心动。”
然而江夜也只说了这句，画面就一片混乱，巨大的声音像是手机摔在了大理石的地面，然后视频就到此为止。
“我们的论坛管理校友第一时间删掉了这个帖子，发帖的那个女生也被警告过了。”高三的段长对他说，“就像高同学讲的，这只是从头到尾的玩笑，对吗。”
是玩笑，江夜不禁有些难过。只有他情商为零，以为真的有这样幸运，他喜欢的人怎么会主动说出表白。
更何况高景行和他上一任女友方才闹掰，根本不可能会喜欢这个木讷呆板只知道学习的自己。
高景行承认他的所为都只是玩笑，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惩罚。
那颗草稿纸草草叠就的爱心，是一行铅笔画出的对不起，原本是为了避免尴尬写下的字迹，此刻却成了他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有楼道的声响打断他所有言语时，高景行毫无愧疚的哂笑。
校方已经为所有人找好了台阶，于是一切都不可以再反抗。
“对。”
那张纸上分不清是汗水晕开血迹，抑或是血迹融在汗水之中。
后来的时光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漆黑无光，他被洪流与暴雨冲刷拉扯着步入迷茫，最后便任凭尖锐刀光划破脆弱的皮肉，奔涌出苦涩的猩红。
从此他不再相信幸运。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想到这些，江夜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烦躁。
有些鬼使神差地刷新朋友圈，是一条宋晟的动态。
【从今天开始就是双学神cp粉粉头[比耶]】
双学神像是在说他和宋晟？不过cp粉是什么，粉头又是什么？江·老干部·夜想了想，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几个字，又不太确定它们的意义。
突然想问问宋晟，这句话在讲什么。
大抵是不太适应方块字的交流，江夜有些迟钝地点开宋晟的头像，指尖在“发消息”那一栏停留了许久，还是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算了，会打扰他休息的吧。江夜这样想，还是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他厌恶自己的懦弱，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将其丢在一旁，等待一切自动锁屏后归于寂静。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床头亮着浅黄色夜灯。
那颗透明包装的柠檬糖也睡在侧卧的少年枕边，一同安静地沉溺在背景音里。
江夜的睡眠一向不大安稳，他畏惧过分的安静和深黑的午夜，却在今日有久违的轻松——大抵是宋晟同学毫无芥蒂的熟稔，夹杂全新的、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活气息。
应和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饱受黑暗的人，总会抓住所有的可能去迎接光明。
而他的可能在这一天被无限放大，触手可及。
第一次有所期待，想见到最新的日出，想见到那片温柔的光明。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沉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