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不吃青团

20、第 20 章

　　苏维朝梁和介绍眼前的两人：“他是丁宇，那位是……”
　　“林成森，我的爱人。棉花是我俩的闺女，今年一岁半。”丁宇接过话头，大大方方地公开两人的关系，侧头朝林成森吐吐舌头。对方眼里带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伸手在抽屉里翻翻找找。
　　梁和笑盈盈地朝他们打招呼，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们好，我是梁和。”

　　棉花转到梁和身边，对他手里的拐杖很好奇，以为是给它的什么玩具，闻闻又舔舔，随后一口叼住，用力往外一拽。梁和没注意到它的举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拉得一个趔趄，没能稳住重心，被迫顺着拉扯的力道，狠狠地往地板上跌了下去！这里的地板很凉很硬，梁和栽得结结实实，刚好撞到腿上的伤处，瞬间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过了两秒钟，疼痛才气势汹汹地袭来，刺激着他全身的神经，连带着把他的声音一起封住，一时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苏维第一时间蹲下去察看梁和的腿，细腻紧致的肌肤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瓷白的肌肤经不住冲撞，膝盖处已经缓缓浮现出一片青紫。他抬头看梁和的眼睛，平常灵动温润的双眸一下子失了焦点，无神地看着苏维。

　　苏维拍拍他的脸颊，唤他：“梁和？看得见吗？你怎么样？”
　　梁和哆嗦着嘴唇，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呼吸因为强忍疼痛而有些短促。他勉强伸手，在身前胡乱抓了两下，随后被苏维一把握住手腕。触碰到熟悉的体温，梁和眼前浓重的全黑慢慢散去，足足等了一分钟，才完全恢复清明。
　　苏维心疼地等他缓过劲来，耐心地待他把气喘匀，才开口问他：“动得了吗？能不能站起来？”
　　地板对梁和腿伤的冲击远没有那么容易消去，他还是疼得顾不上回答苏维。苏维看他这样，小心地调整姿势，温柔又果断地将他打横抱起来，对丁宇说：“哪个房间？”

　　丁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叫梁和吓着了。直到苏维朝他开口，他才慢半拍似的回过神，抓过林成森刚才开好的门卡，对他说：“这边，跟我来。”
　　林成森见状，赶紧把棉花嘴里的手杖拿下来，把它赶到笼子里锁好，随后带着苏维他们的行李箱，跟了过去。

　　丁宇给他们刷开房间，插上电，出门给他们找跌打药。林成森把他们的东西放在房间角落，对苏维说：“梁和他这是？”

　　来时他拄着拐杖，本就很引人好奇，按说平常人跌一跤反应不会如此大，梁和的种种表现让他觉得不太对劲。苏维把他放在床上，让他坐得舒服些。梁和的一条裤腿被他卷上去，慢慢现出一大片青紫和一道蜿蜒扭曲的伤疤。这画面让林成森不忍心看，苏维蹲在梁和身前，背对着他，解释道：“他前阵子出过事故，身体不太好，所以摔倒不容易站起来。”
　　丁宇风风火火找来跌打药，进门急忙递给苏维，关切地问梁和：“没事吧？伤得重不重？”还没等到回答，林成森就把他拽出房门，贴心地把门关上。

　　梁和终于从剧痛中清醒，第一眼就看到注视着自己的苏维。他记得苏维是抱着自己进的房间，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想把裤腿放下。
　　“别乱动。”苏维抓住他的手，拿起旁边的跌打药，“还疼吗？”
　　“可以忍，不怪棉花。”梁和额头上的冷汗还没退下去，苏维倒了些红花油在手心搓热，一下下在他摔得青紫处按摩，强烈的疼痛让梁和忍不住躲。苏维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瘦得不比竹竿粗的小腿，使了些力道不许他逃。
　　梁和皱眉，他早晨吃的药效果渐退，浑身上下没一处是爽快的。他瞥见自己小腿上七七八八斑斑驳驳的伤痕，最惹眼的是那条手术后的缝合疤痕，像条蜈蚣一样丑陋地附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可怕的形状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的心跳拼命撞击着胸膛。突然，耳边出现阵阵窸窣，随后细碎的声音渐渐静止，紧接着，脑海里想起一声嘲讽般刺耳又沙哑的怒吼——

　　“……贱种！你活该！呵呵呵呵……你就该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梁和闻言，痛苦又凄厉地尖叫一声，身上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苏维推到在地上，朝着虚空歇斯底里地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崩溃、愤怒与哀求：“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没完没了地折磨我？！”

　　苏维被他推开的那一刻以为让梁和受折磨的是他自己，刚要起身朝他道歉，猛然发觉他情绪不对，双唇发抖，湿漉漉的脸颊上不知混着眼泪还是冷汗，双眼发直，空洞洞地盯着他！
　　他的表情有点骇人，看得苏维心里发怵，还没来得及等他起身找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梁和做了个让他及其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空荡荡的眼珠动了动，转而看着他腿上的伤痕，随后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朝那条伤疤狠狠抠了下去！他好像不觉得痛似的，腿上的皮肤迅速涌出好几道暗红血痕，不紧不慢地沿着细瘦的小腿往下流，梁和手上沾了血，情绪非但没有稳定，反而更加失控，手上自残的力道猛地加大！

　　苏维几乎被眼前的梁和吓得窒息，他上前死死制住对方自伤的手，把他按在床上，随后大声朝门外呼救：“丁宇！丁宇！快来帮忙！”
　　丁宇二人本来还在大厅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猛不丁听见苏维的呼喊，想也没想就朝他们的房间奔去。两人跑到苏维房门前，意识到门卡不在他们手里，急得丁宇不住拍门，朝门内喊：“你先把门开开！”
　　苏维在里面咆哮：“我腾不出手！”
　　丁宇：“……操！”
　　林成森拔腿跑向收银台，唤醒电脑，以最快的动作开备用房卡。随后他抓了房卡跑回来，一旁的丁宇急得跳脚，不住地催他：“快快快！”

　　林成森熟练地开门，随即被房间内的两人吓得不轻：

　　梁和被苏维手脚并用地摁在床上，床上的人明明瘦小得一把就能抱起来，此时却涌出极大的力气来反抗，屡屡挣开苏维的禁锢。他浑身抽搐，眼睛空荡荡地看着天花板，嘴里不住地尖叫，声音破碎又沙哑，不住地刺激着苏维的耳膜。他一边喊叫一边流泪，雪白的床单上沾染了一大片血迹，红花油被打翻，浓稠的液体洒了一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又刺鼻的味道。

　　听见他们进来的动静，苏维回头朝他们喊：“行李箱没上锁，药箱在里边！”
　　眼见梁和即将要挣脱束缚，林成森赶紧上前，帮忙压住梁和。丁宇手忙脚乱地拉开行李箱，好在药箱搁在很显眼的位置，他对苏维说：“在这！我压着他，你来！”
　　丁宇一手压着梁和，一手将药箱递给苏维。苏维终于腾出手，他从床上直起身，迅速拿出一个玻璃安瓶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一把将注射器的包装撕开，拔掉保护套丢在一边，掰开安瓶，闪着寒光的针尖探入，迅速将药液吸进针筒。苏维排尽注射器里的气泡，喘息着对他们说：“摁住他的肩膀和头。”
　　苏维定了定神，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去颤抖，找准梁和耳后某处，一针扎了进去！梁和挨了疼，尖叫声愈加凄厉，挣动得更激烈，奈何身上是两个成年男人困着他，轻易也动弹不得！苏维强忍着心痛和注射器上传来的压力，狠狠心，将镇静剂一口气推了进去！

　　药效起的很快，不到半分钟，梁和就合上眼睛，安静下来，不再挣扎。林成森他们撒开手，从床上下来，纷纷抹了一把冷汗。
　　房间内清醒着的三人此刻统统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中没回过神，好一阵子相对无言。还是林成森最先恢复理智，对苏维说店里有绷带，先给他的腿包扎一下。苏维点点头，丁宇环顾瞬间变得狼狈的房间，说我去给你们另开间房。
　　两人很快出去又回来，在门口等苏维。苏维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口气，弯下腰，打横抱起梁和，像刚才一样，被丁宇领着进了隔壁另一间房。

　　苏维把梁和小心地放在床上，接过林成森递来的酒精和绷带，朝他点点头道：“谢谢，多亏你们帮忙，不好意思。”林成森连连摆手，说没事不用介意。随后退出去和丁宇一起收拾刚才那房间的一屋子狼藉。

　　房间内重又恢复安静，苏维拿酒精清理刚才梁和腿上的抓伤。擦干净血迹之后苍白的肌肤上赫然是一道道又深又血肉模糊的伤口，梁和下手不知轻重，毫不心疼自己的身体，抓得皮肉翻开，何止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刺得苏维不住抽气，最后还是咬咬牙，尽量细致地给伤口消毒，随后敷上消炎药，用绷带包好。

　　苏维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一手蒙着眼，让自己静静地消化掉刚才发生的一切。刚才梁和的异样来得太快太迅猛，就连他也差点反应不及。他意识到梁和刚才那句歇斯底里的质问应该又是听到或看到了什么，随后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每次带梁和找方墨复查时，方墨都着重询问梁和的幻觉有没有加重。从他出事到现在，梁和第一次展现出自杀行为，苏维这次亲眼所见，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大跳。比起那次梁和跳楼，苏维觉得这一次梁和在他眼前自残更让他揪心，更让他觉得无比自责！
　　终究还是有所疏漏。好在方墨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给他备了几支镇静剂，萧成赫还带他在人体模型上练习了几遍，以防不测。

　　他看了看房间里的时钟，发觉梁和吃药的时间要晚了，于是找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取了药片，一起搁在床头。紧接着给自己的手消了消毒，随后一手把梁和扶起来，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后颈倚在自己的肩头。

　　苏维小声在他耳边呢喃：“你还睡着……喂你吃药，好不好？”

　　怀里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梁和静静地合着眼，宁静俊秀的容颜丝毫不显方才的失控与崩溃。他一手试着掰开梁和的牙关，手指伸进口腔压住他的舌头，接着捡了几粒药片放在他舌面上。苏维拿起保温杯，含了一口温水，亲密地环着他，低头双唇相触，把水缓缓渡进梁和微张的口中。随后苏维撤开手，抬起他的下巴，让梁和保持仰头的姿势。直到他喉结微动，苏维才放下心来，照着之前的步骤，分了两次把剩下的药片喂进去。

　　梁和乖乖吞下全部药片，苏维搂着他，情难自抑地吻了吻对方温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