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28、匈奴

　　大汉使臣带着呼韩耶大单于写给汉成帝“愿保境安民，请罢边卒，以休天子之民”的国书，还有我写给太后的家书，连同匈奴进献的牛羊和皮张，启程返回长安。送走了汉使，我和稽侯珊骑信马由缰，在草原上散心。

　　“昭君，到匈奴这么久，你对匈奴是否有了更深的了解？”他问我。

　　“匈奴的天地无尽宽广，百姓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勤劳勇敢，待人直率，爱憎分明。他们和汉朝的人们一样希望过安定富足的生活。”我想了一下，回答道。

　　“那，你见过的诸王和贵族呢？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他们亲切又热情，对我就像长辈一样，我很喜欢他们。”

　　“是啊昭君，他们这么快就接受了你，真出乎我的意料。你不知道，当初因为向汉朝求亲的事情，匈奴诸王吵作一团，很多王公和部族首领都不能理解，甚至坚决反对。”稽侯珊看着远处的山峦，叹口气。

　　“为什么呢？这明明是一件双利双赢的好事啊？”

　　“因为骄傲！匈奴男人就像狼熊虎豹，生来就是为了角斗厮杀，只要活着便不能停止战斗。二百多年来匈奴人骁勇的铁骑让世界发抖，用敌人和自己的鲜血换取了草原霸主的荣誉。匈奴人想要的东西，靠厮杀、死亡和流血，从别人的土地家园掠夺来！”他徐徐讲诉，我屏息静听。

　　“单于王位的争夺，也许就是上天对匈奴的惩罚。在漠北掀起一轮又一轮的血战！匈奴人的长刀戳进匈奴人的胸口，匈奴人的利刃割断匈奴人的喉咙！杀钝了刀，劈弯了剑，用尽了气力。匈奴的男人，十个死去了六个，皑皑大漠变成坟场，草原上尽是女人和孩子们的号哭！我历尽万险，在血腥中获得王位，一场大雪灾，又让草地上的牛羊几乎死光。”想起那段岁月，他抓住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郅支单于，也就是我的哥哥，他在西域烧杀抢掠，残暴不仁，西域诸国诅咒匈奴，就像诅咒虎狼恶魔一样，他们联合汉朝军队，把郅支截杀在康居。匈奴统一之初，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匈奴草原失去了男人，失去了牛羊，匈奴人颠沛流离，苦不堪言。我一直在想，难道他们就不能像其他国家的百姓那样，安居乐业，享受美好的和平吗？”他跳下马，坐在一块巨石上。

　　“此时的匈奴再不是昔日金戈铁马，踏破山河的强胡，而是到了生死关头。作为匈奴的单于，我不仅要做一位睿智的君王，更要做大漠中的明灯，草原上的太阳！要为匈奴人找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匈奴帝国前进的方向。汉朝疆域宽广，物产丰富，兵强马壮，不但城池坚不可摧，还屯兵控制了整个西域。这样强大的邻邦，匈奴与之为敌则亡，为友则盛！”他拉住我有些冷的手，放进怀里温暖它。

　　“汉朝和匈奴几百年的争斗，在双方心中种下仇恨和鄙视的种子。汉匈和亲的想法刚刚提出时，很多王公激烈发对。他们甚至认为我的做法是一种耻辱和背叛，他们更不屑一个汉家的女人成为匈奴的女主人。虽然，大部分人最终被左谷蠡王和乌禅幕大叔他们劝通了，但还是有个别人，始终不能明白我们的苦心。我就是带着希望和压力，走上去长安迎亲的道路的。”

　　怪不得当日他为和亲选择放弃对我的感情，原来他背负着这样重的责任和压力。那么现在呢？是什么事情让他忧心？

　　“昭君，能娶到你，不仅完成了我作为单于对匈奴的使命，更圆了我作为男人对爱情的美好梦想。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有些曾经强烈反对和亲的王公，竟然在见到你之后改变了想法，心平气和的接受你，甚至像对待我一样，臣服在你的脚下！”

　　“大哥，那不是我的功劳，那是你的苦心与和平的力量。”

　　从我踏上匈奴土地的那天起，就知道诸王中有人反对和亲，反对汉家公主成为草原王庭的女主人。所以，我用了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贿赂。爱财者，金银；好色者，美人；恋权者，高位。投其所好的赠与和承诺，向来是最能捕获人心的。

　　“这次汉朝使者带来的消息，曾经一度使诸王对汉匈的友好关系产生犹疑，是你让他们消除了疑虑，使我能很快的做出正确判断，我很感谢你。”

　　“大哥，你太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先辈们娶回王庭的那些和亲公主，一到匈奴就哭哭啼啼，除了哀叹命运的不公，什么都不做。匈奴贵族们都害怕我的阏氏也是那样。而你做的这样好，使他们大感意外，也很佩服。我相信这只是开始，以后你会为匈奴和大汉的友好做更多的事情。”

　　“大哥，谢谢你能对我这么有信心，其实我也只是做我该作的事情罢了，是你么把我想的太好了……”

　　“不，昭君，你的好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会拭目以待的，你是不是有些冷了？咱们回去吧......”

　　“公主，逐鹿王来了，正在帐子里等您。”回到营地，稽侯珊就被左大将拉去王帐议事，我到毡帐门口，慧儿迎上来说。

　　“逐鹿王，好几天没见你了，还好么？”

　　且莫车转过头见我进来，放下手里的书简，站起身。

　　“昭君阏氏，这几天我跟着外公他们去打猎了。喏，我打到好几只旱獭，特地叫人做了好看的袍子，送给您。”说着献宝似的把獭皮袍子拿出来。

　　这是一件灰色旱獭皮袍，皮毛光亮顺滑，毫针绒密柔软，拿在手里重量很轻，缝制的手工也极精细，真的很漂亮。

　　“我很喜欢，谢谢你，逐鹿王。”我真心的道谢。

　　“还是阿爸厉害，您身上的银狐袄和围领，比我这件獭皮袍好看太多了。”且莫车看到我穿戴的银狐袄和围领，有些沮丧的说。

　　“呵呵，逐鹿王，等你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姑娘你也可以为她猎狐狸的，到时她穿着你送给她的狐裘，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现在你送这件袍子，我就觉得是最好的礼物了。”

　　“真的吗？您不会嫌弃？有一天我也一定会猎到狐狸，一定会送给您！”逐鹿王很有志气的说。逐鹿王还是个小孩子，对他的童言童语我只笑笑。

　　“昭君阏氏，您会永远留在匈奴吗？”他收起笑容，很认真的问。

　　“为什么这么问？”

　　“舅妈她们都说，您是南方飞来的大雁，总有一天还是要飞回去的，就像很久以前嫁给乌孙国的那个解忧公主，最后还是回长安去了。”

　　“那么，逐鹿王你希不希望我回去呢？”

　　“当然不！我希望您永远留在匈奴，我阿爸和我会好好保护您的。”

　　“既然是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要走呢？逐鹿王你放心，我是永远不会离开匈奴的。

　　“那您也会想家吧？还有您的亲人，我看到您见到汉朝使者的时候哭得很伤心。”这孩子很贴心，可是有很多事我不能向他解释，只能笑笑。

　　“对了，昭君阏氏，您看的是什么书？”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书简，是淳于意的《诊籍》。

　　“《诊籍》，是华夏医学史上第一部医案，详细记录了诊治病案。”我解释道。

　　“医案？写的就是汉人的医术了？昭君阏氏，您会医术？”他瞪大眼睛崇拜的看着我。

　　“是啊，我的医术还很不赖呢。”我自豪的笑。

　　“啊！以前王庭里也有个汉人会医术，他治好了很多人，可惜自己却在大雪灾里冻死了。昭君阏氏，以后到了王庭，您会替人看病么？”

　　“一定会啊，我从汉朝带来了医官和那草药，一定要建医帐，专门给人看病，你说怎么样？”

　　“那可太好了！有了医术高明的汉人医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掉。阿爸最想看到匈奴草原人丁兴旺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了！”

　　“逐鹿王，如果愿意，你也可以学的。”

　　“真的吗？昭君阏氏您愿意教我?太好了！”我看着他高兴的笑颜，自己也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