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岚雪》云雾山岚

101、第七十章

　　焱儿道是抱着温暖的香气睡着了，而抱着他的瑞雪可惨了。放松戒备的她这才闻到一股可以用五味具全的臭味，这个号称焱儿的黑影，不仅身上脏得全黑，而身上的道理更不是她能形容出来的，酸、涩、腥……各种各样的味道冲鼻而来，特别是那凌乱得象鸟窝的头发，总之一句话，臭不可闻。

　　瑞雪尽量扭开头犯难地抱着他，打量着安静的小胡同，思量着道底应该如何是好，把他弄回将军府吗？

　　不行，刚有这念头的瑞雪马上将这主意给打消了，让他去将军府，首先在仲绮弦哪儿就不好交待，直接说他是焱儿皇子吗？人家一个快要出嫁的皇子跑来边关，别的不说，光他的失踪恐怕就已经把皇宫给闹翻了，虽然明面上没有把消息传出来，但是女皇或者是急着想让焱儿嫁去东南的林家肯定派出了不少人暗地里找吧！说得也是，如果对外宣布快要出嫁的皇子失踪，肯定少不了很多流言蜚语。

　　其实让仲绮弦知道也未常不可，但仲绮弦母子二人关系颇好，多年来一直有书信来住，怕的就是他一不小心将焱儿在这儿的消息在书信中透露了些，如果让他那个忠奸不明的母亲查觉到了后，将焱儿抓了回去。然后将他嫁去东南，那岂不是对自己很不利吗？

　　想到这儿，瑞雪安慰自己：不让焱儿回去嫁人其实算是在帮他，年龄小小就被利用去嫁给传说中已经快三十的顾家长女，并且听昊师傅说这顾家长女以前还有娶正夫，不过好象已经死了。虽然焱儿本质上不算是个真正的皇子，但他也值得嫁给一个配得上他的吧，所以算起来自己还是帮了他。

　　将军府不能，难道把他送到柳姨哪处私宅里？平常还可以，现在里面住了爹爹，焱儿毕竟是林琪的儿子，让他知道爹爹的存在太过于危险了。

　　瑞雪犯难了，自家里都不行，难道送客栈？更不行，连皇宫禁院都关不住的这个小祖宗，万一他哪天兴致一来，搞不来又再一次失踪了。不行，得找人看住他。

　　对哟！要找人看住他才行！既然这样，那不如把丢到穆沁恫哪儿，然后和他约法三章不准让他出门，三年前穆沁恫以他实际上为男子的身份住在主屋内不方便为由，搬去了主屋东厢房后面的小院内，那个小院目前只住了他一个人，安静偏僻少有人出入，即安全又有人照看，多好！心动不如行动，就着四下无人，瑞雪用最快的速度运起轻功飞檐走壁抱着这臭气熏天的小家伙向将军穆沁恫的房间而去。

　　穆沁恫的房内，他一个人静坐在安静的屋内，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挑拔着灯芯，让屋内的灯光忽强忽弱，那状似平静的脸上掩盖不住他睃中过于矛盾的神色。

　　又不在她身边，这几年来，除了她在军中的时候自己能跟在她身边外，只要一回府，她就一定会去陪她的正夫。今天，她又去了，将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府中，美其名曰放假休息。天知道他宁愿永远拖着疲惫的身体也想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为什么那个叫莫莫的下人可以随时陪着她，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这儿？

　　自从至小养他长大的义父知道自己男扮女装进入军营当兵后，不止一次劝他回家，而自己每次答复他的都是时候未到！是呀，时候未到，可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时间拖得越久，可能自己越不会愿意离开吧！四年的时候一恍而过，自己也二十一岁了，已经老得嫁不出去了吧！也许，就这样也不错……

　　苦从心里溢出，弥漫到了嘴里和脸上，身为孤儿的自己，这样的人生也算上天怜惜他了。

　　“沁恫，在吗？”门外，一道熟悉的女音隔着门窗传了进来，落在穆沁恫的耳里后，竟让他心脏顿时停跳了二下，他连忙站了起来，胡乱地拉扯了几下身上的衣物，顺了顺额发，慌不可待的将门打开，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跑来这里，来找她？

　　“主子，有什么事吗？”按捺住心中澎湃的激动，穆沁恫问道。

　　“先进屋在说！”虽然小院挺清静的，但是毕竟太过空旷，瑞雪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带了个人回来。

　　穆沁恫侧身让位，待瑞雪进屋后，他一直集中在瑞雪脸的注意力才发现她怀中还抱了一个乞丐般脏臭的人。

　　“主子……”迟疑开口，却不知应该从何问起，一直以来，他便是以听话服从的模样应对瑞雪的。

　　进入屋内，示意穆沁恫将门窗关好后，瑞雪才歉意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在你休息的时候还这么晚打扰你。”

　　“没…没事！”连忙摇手，穆沁恫拘束、结巴地答道。

　　难得一见这几年脸上没啥表情的穆沁恫象初见面时的拘束紧张，瑞雪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道：“是这样的，认识你的前几天，我在京城附近认了个弟弟，这几年边关的事务太忙，也没空联系到他们。要不是今天在街上遇到他，我还不知道，他家发生变故。”

　　这番说词是瑞雪在来的路上想了好多借口中唯一感觉最合适的。

　　“可他怎么这副模样？”主子公主般的身份，怎么可能认一个乞丐为弟弟呢？

　　瑞雪叹了一口气，怜惜地看着怀中的人儿：“是呀！这一路上，他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看到瑞雪专注爱怜的打量着紧紧搂在她怀中的男孩，穆沁恫嗓子里一股酸气直向上冲，努力吞咽了几下，他开口说道：“主子，要不要为他梳洗一下？”

　　瑞雪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感激地道：“好，那就麻烦你了。”说完，作势要将身上早已把他熏得麻木了的焱儿送给穆沁恫。

　　看瑞雪递过来，穆沁恫马上上前准备接人，虽然不太愿意抱这个又脏又臭又讨厌的人，但自己不报就得让主子来伺候他了，那他宁愿让自己身体受苦，也不愿让心里发苦。

　　“嗯嗯！五姐姐。”沉睡中的焱儿感觉到及满全身的温暖香气似乎要想逃避，他不满地撇开小嘴低喃了一声，更加用力地缠上瑞雪有腰。

　　下半身已经在穆沁恫手上的焱儿硬是让瑞雪想放都放不开，无奈之余，她只得苦笑了下：“算了，他这么累，弄醒他就不好了，还是我来吧！”

　　穆沁恫闻言，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道：“主子请跟我来！”

　　瑞雪点点头，她知道穆沁恫要带自己去哪儿，这几年定居将军府，偶然间发现将军府里有地热水，为了方便，她早将上上辈子能便利利用的生活知识普及到了这儿，所以她身边重要的几个人房间内，她都让人给按装了从地下水引进来的竹筒管子，只要拔开塞子管子口的软木塞，温热水便会从管子中流出来，虽然没有洒头，但也算是现代化了。

　　坐在穆沁恫特地般进来她坐的凳子上，瑞雪开始了她生平第一次洗头小妹的工作，先用温水小心的把仰睡在她腿上人儿的头发小心淋湿，再用从京城特地运来的猪苓（古时候有钱人用的洗发用品）为他揉发冲洗，头发搞定后，接过穆沁恫递来的湿布巾开始拭擦焱儿那张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脏脸。

　　随着污垢点点退去，在温巾下，焱儿的脸渐渐露出本来面目，他还是有着瑞雪见过的最为细腻的肌肤，紧闭的双眼看不到什么，但清灵炫人的小脸依然精致得不可思议，已经成年的焱儿比瑞雪初见和离开时更加好看，让她有种吾家有男已长成的感叹。

　　而在一旁辅助帮忙的穆沁恫越来心越凉，原来以为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外貌与仲绮弦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这个公主乱认的弟弟，打理干净后，居然会比他要好看上许多，难怪主子会这么温柔的对待他。

　　轻轻的解开焱儿脏黑的外衣，本想转过身去让穆沁恫为他擦身，但焱儿里衣出乎意料的干净，看来这小家伙还是挺爱干净的。将身上没有一丝异味的焱儿放到穆沁恫隔壁房间的床上，瑞雪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刚才配合自己换衣的小东西这会儿又紧抱着她不让她脱身，无计可施。

　　瑞雪只好转头交待道：“沁恫，麻烦你一下，去街上接正夫回，就说我临时有重要军务，不能去接他了，切记，我干弟弟在这儿的事，除了罡、昊二位师傅和井头外，不准让其他人知道。”

　　穆沁恫心中虽有千万问，但说出来的仍然是顺从的回答，再看了一眼床上的缠抱的二人，他静静的关门退下了。

　　看着熟睡中的人儿，瑞雪虽然心有不忍，但也不得不开口将他唤醒，有些事情必须要避开穆沁恫交待清楚。

　　她柔声的呼唤终于有了应答，焱儿迷离可掬地微睁开双眼，扬起一抹美轮美奂的甜美笑颜：“真好，我又梦见五姐姐了。”

　　瑞雪恶作剧似的捏了捏焱儿笔直的俏鼻道：“小猪，清醒点，这不是作梦！”

　　拱了拱被捏得有些发痒的鼻头，焱儿狡黠的黑眼左右打量了一下，突然弹了起来：“五姐姐，真是五姐姐！唔，五姐姐，焱儿找你好辛苦哦。”

　　猛不防被更加用力抱紧的瑞雪没想到看似瘦弱的小身体居然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差点就让她不能呼吸了：“焱儿…焱儿……放手，乖，别激动，姐姐有事给你问你。”

　　“哦！好。”满脸激动的焱儿象多年前一样，听话的窝在她怀里，感受着这一刻久违了的温暖香气。

　　“焱儿，你怎么突然跑来边关了？”这个问题从初见时一直围绕在瑞雪脑海里。

　　焱儿眼神飘浮着转着了几下，才嘟起张嘴着：“焱儿想五姐姐了，不想永远也见不到五姐姐，所以就来了，五姐姐不想见焱儿么？”

　　听到答案瑞雪蹙眉思忖道：这句不想永远也见不到她，证明焱儿知道他要去东南，害怕以后回不了京城见不到她，所以他才跑来的。既然焱儿不愿意让她知道他逃婚，那自己也不揭穿他算了。

　　“焱儿准备在这儿呆多久呢？”试探着焱儿的真实想法，瑞雪旁敲侧击地问道。

　　“五姐姐呆多久焱儿就呆多久，皇宫冷冷的，住着一点都不暖和。”这回答道快，几乎不用他思考。

　　瑞雪挑起唇角道：“好！那焱儿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焱儿迟疑了一下，狐疑地盯着瑞雪瞧了瞧小心道：“你说来听听。”

　　小狈!瑞雪心里暗呼，这人还是个长大的小狈，他已经不象小时候那样好拐了。

　　“焱儿知道这是将军府吧？这里出入的多半是边领武妇将领，所以焱儿要住在这里必须答应我，不能出这个院子。并且我已经告诉住在这里的人，说你是我的干弟弟了。”

　　“啊！干弟弟呀？算了，反正都是弟弟，也行。”漂亮的脸蛋失落地垮了下来，焱儿不甘地问：“我想出去逛逛都不行吗？五姐姐陪着我去？”

　　知道这很为难这个活泼的孩子，但瑞雪不得不严肃地回答：“对!我想焱儿也不愿意被人发现你从皇宫偷着出来吧，这儿人多眼杂，你姐姐也在这儿，万一被发现了，你会被你皇父接回宫的。”

　　“我知道六凰姐在这儿，那我不上街，在府里逛都不行吗？”

　　“对！”

　　在皇宫里心眼还比较早熟的他知道五姐姐为难的面孔下肯定有她不让自己乱走的原因，焱儿懂事的点了点头道：“好！不过五姐姐也要答应焱儿一个条件。”

　　瑞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只小狈不会那么容易答应，肯定又会提出什么要求来：“好，你说。”

　　将头枕在瑞雪的怀里，焱儿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打了个哈欠道：“那五姐姐每天都要来看焱儿，陪焱儿睡觉。”

　　瑞雪头大了，这快要出嫁的少年怎么会不知道男女授授不亲的道理，难道教导公公没告诉他，成亲以后，只有他的妻子才能和他一起睡吗？于是，瑞雪硬着头皮地向他解释起来：“焱儿，五姐姐每天来看你是可以的，但不能陪你一起睡觉，和你一起睡觉的，是你未来的妻子才可以。”

　　“我知道呀！可是五姐姐你以前生病时，明明就很喜欢焱儿陪你一起睡觉，以前都行，现在为什么不行。不管，反正我就要。要不然我就在将军府里乱逛着玩。”娇憨地蹬了蹬腿边的被子，焱儿不依地嚷着。

　　什么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睡，明明是签定不公平协议导致自己当你的大抱枕的，瑞雪哭笑不得，只好变着法子拖延着说：“好了好了，到时候再说吧，你知道我现在是将军吗？所以大半时候都会在军营里，回来的时候很少的。”

　　象狐狸般偷笑着的焱儿很开心地道：“好呀，那你在将军府里睡觉的时候就要来陪我。”

　　不想再和他扯这个话题，瑞雪又开口问道：“焱儿，你怎么从皇宫里偷跑出来的？这一路上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如此脏乱？”

　　想起这二个月魔鬼般的生活，如果不是想见五姐姐的心情太过于强烈，恐怕自己早已经放弃了，焱儿撒娇地道：“五姐姐，焱儿好辛苦的，人家是趁六凰姐出宫的时候装送行的内待混出来的，好在六凰姐的大队人马走得很慢，要不然焱儿肯定都跟不上了。好辛苦哦！马跑掉的时候，焱儿都是走的路！看，脚都走得好丑了。”

　　瑞雪接过焱儿伸过来的小脚，果然在上面发现了许多已经成茧的死皮，看焱儿现在扬着笑脸的抱怨，瑞雪隐隐有些心疼，来不及细想，她的手已经开始有规律地按摩起那双与娇嫩肌肤完全不相配的小脚来。

　　适中的力道让焱儿微眯起了狡黠的大眼，他懒扬扬地道：“焱儿好不容易来到边关了，可一直见不到五姐姐，又不敢问将军府在哪儿，怕人家怀疑。要不是五姐姐今天出来逛街，焱儿可能现在还没找到你呢！”

　　不敢相象他这一路上是怎么走过来的，瑞雪难忍心疼，不舍地低语道：“焱儿你想五姐姐了就写信让五姐姐来接你呀！这一路上你一定遇上不少危险吧！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瑞雪的表情和语气让焱儿很是受用，他继续又说道：“皇父不准。还有，焱儿很聪明地，送行出了城后，焱儿就和路边的叫花换了身衣服，小修说，男子独身在外面很危险，一定要让自己又脏又臭才行。”

　　又是小修，他的近待，那个奇怪的，会带自己主子和她一起睡觉的皇子近待，这人居然会告诉焱儿这些，看来焱儿来找她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焱儿，是小修让你来找我的吗？………焱儿？”问了上半句话，久久得不到答案的瑞雪从他的脚上将视线转移到焱儿的脸上，结果发现，焱儿已经鼻翼轻张、面带微笑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