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病房里只有宋黎一个人,陌生的环境让人内心不安,她躺在床上很久,全身上下都疼的散架,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想睡过去。
脑袋始终昏昏沉沉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只知道她在后半夜发起了烧,浑身滚烫,被查夜的护士发现,急急忙忙的喊她:“宋黎,你的家人呢?家人去哪了?”
她摇头,呢喃着说都不在。
“怎么能让病人一个人住院,都没有人照应,万一出了事谁能负责?”
护士喋喋不休的抱怨几句,去喊了值班医生过来看看,又找了个暖瓶,帮忙打了一壶热水。
医生多处询问,最后给她打了退烧针,头晕脑胀,被护士喊起来喝水,再次沉沉睡下后,反反复复的做了好几个梦。
梦境有好有坏,有从前欢快又轻松的场景,也有出事后一个又一个的崩溃。
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情景一遍遍的浮现在眼前,她哭着喊着想要逃离,可无论怎么逃,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噩梦与魔鬼一点点吞噬她。
那些真实存在,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是在梦里哭醒的,枕头湿了半边,天才蒙蒙亮,医院隔音并不好,走廊里有人打电话,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
以为睡了很久,其实也只有三四个小时。
她费力从床上坐起身,口干舌燥,嗓子火辣辣的痛,摸到桌上已经凉透的水一股脑儿灌下肚,有种恍若隔世的茫然。
天色逐渐变亮,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透过窗户照进来,连带着病房也增添了一抹暖意。
是个好天气。
她呆呆坐了很久,被强烈的陌生与孤独席卷。
原来在每个她不能陪伴的日子里,她的妈妈每天都是这样的,她就是那个放任病人自己住院的家人。
很想回家,即便已经没有家了。
再次躺下,用被子把全身裹的严严实实。
有眼泪从眼睛里跑出来,她把脸埋进枕头,顾不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出院,睡醒了就回家。
这次睡的沉,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窗帘不知道何时被人拉开,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晃的人眼睛睁不开。
她眯眼抬手遮挡阳光,通过指间缝隙,看见窗边多了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与医院格格不入的椅子上,正翘着腿低头玩手机。
以为是来了病友,扫视整个病房,周围床位空空,似乎只有她这里有人住。
宋黎胸口突突直跳,慢慢坐起身,摸到桌上的玻璃杯,一脸警惕。
那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收起手机,稍稍偏头,耷拉着眼皮睨她,“醒了?”
阳光透过窗外的树间隙照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是沈时越。
她手一松,玻璃杯骨碌碌滚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沈时越稍稍扬眉,“不欢迎我?”
按住仍然砰砰直跳的胸口,她尽量让自己安下心来,“没有,沈总怎么在这?”
声音嘶哑难听,像喊劈嗓子的鸭子,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还是少说话吧。”
他起身到她面前,逆着光站在床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宋黎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肯定不好看,能感觉出脸是肿的,头皮还在疼,连带着浑身都疼。
昨天半夜来医院,只是简单的消毒消肿,打算白天再做细致的检查。
“好几次见你,都是一副惨样子,不是摔了腿,就是伤了手,再不济被追债,这回更夸张。”
沈时越伸手,指腹在她眼皮上摩挲几下,随即收回,语气波澜不惊。
“真是惨。”
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跟医生打过招呼了,等你醒过来再做检查。”
“谢谢沈总。”
看见他,不由想起那个摔碎了镜面的手表,手下意识往枕头下摸,却摸了个空,她一惊,心里咯噔一声。
“找什么?”
“没什么。”
“表碎了就碎了,我让人送去修了。”沈时越顿了顿,“本来也是送给你的。”
宋黎更尴尬了,她居然睡死到连有人从她枕头底下拿东西都不知道。
沈时越坐到床前,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边削边问:“知道是谁吗?”
她摇摇头,随后又说:“可能是因为高利贷。”
“不是高放。”
他眼皮也没抬一下,“你那十万块钱,压根不至于让他放眼里,兴师动众搞成这样,没必要。”
把苹果削完,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他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宋黎,“还有其他人选吗?”
“……想不出来了。”
头一次见着这么看病号的。
男人嘎吱嘎吱的嚼着苹果,似乎在思索,“那人长相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
她牢牢记着那人的脸,死都记得。
“谭易这老板不行啊,员工出这么大事,他连点表示都没有,还不如我这外公司的。”
沈时越吃了半个苹果,啪嗒丢进垃圾桶,随后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切好的水果递给她,“你干脆别跟他了,跳个槽上我这,新老板先帮你把高利贷还了,怎么样?”
她更觉得不好意思了,硬着头皮接过来,“真是多谢沈总好意了,我暂时还没考虑跳槽。”
“你老是拒绝我,搞得我很尴尬的。”
沈时越懒懒的瞥了她一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能帮你的事,谭易不一定能帮,他不是什么好靠山,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那沈总的条件呢?”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男人翘着腿,手指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他有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整齐。
“不过有一点我得提前跟你说明白。”
他笑了两声,嗓音略淡,“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欠我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如果谭易是个事先谈拢条件的生意人,那么沈时越就是事后索要报酬的资本家。
其实这两个人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他们只会榨干你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
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太杂,她在最绝望的时候,见识到人性的丑恶,还有到陌生的善意,亲人不亲,生人不生。
没有人会在萍水相逢下无缘无故的帮助另一个人,有钱为财,有权为利,漂亮为色,各取所需,人活着总得为了点什么,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人。
全身检查后,都是皮外伤,索性没伤到其他,宋黎本想出院,沈时越已经让人给她办了入院手续。
派出所那边过来人告诉她,已经调取了周边路况的监控,从有案底人员中筛选出形象特征相似度极高的,想让她辨认。
照片上的男人大概四十岁不到,寸头国字脸,显著特征是右眼睑至嘴脸有一条细细的疤。
女警把照片递过去,宋黎只看了一眼,瞳孔不由紧缩,重重点了头。
“我们按照他预留的地址,人已经跑了。”
女警收起照片,公事公办的模样,“我们会尽快抓到人,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宋黎跟公司请了假,在医院住了三天,直到外表看不出伤痕才放心出院。
期间林陌九来看过她一次,可是她担心赵尔容独自在家,只待了一会就把她撵回家了。
出院当天,宋黎收拾好东西,站在医院门口打车,林陌九给她打来电话,语气焦急,“宋黎,有一伙人到家里闹事催债,你妈吐血了,我们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再听不进去剩下的话。
救护车在城市的街道上飞驰而过,宋黎站在医院门口,看见医护人员匆匆把人事不省的赵尔容抬下来,往急救室里推,她茫然的跟着,直到被医生拦在急救室外。
“我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进了人,他们估计说话不好听。”
林陌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话语苍白而无力,“放心吧,会没事的。”
她呆愣愣的望着急救室的大门,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林陌九把她推到椅子上坐下,她才像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站起身,“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我去交钱。”
她匆匆忙忙的往楼下缴费处排队,轮到她时,才想起并没有缴费单据,站在原地愣神,直到身后队伍里有不耐烦的催促。
“能不能行了?快点啊。”
“有事着急呢,找东西上一边找不行吗?”
“就是,耽误多少事,交个钱磨磨唧唧。”
……
她的情绪像被点燃,整个人瞬间崩溃,眼泪奔涌而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控,声嘶力竭,“我会给钱的!我会给钱的!我说我会给钱的。”
一场冬季的流行感冒,让缴费处排起长队,排队的人不再说话,好奇于她的突然失控,纷纷探头观望,不远处有护士赶过来,让她冷静下来。
这似乎对医院来说,并不是稀奇事,世界各处的医院中,经常能看见这样的家属以及病患,大家好奇的看两眼,又事不关己的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她崩溃至极,歇斯底里,“我会给钱的,真的会的,为什么你们不能再等等!”
小护士有些束手无措,安慰的话掺杂在其中,听不真切。
有人跨过人群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扯,她用力想要挣脱,却被紧紧箍住不能动。
“别闹。”
抬眼对上一双熟悉的脸,眉眼沉静,正皱着眉,左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
宋黎失声痛哭,“你告诉他们,我会给钱的,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谭易低声对医护人员说了句不好意思,扯住她的手臂往外走。
“先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