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住长江尾》素素的书屋

2、第一是我的

　　高中生活开始了。比起初中的知识，确实难了不少，而且作业也很多，像个无底洞，我们都在往里面灌各种东西，还不时往里面望，看看能不能看见底。
　　寝室的关系，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自从下定决心独来独往之后，我多次拒绝了她们一起吃饭的邀约，次数多了，她们也就不再叫我了。
　　不过令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是，学校的图书馆有很多书，而且那些书都很新。我在初中时，也有图书馆，是一间很小很小的瓦房，里面的书都是全国各地捐赠，然后由政府分配给我们的。很多书没有实际意义，画得很脏，页数也残缺不全，而且大多数都是童话书和漫画书。尽管这样，我还是把里面的书一本一本翻了个遍。守着书的郭爷爷，每次到了新书就会先偷偷藏起来，等我来借。郭爷爷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笑眯眯地说出的话，总是能让我思考良久。我最喜欢夏天，到了夏天，郭爷爷会切好西瓜等我去看书，地上铺着一张席子，我就盘着腿在席子上一边吃西瓜一边看书。风扇吱嘎吱嘎地转着，郭爷爷就躺在藤椅上，穿着一件白色背心，把肚子露出大半截，手里拿着蒲扇一缓一缓地扇着。夏天易乏，郭爷爷往往很快就睡着了，蒲扇盖在脸上，轻轻打着鼾。和郭爷爷度过的时光总是很快乐的，快乐得有时候我就想和郭爷爷一辈子守在那个瓦房里。我真想告诉郭爷爷，现在我在这里读到了好多好多书，他和我讲过的祥子、祥林嫂、海伦、居里我都见到了，看着那些跃然纸上的文字，我不止一次沉迷到图书馆关门，管理员催我快走。
　　很快，第一次月考就来了。考完就可以回家了，返校就能知道，全部清零洗牌后，我们每人的真实实力。
　　怎么说呢，感觉不是很难。题都是做过的，要不就是变通了一下，考得应该还可以。考完后收拾收拾我就回家了。
　　回到家，我就跟爸爸说起了我最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爸爸，你给我办张银行卡吧，然后每个月往里面打生活费就好了，我放寒暑假再回来。路途遥远，车费也要花费很多。学校饭菜很便宜，我用不了多少钱。”
　　爸爸显然很吃惊我说出这样的话，坐在我面前吸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吃过晚饭后，爸爸才跟我开口说了话，“快去睡觉。”
　　我知道爸爸还没考虑好，如果他不同意，我也不会又哭又闹，我相信我爸爸思考的中心都是为了我，我提出想法，爸爸就会给我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爸爸就出去了。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接近吃午饭了。在桌子上，爸爸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包裹，然后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望着爸爸，爸爸示意我打开。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手机和一张卡。很少有情绪起伏的我，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爸爸？”
　　爸爸又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后，才对我说道：“小鱼，你已经看到了，手机和银行卡。我想了很久，决定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几个月都不回来，说实话我不能接受，我要确保你的安全，你的温饱，你在那边有没有什么困难，所以我给你买了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是二手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但是足够让我了解你在学校的情况了。小鱼，无论什么时候，你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我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爸爸，你相信小鱼，小鱼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小鱼会很努力很努力，考上大学，从这里走出去。”
　　爸爸摸摸我的头，轻轻点了点头，“我一直都相信着你。”
　　吃过午饭，我就去了郭爷爷家。周末的这个时候，郭爷爷一般都在看电视。
　　还没走到郭爷爷家门口，我就扯着嗓子大声喊了：“郭爷爷！郭爷爷！我是小鱼！”
　　郭爷爷很快就从房间里到了门口，向我挥着手。我快速奔向郭爷爷，一下抱住他。“郭爷爷，我好想您。”郭爷爷拍拍我的背，慈祥地说道：“小鱼回来了。”
　　进到屋里，我立马手舞足蹈地和郭爷爷描述了学校有多漂亮，图书馆有多少书，每天要学习多少知识，写多少作业，跟他说市里的老师也有口音，有个上课爱打瞌睡的男生老是被纠耳朵……郭爷爷都是一直微笑着听我说。
　　突然，我声音失落了下来，我告诉郭爷爷：“郭爷爷，我以后不能常去图书馆了。”
　　郭爷爷还是笑着，“是因为想要努力学习吗？”
　　我瞪大了眼睛，然后笑笑，果然郭爷爷是最懂我的人。“我这次回家，和爸爸说我想要一张银行卡，然后他每个月往里面打生活费，我寒暑假才回来。爸爸第二天不仅给我办了银行卡，还给我买了一个手机。我突然就非常难受，像谁在挖我的心一样。郭爷爷，我当初好像做错了。”
　　郭爷爷没有应我的话，起身去了房间，等他回来时，他递给了我一张纸。那张纸已经很破了，我很努力地才从里面辨认出几个字。
　　“这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郭爷爷指着纸告诉我，我难以置信，感觉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当年我被清华大学录取后，有个富贵人家暗地里抢了我的名额。我只有回家种地。我当然心有不甘啊，我收到通知书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我寄希望于它就此改变我的人生。可是我是如此渺小，我什么也改变不了。那时想着，总不能一辈子种地吧，我还是去了北京，干着最底层的活。但是我经常坐车去清华大学，去那里偷偷听课，去图书馆，什么书都读，本来是用来麻痹自己的，可是里面的知识却越来越吸引着我，很多事情看得越来越透彻，也渐渐放下了那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目标，回到村上的小学，教书育人。小鱼，虽然你不是我学生，但是我早就把你当我的亲生孙女了，你天资聪慧，比起顾阳甚至更胜一筹，只要你想，国内的大学你都能上，而且现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黑暗的社会了。你是独立的个体，你要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能不能让你快乐，其次才是能不能让你的家人、朋友快乐。”郭爷爷停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张录取通知书送给你了，它是我的护身符，我希望也能成为你的依靠。现在正是拼搏的时候。小鱼，如果你觉得之前你做错了，那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改正，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屋子里，我小心翼翼地将郭爷爷给我的录取通知书折叠起来收好后，紧紧握住了郭爷爷的手，“郭爷爷，你等我，小鱼知道怎么做了。”郭爷爷摸摸我的头，笑容温暖。
　　我回到了学校。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拿着一张很大的纸走进来，教室里顿时叽叽喳喳，应该是月考的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笑容满面，看起来非常高兴，看来这次我们班考得不错。班主任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同学们，你们进校的第一次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差距就此刻开始拉开，一不注意就会越拉越大，各位同学等明天各科老师发试卷时，一定要好好总结自己在试卷上犯的错误，现在只是开始，什么都来得及，不要一拖再拖，最后高考一败涂地”。班主任停了下来，然后我感觉她在望着我，“这次我们班的田小鱼同学考得非常好，年级第一，甚至比二班的市状元林子君还要高5分，大家要向田小鱼同学学习，鼓掌！”教室里先是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大家纷纷望向我，然后老师带头鼓掌后教室里才陆陆续续都开始鼓掌。我并不在意他们，惊讶也好，嫉妒也好，我都不在意，偏见是从出生就会存在的，没有办法改变，我努力学习也不是为了改变谁的偏见。
　　班主任要求我上讲台讲一下经验，我摇摇头，羞红了脸。可是同学的鼓掌起哄逼得我不得不上去。上了讲台之后，我不得不面对下面的几十双眼睛，我能一眼看出来绝大部分人虽说看我的眼神里是佩服，但是还夹杂着他们一定不愿意承认的鄙夷。是啊，谁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并不优秀呢？我心里突然产生了邪恶的想法，没等我考虑，我便开了口：“这次考试的题目在我们的练习中都出现过，大概10％是将知识点串了一下，稍微想一想其实并不难。谢谢大家！”哈哈！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后来的我回忆起这次讲台讲话，就确定我的黑化便开始了。班主任脸色有点尴尬，但还是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算是给我挽尊吧，毕竟她已经意识到我的价值了。
　　又是一周满满当当的课程，周末我去了学校的亭子写作业，这个地方很好，特别是周末大家都回家之后，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剩下的就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同学。”
　　我抬起头，背着光，我只能看见面前人的轮廓，清瘦挺拔。他见我茫然的样子，便坐在了我旁边，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是林子君。
　　“同学，你是田小鱼吗？”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来找我的目的了。
　　“如果我参加了中考，你就不是市状元了，第一会是我的。”
　　林子君惊讶地微张了嘴巴，然后迅速恢复了嘴角惯有的弧度，“原来是这样啊。但是我来找你不是来找茬的哦，我是觉得优秀的人就应该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不是吗？小鱼同学，交个朋友吧。”他笑得灿烂。说实话，林子君很帅，年级里一大半女生应该都对他芳心暗许，和他告白的人不在少数，他总是能不露痕迹地拒绝别人，还能让那个女生更加痴迷于他。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时，看见他笑得眯起的眼睛，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我只有一个想法，他很虚伪。
　　我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冷冷看着他，“我没有朋友。”
　　他笑得更深了，“这么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