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岚雪》云雾山岚

121、第九十章

　　趁着夜色瑞雪左闪右闪来到了自己作为执戟长单独设立的小小营帐外，看着营内闪烁的微弱灯光，瑞雪准备撩开幕帐的手久久的抬着迟迟不敢落下。想到马上要面对穆沁恫那张与他性格格格不入浓情面孔，她就有些胆怯，可逃了这么久，这些事迟早要面对呀。

　　咬紧牙关，瑞雪推帘而入，入帐后，她的双眼第一时间便对上了穆沁恫的双眼，那双以前自信、有神、随时流连着光华的眸此时变得有些空洞、颓废。再仔细一看，穆沁恫那一向健壮让她引以为傲的体魄竟然消瘦了不少，这一惊可不小，瑞雪那里还想得那么多，一个剑步冲了上去，先是摸了摸穆沁恫的额头，没感觉到明显生病的迹象后，又抓过他的手，准备仔细打打脉。

　　谁知反应过的穆沁恫猛地将手一挥，旋身站了起来，向外冲去。

　　心急的瑞雪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跑掉，连忙制止道：“站住，不准动。”

　　穆沁恫心中可不想去管瑞雪口中的命令，但不听话的身体却偏偏习惯性的听命行事，脚下的步子停止在了既然迈出营帐的出口。

　　“你怎么了？怎么瘦得这么厉害，生病了吗？怎么不让井头通知我？”瑞雪嘴上严厉地说着，手却温柔的将穆沁恫牵了回来，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半蹲在地上为他把脉。

　　穆沁恫扭过头，紧紧咬往下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脉象迟缓而不规律间歇地跳动着，阴气太重了，这根本就不象是个男人的脉呀！瑞雪皱眉地想着，但随即又想到这里男子可生子的特性和穆沁恫惯常的冰手冰足，她不由得怒火中烧的责备道：“明知道自己身体不保暖，怎么就不好好爱惜自己多穿些衣物呢!还有，这些天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能突然瘦了这么多……”

　　瑞雪一边象个老太婆似的不停的念叨着一边抓过床上的棉被将他紧紧的包了起来，当她满意的看到穆沁恫全身上下只露了小半张脸在外面时，她才满意的收住了手，这时，她才发现，从开始到现在，说话的都只有她，偏侧着脑袋的穆沁恫居然一句都没有回答。

　　瑞雪坐在了他的身边，不放心的又将手伸去了他的额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穆沁恫拼命将想外涌的泪向里肚子里吞，她居然还能象旁观者一样质问自己怎么了？原来，她真的不在意自己，只一心挂念着她那漂亮的正夫和可爱的义弟，只知道陪着他们在将军府里玩乐，却完全将埋在女人堆里的自己给抛在了脑后。

　　“看看吧，你漫长的等待给你带来的回报是什么，是你的人老珠黄、是你的青春永逝、是你这辈子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痛。”义父半年前找到自己时曾苦口婆心的劝自己。

　　但记得当初跪在地上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不会的，义父，她说过，她的心中有我，她是把我当成男子看待的，就算我现在变成这样，总有一天，她也会明白过来，会给我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当初你留给我的书信里说，你想要的是她高深的武功，可这些年来，你要到了吗？你现在所得到的，无非就是她假情假义的欺骗，骗你的感情和忠心。”

　　“不是的，义父，她从来没有骗过我，从来没有。”

　　“是呀，没有骗你，所以才说她把你当亲人看待，多好呀！与主人血肉相存。你难道忘了是谁带大你，是谁养大了的？你难道忘了你垂垂老已的义父了吗？”

　　“不，义父，您与妹妹是恫儿唯一承认的亲人，恫儿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们呀！”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明知道宫里出了事，你妹妹她……可你还是不回来。不管你义父我多次派人来催，甚至我现在亲自来了，你都不愿意回去。”

　　义父苍白的头发与满脸的皱纹无声的指责着他的不孝，这段时间以来，看着瑞雪空荡荡的床和每当想起义父说的话，它们无一不象毒蛇一样紧紧纠缠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年，义父给自己一年的时间，他自己也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去争取他想要的幸福，于是，他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以为有点希望的时候却得到的是她毫无预警的抛弃，现在她就这样回了来，却若无其事的问自己怎么了？

　　越想越气，穆沁恫再也克制不住往外冲出的泪水，任由它们向外奔出。

　　瑞雪还盼着穆沁恫给她点提示，没想到对方的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她慌里慌乱地摸出怀里常备的蒙面纱巾，胡乱地抹起穆沁恫的泪来。

　　“别哭，别哭，哪里痛吗？”男人的泪是瑞雪的致使伤，至今为止她都没想通为什么自己老遇上这种衰事，有什么事就说呀，光哭有什么用？

　　穆沁恫还是不说话，瑞雪强烈的怀疑除了高烧能烧坏人的脑子外，低温也同样会造成大脑淤结血液不通。穆沁恫的脉象也指出，他的确有点寒痰血瘀，症瘕积聚呀！于是，瑞雪不再问了，直接将她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将穆沁恫平放在枕头上，严严实实为他盖在了身上。

　　奇怪，怎么自己的被子有股子阳光的芬芳，而穆沁恫床上的被子却有股子多日未用过的霉潮味，这想法在瑞雪的脑海里一晃而过后，又马上被她丢在了一边。

　　“闭上眼睛，睡会觉，寅时后会有敌人来攻，再不睡就没得睡了。”看到穆沁恫平躺的双眼紧紧的看着自己，瑞雪笑笑解释道。

　　眨过眼中又冒出的水珠，穆沁恫轻启常久未开过的嘴，用沙哑的声音道：“你呢？”

　　瑞雪指了指灯光旁边的椅子道：“我看会书，反正也睡不了多久。”

　　她的话让穆沁恫直接翻身，背朝她再次沉默。

　　被冷在床边瑞雪这时是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了看灯光旁的椅子，又看了看背对着她的人儿，刚抬步向椅子走去，就感觉背后从穆沁恫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有些煞她的背，瑞雪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又转回了身。

　　这段时间故意与穆沁恫分开就是为了不再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暧昧下去，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又一次爬上穆沁恫的床，让他们之间关系又一次回到了原位。

　　感觉到身后的被子被打了开来，紧接着熟悉的热香又一次降临他的周遭，穆沁恫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他一个转背，将把注意力放在掖被角的瑞雪一把抱在了怀里。

　　“啊！”瑞雪轻声惊叫了一声，她灵敏的五感再一次败在熟悉的气息之下，冷不防的让她吓了一跳，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穆沁恫紧紧的抱在了怀中，而他伏在自己的耳边无声的哭泣着。他的泪滑过她的脖子，顺着颈项流进了衣服里，冷得象冰一样。

　　“很痛吗？哪里痛，我去找军医来。”瑞雪有些慌不择言，她怕她上辈子学的那套中医不能用在穆沁恫的身上，连找军医过来会揭穿穆沁恫男子的身份都忘了。

　　穆沁恫背对着她摇了摇头，但瑞雪还是感觉到了，于是，她费力的转过身来问道：“到底怎么了？不会是军营里有人欺负你吧！”

　　这次穆沁恫没再摇头，只是紧紧的搂着她，将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了一起，这种距离说实在的，有些让瑞雪不自在，毕竟她已经发育完全的胸很明显的抵住了对方坚实的胸膛，但另二种触感却让她忘记了应该拉开的距离。

　　一种是冷，穆沁恫特别有的冰凉体质让她打了寒颤。另一种是她没有在穆沁恫身上感觉到的单薄，这个她一手养成的唯一让她认同的男人现在居然瘦得只有骨头了，刚才他包在衣服里还只是以为他瘦了些，现在近距离的抱着，才知道他瘦得有多厉害。

　　此时的瑞雪心里别的念头完全都消失了，独有满满的心疼二字。原还准备拉开两人距离的手此刻印在了穆沁恫的背部，缓缓的散发出内力传向他，试图温暖穆沁恫的身体，看来，这段时间不在，他真的受了很多苦，早知道就别想那么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也不会让他瘦得这个样。

　　而穆沁恫除了享受着难得的温暖时刻外，心中却划过丝丝酸涩，以为她的身体不排斥自己，所以她尽早都会接受自己，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对自己心存戒心的，要不然，怎么时隔四五年，他才知道她居然还有一手能将武功化成热力的东西。

　　“我真的不行吗？”

　　穆沁恫没头没有话让瑞雪愣了一会儿，过了半晌她才明白过来穆沁恫是在继续两人几个月前未完的话题。

　　“不是你不行，而是我不值得。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你应得的。”

　　“如果我说我不需要呢？我只想永远跟在你的身边，哪怕是没名没份。”

　　内力的输出确实有些收获，感觉到穆沁恫没再那么冷了，瑞雪松开了手，安抚似的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发道：“傻瓜，你还小，只是一时的被懵懂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就算你现在不后悔，但等你再大一点你就会后悔现在的选择的。”

　　“你明明就比我小，为什么未满二十的你明白，而我却不明白？你没有权利预计我的未来会后悔。”

　　此刻的瑞雪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气，她很高兴自己培养的穆沁恫对他的爱情观点如此坚持，却又想叹气这人为什么偏偏是已经结过婚的她，毕竟婚外情中，第三者往往是最不幸的。

　　“你忘了，我是皇族中人呀！皇宫里的人，基本上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在耍心机比深沉，我们的人生经历是常人的数十倍。当然比养在宫外的你要懂得多些。”瑞雪找了个勉强还算得上是理由的理由，毕竟三世投胎之说在理论上站不住脚。

　　穆沁恫苍凉的笑道：“还是这样，说到底我还是在宫外长大的，配不上你而已。”

　　穆沁恫的态度让瑞雪很是接受不了，她不喜欢她的穆沁恫这么没有自信，于是，她收起安抚的笑容，严肃地道：“我不准你再这样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的最象男子的男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你配不上的，只有她们配不上你。以后就算你要成亲嫁人，也一定要找一个世上最优秀的女子，不准随便乱找个人嫁了。”

　　虽然瑞雪嘴上这样说让他找一个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嫁了，但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找不到也想不出，那种女人才算最优秀，才配得上她的穆沁恫。

　　也不知道是瑞雪的气势激励了穆沁恫还是穆沁恫他自己想通了，反正在瑞雪说完这话后，他的眼睛不再那么空洞，梭中闪过一丝不明原由的光彩：“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吗？比你还要优秀？”

　　穆沁恫的眼神让瑞雪有些气弱的接过话来：“对，比我还优秀。”

　　没想到瑞雪的话换回穆沁恫一个点头：“好，你说的，要比你还优秀。如果不是，我就不嫁。”

　　诶？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怎么听着这么怪呀？瑞雪下意识的感觉到不太对劲，正想再开口解释几句，却没想到刚还一脸了无生气的穆沁恫象刚加了油一样充满了活力的开口了。

　　“就这样吧，睡觉，你不是说早上还有战事吗？抓紧时间睡吧。”说完，也不理瑞雪一脸想要说话的样子，将她的人整个推向一边，背对着他后，再伸手环住瑞雪的腰，用瘦弱却坚实的胸膛紧贴在瑞雪的背部。

　　这一瞬间完全处在被动的瑞雪忍不住又在心中怪起阎罗王来，看他干了些什么好事吧，为什么不把她丢到其他地方投胎，而丢在这个男人都很怪的地方来？完全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