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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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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喀……喀啊!”
床上躺着的梁和忽然发出了一阵像小动物受了伤,或者受了惊,要么两者都有的声音,整个人像被吓到似的剧烈挣动,差点把护士手里捏着的针打歪。
苏维赶紧跑到床前,见梁和还紧闭着眼睛,手臂伸出了被子,在空气中胡乱地抓着。他紧紧握住梁和的手,结果他惊吓得更厉害,挣扎着要躲开,口中不住地惊叫,喊叫声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极其无助,形容不上的可怜。
“哎哎……止血带,止血带还绑着!”护士眼明手快地把针先插在药瓶塞上,怕他一个不小心污染了医疗器械。
听见房间里的动静,还没走远的艾老大夫急忙转身:“看看去!”
老先生被丁宇重又搀回来,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一根银针,拉过梁和的手腕,在他的神门穴上,精准迅速地刺下了半寸!
“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沉在里头,醒不过来。”老先生一边调试着下针的深度,一边对他们说。
梁和又被补了两针,渐渐停了惊叫和挣扎,随后猛地把眼睛睁开!
“孩子,瞧见什么了?”老先生放开手,把他的胳膊放平。
“的……大……”梁和听见有人问他,一边不停地喘气,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不……睡觉……不!”
“啊!!!”
梁和突然啊这一声算是把自己啊醒了,腾地一下坐起来,吓得旁边的棉花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丁宇也跟着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趔趄,腿肚子直发颤。
“孩子,认得我吗?”老先生倒坐得稳稳当当,上下打量着他,说。
梁和就跟没听见一样,牙齿不住地哆嗦,上下磕碰着说:“不睡……不……”
老先生见他这样,又抽出一根针,往个说不上名的穴位刺了下去。停了约莫半分钟,梁和可算止住了这骇人的样子,有了点正常反应。
“哥哥!”他一清醒就开始喊苏维,叫声很急切,就像一个一眼看不见妈妈就慌乱的孩子。
“我在,哥哥在这。”苏维赶忙从床的另一边坐过去,一手揽过他,一手擦擦他脸上冒出来的冷汗,整个人被他唤得心头紧巴巴的。
“假的……吗……”梁和看着屋里多出来的陌生人,气息尚未平稳,说话说得很费力。
“不是,不是。这位老先生在给你治病。你发烧了,那个护士来给你输液。”苏维在他耳边哄孩子似的安抚他,接着扯过他的一条手臂,道,“来摸摸看,是真的,哥哥不骗你。”
许是医者仁心,老先生和护士都伸出手和他轻轻地握了握。
“哟,这孩子手冰冰凉的,刚才还不是呢。”护士捏了捏他的手心,没撒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帮梁和暖回来。
“吓得。打针吧,先治发烧。现在问也说不清楚。”艾大夫说。
梁和听见要打针,立马转身埋进苏维怀里,说什么也不肯转过头来。身上的浴袍被挣动地有些松开,露出了一大半肩头,身上原本大块的青青紫紫还未散尽,半黄半青地嵌在白皙的皮肤上,震撼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不打针,不,不!”
打针就像是他的死穴,让他完全没了平日的温软随和,说什么也不肯退让一分。估计是住院的时候天天输液,打怕了,手上的血管都细溜溜像根线似的,不怎么好找了。梁和死死地抓着苏维的毛衣不肯撒手,指尖还掐到了苏维肋骨下的皮肤,疼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一时间分不清是因为身上的疼,还是心尖疼。
“宝贝儿,撒手,撒手,弄疼我了。”苏维皱着眉,手下不敢使劲,理好他的衣袍,紧接着诱哄似的在他的背上来来回回地捋,捋完又拍拍,拍拍又哄哄,反反复复地。
“听话,你发烧呢。打了针哥哥给你包馄饨吃,做你最喜欢的蛋黄虾仁馅,好不好?”
“撒手,宝贝儿,撒手,哥哥被你抓疼了。”
“宝贝儿,宝贝儿,把手撒开,乖。”
梁和听他说了这几句,忽然一下子就把手放开了,断了电似的,手上消了力道。
“糖……糖。”梁和嘴里小声地说。
“要吃糖?嗯?”苏维轻轻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
许是发烧让他有些精神不振,他的双眼没什么神采,虚软无力地睁着,也不知道他在看哪个方向,整个人完全没有回应。
“哎呦阿弥陀佛我的观音菩萨哎,老天爷王母娘娘财神灶王爷……”护士见梁和这可怜样儿的,从白大褂口袋里扯出纸巾,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等等再打吧,我给他换个小点的针头来。说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我给备的最大号,看他血管细得都没了,想扎也扎不进去啊!”护士把纸巾往兜里一揣,转头出了房间。
老先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梁和身上的银针撤了下来,对苏维道:“我回去拿点安神香给他,点在外头,不呛人。”
“你陪着他吧,别动弹了。丁哎,走了咱。”老先生撑着拐棍起身,丁宇赶忙掺住他,棉花亦步亦趋地在两人身边跟着。
林成森对苏维说:“我去买鱼,你什么都不用管了,陪着他吧。”
苏维朝他点点头,道:“麻烦了。”
“不麻烦。”林成森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后半句。其实他想说做个鱼哪有什么麻烦,你怀里那个才叫人忧心。
苏维以最快的速度去给他绞热毛巾,然而再快也得离开床一阵子,他在浴室里听见梁和不停地喊他,发着烧的嗓音嘶哑得很,但梁和却完全不管,喊劈裂了也接着喊,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到最后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苏维在浴室里绞毛巾的手一直哆嗦,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听在耳朵里,疼在心尖上,越是想动作快却偏偏更手忙脚乱。
“……操!”苏维鼻头一酸,气自己不中用。他开了凉水往自己脸上哗哗地泼,要把自己激清醒。
谁承想梁和竟然拖着哪哪都是病的身体下了床,拖鞋也不穿,光着脚在屋子里找苏维。
他站起来看见沙发上没人,听见浴室里有水声,咚咚咚地跑过去,也不管自己一条腿不利索,够到门就要开。
“哥哥……”梁和此时的声音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门被他推开了,他也顺着开门的动作倒了。苏维正好捏着门把手,眼疾手快地把他一捞,将他直着抱起来,慢慢地,谨慎地,放倒在床上。梁和视线里有了苏维,整个人就安定了些许,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追着他。
苏维转身从衣柜里拽了一身厚实的棉睡衣扔在床上,又一点点剥开浴袍,趁毛巾还热,赶紧给他擦身。从头到脚大致清理完,飞快地给他换好衣服,扯过被子来把他裹紧。
梁和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道:“别走……”
“哥哥不走,在这陪着你。”苏维在他面前看上去十分镇静,表现得像是顶梁柱,定心丸一样,干什么都有条理有主意。可是谁知道他心里早就乱得稀碎,仅仅在梁和面前维持着表面的可靠和安定就耗尽了他全部的理智。
苏维没有跟他一起钻进被子,而是半个身体压在被子边上,这动作有点牵制人的感觉。
他怕,怕什么,他说不清。
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打算用被子锁着点梁和。
怕他乱跑,怕他没了,发个烧而已,就这么让人胆战心惊的。
梁和一直伸手抱着不肯放开,直到护士来了也是这样。护士撤下原本的管子插上新的,指尖嗒嗒地弹,排气泡。
“宝贝儿,别害怕,把手伸过去,乖。”苏维一边哄着他,一边稍微使了点力气,把梁和的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摘下来。
“放松,放松,手别握拳,别使劲。”苏维勾着他的手心,把他握成拳头的手掌慢慢拨拉开。
护士拉过他的手,往他手上绑止血带。
“啊!啊!”梁和被勒着,难受地不停叫,叫也叫不出声。
“别……别!啊!啊!啊!”梁和瞳孔发颤,呼吸又开始不均匀,节奏短促而急躁。叫得护士擦碘酒都要捏不住棉棒。
苏维这下什么也不管了,掰正他的脸就狠狠地吻了下去。没有深入,只是在他唇间舔吻,一下下,一遍遍,来来回回地,含着上唇,又吮住下唇,然后连两片唇瓣一起包着,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眼里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这亲吻在针刺进去的一瞬间就不管用了。苏维及时发觉到梁和的动作,一下子压住他不让他乱动,护士也利索地三两下贴上胶布,紧接着往他手底下绑了个空药盒。护士心里觉得这人跟平常人不太一样,所以提前做了准备。怕输液能怕到这程度,不绑个盒子怕要重新再扎好几遍,这就不是普通人也能受得来的罪了。
“好了,好了,看,不疼了,对不对?”短暂又漫长的注射过程终于结束,苏维一下下理着他的头发,强忍着心酸道。
梁和双眼迷离,涣涣散散地看着苏维,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糊涂着。护士看他这样,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抹着眼泪离开了。
不多会艾老先生家的豆豆来了,他手里提了一兜中草药,旁边跟着的棉花也叼了一大兜,一块搁在房间的茶几上。
豆豆看了看躺着的梁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大哥哥别难过,都会过去的。”豆豆的手有些凉,没有立即拿开,略微停了停。
梁和鼻尖闻到豆豆身上常年浸着的草药味道,浑身上下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眼角流下两行泪。
豆豆把他的泪水拂了去,又看了他一会,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造型别致的香炉,没有搁在屋外头,而是搁在床头柜上,把安神香点上。他伸手挥了挥慢慢浮上来的袅袅烟雾,道:“叔叔,今天先放得近一点吧。”
苏维没有否认,看着面前颇具灵气的小孩,道:“谢谢你。”
豆豆朝苏维轻轻笑了笑,招了棉花,静静退出了房间。
豆豆进了大厅,问丁宇,道:“爷爷的酸菜鱼嘞?”
丁宇把他抱起来,找了个摇椅坐下,将他放在腿上,道:“屋里的苏叔叔今天没法给你做了,叫你林叔叔给你做一份好不?”
“都一样啦。”豆豆从怀里掏出零食,拆开了喂趴在他们脚边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