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注》多格

1、第一章

　　我们这些荷官向来是看不起眼前这些赌客的，那一摞摞筹码就好像一个人的生命力，每一次开牌总要消耗上一些。就算是豪门巨贾只要触摸过筹码那沉甸甸的手感，总有一天也会耗尽万贯家财，只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每当夜色降临在这座赌城，夜色带来的不是静谧而是杂闹虚无的喧嚣。赌城的夜色中，是没有星辰的，天空中似乎带着猩红色的薄雾，没有清风，都是下水道散发的铜臭。是啊，连水在这个地方都是钱的味道，所有买的到的东西，在赌城里应有尽有，但在这纸醉金迷的天地间，有一个人，我希望这辈子没有遇到过他，或者希望他没有来过这里，就算重新回到认识那天，我也不会多那一句嘴。

　　赌城，每晚灯火通明的时候也正是我最忙碌的时候。我就职的这家赌场是赌城里排名前三的一座，卓汇城。就赌城本地居民来讲，工作是不用发愁的，退一步即可到一家赌场做一名荷官，薪资也是相对丰厚。

　　家中变故我放弃了原有的工作选择当一名荷官，为什么会选择卓汇城呢？因为制服，每一家赌场会根据不同的风水位置、装修风格、各色主题不同从而设计各式各样的工作制服。卓悦汇虽然同其他赌场一样金碧辉煌，但工作人员的服装却并未像其他家一样是大红大紫的风格。荷官的工作服是简约的英式小礼服，男士的制服配有马甲，在胸口设计有一块丝巾叠成圆润三角状探出已经缝合的假口袋。对于生性温荣又有一些讲究的我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刚刚入职一年的我，自然而然的要值最累的晚班，从晚八点到凌晨四点，这个时候是赌场的黄金时间，像卓悦汇这种顶尖赌场更是几乎没有空台。无论是□□、二十一点、骰子都是人满为患，要是哪张台开出了天路，那张赌台也会被里里外外挤满了急于想一飞冲天的人们。赌徒们是乐于见得有人大赢巨赢的场面，因为他们会幻想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获得那条天路，也可以带领全台的人大喊一声“收钱”。

　　这天我当值的台是□□游戏，一种广受赌徒们欢迎的游戏，几乎赌城里十分之八的赌台都是□□。每当场子里开出天路，最想结束这条路的并不是赌场，而是当值的荷官，面对山呼海啸般的人群伸过去拿过来的筹码，还要保证不能出错真真是非同一般的压力，尤其是对我这样的新手荷官，每天上班前都会暗自祈祷，我的台今天千万不要开天路呀。

　　幸而今天天路并未开在我的台，整个大厅今天只有东庭开了18口闲的好路，迷信的赌徒便多数聚集在东庭，很少向我当值的中庭移动。时近凌晨一点，非周末的缘故，赌厅里的人虽然依旧很多，但已不是几小时前的人声鼎沸了。我的台今天甚少有人光临，于我来说真是轻松愉快的一天。

　　正当我坐在位置上神游天外的时候，有人在我面前打了个脆脆地指响，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眼前坐了两个年轻男子，全部身穿职业西装，一个青灰色，一个深蓝色，青灰色西装上别着一枚金玫瑰胸针，心里想了下品味还真是不错。

　　刚刚那声响指吸引了今日管理我这个岛（四个台为一岛）的supervisor，我们管这个职位叫sopa，今天当值的sopa是个年届五十的打吗，平时一幅凶狠狠的样子，从未见过她有笑脸。她转过来狠狠瞪了我一眼，警告我分神未注意有客人落座。

　　“赶紧开台。”她走到背后对我呵到。

　　赌场里的规矩，赌台在没有客人的时候，筹码要用透明盒子罩住以防筹码丢失的情况，有客人要玩时荷官要呼唤当值sopa示意开启，sopa同意后方可为客人服务。

　　我赶快拿掉透明盒，摆正废牌篓，依照工作流程拿起旁边的会员卡展示牌问道

　　“老板需要刷会员卡吗？”

　　这时才有机会正式打量眼前这两位赌客，两位都差不多是28-30左右岁的男子，一幅职场精英的打扮。青灰色西装男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算是标准帅哥长相了。深蓝色西装男子简单的平头，第一眼看过去最明显的是眉毛特别粗黑，显得特别扎眼。

　　“你是新手荷官吧”青灰色西装男子突然问我。

　　“一年，也不算新手。”

　　“那些老荷官可不会主动询问客人要不要刷会员卡。”

　　“哈哈，我也只是正常执行流程，有时候也会偷懒直接省掉了”

　　“你们荷官都冷个脸，我以为你们卓汇城专雇哑巴呢！”说完便自顾笑个不停。

　　“可能今天高兴吧，平时我也很少与客人说话。”

　　“为什么高兴呀？”深蓝色西装男突然接过话。

　　“因为今天比较闲，不用开牌。”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我们换一张台吧”深蓝西装男转头对青灰西装男说。

　　“没事啦，我都开台了，一直坐着也没事干。”我赶紧出声阻止，我心里虽然想着清闲点，但sopa毕竟还在后面看着，客人刚坐下就走怕不是她会以为是我的问题。

　　我伸出手做出请开始投注的手势并对他二人说“请投注”。

　　两个男子便将目光转向了路牌，□□最令人着迷的便是路牌了，它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之前这桌牌的开牌情况，多少庄（banker），多少闲（player），大路小路珠盘路，会看的人以为条条大路通罗马，殊不知都是黄泉路罢了。

　　此时我这台前三手分别是闲、庄、闲，半小时前上一个客人打完便停留在这了。

　　灰青色西装男问深蓝色西装男“robe，你觉得打什么好？”。

　　“不知道诶，我不懂，你随便玩吧”。

　　“新手运气都是超好的。”

　　“哈哈，那我放闲吧”说完这个robe便从他的筹码堆里拿出两千放到了’闲’上面。

　　“好，我跟你”青灰色西装男也拿出筹码放了上来，我定睛一看是两个一万块的筹码。

　　赌场里每张台是设限的，有最低投注也有最高投注，像我这张在大厅里的台，最低限是一千，最高为两百万，但大厅里的最高限一般也都是摆设，大厅客人都是维持在最低限或者略高于最低限来投注，但偶尔也会有客人觉得路好下高额的赌注。

　　我不禁开口道“哟，老板您这一手就两万可以去贵宾厅或者高额区打呀”

　　“哈哈，我之前都是在贵宾厅，这不带个朋友出差，他没来过就带着他来见识见识”。

　　“好，那老板多赢一点哦”虽然老板多赢点是公司要求员工常说的话，但这次心里不知为何竟是真这么想的。

　　虽然只有两个客人，努力展现出专业的姿态，左手一挥说到“最后投注”再翻手过来“停止投注”便从开牌器里依次各抽了两张牌分别放到“闲”“庄”的位置。把闲的两张牌推给了青灰色西装男，按照规矩，该由押注最多的人开牌。

　　“把牌给他，他开”

　　“tino，要是输了可别怪我呀！”

　　“你开就好了，又没多少钱”。

　　这个robe还真是个新手，并没有像老赌徒一样拿着两张牌一张一张慢慢地揭晓的同时还要“吹”“顶”。他直接拿过两张牌便翻了过来。

　　是一张黑桃3和红桃5.

　　“NB啊，果然新手有好运”说完tino还狠拍了下robe的肩膀。

　　“这算赢了吗？”robe拿着牌看向我。

　　我还未做声，tino便抢这说“你这个是8点，除非装甲9点，8点9点是一枪过，都不需要补牌直接赢，应该不会那么邪门庄9点的。”

　　我听完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个tino绝对是个老赌徒，他们只记得自己赢的历史，却从未选择记起每一次邪门的9杀8。

　　我接过闲牌摆正后报出“闲8点”，因为无人对压庄牌，便直接由我开牌，是一张公（J/Q/K/10），一张7，便接着报“庄7点，闲赢”。

　　看到开牌结果后tino大吼“看到没有，直接压死了哈哈哈哈”还把手伸出来要与robe击掌，可能是第一次赢钱，robe也高兴地与tino对击，击掌声响亮、尖锐，引得周边其余赌桌上的客人纷纷侧目。

　　我从筹码池里取出两个一千的筹码，展示后平推给了tino，tino伸手拿过钱对我说了声“谢谢”。

　　“谢谢”在赌场里真是极难听到的，尤其是在这三教九流已无力分辨的赌场大厅里，许多平日衣冠楚楚、礼貌待人的正常人，他们可能是大学教授、职场白领、精英商人，上了赌台便杀红了眼，心中猛兽在金灿灿的灯光下冲出人皮，哪顾得上礼仪道德。

　　我从业以来第一次听到谢谢，心头为之一振，竟莫名有些泛酸。不知为何，我好想他赢，最好把我桌上的筹码全部拿走，我也好想他输，输掉全部筹码，彻底长个记性，让他知道他这种有礼貌的好人是不可以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