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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予了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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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下了两天后,却让整个城市像发霉一样低沉。
淮临的病本来就不是有多严重,低烧过后软绵绵的没有气力,却在无精打采地靠在床头看电影的时候,看见主治医师皱着眉头进来。
“你在过去三年里服用过不少剂量的抑制药物?”她是个很优秀的beta,微微有一些上了年纪,但能力一点都不比那些alpha弱,进门来也不含糊,戳直了问。
淮临偏头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认下:“对,是服用过一些。”
年长的医生不太高兴的样子,却只叹了一口气,道:“行,那我们再看看信息素对比结果,尽早为你安排手术。”
说完又交代了一些事项,临了要走,她站在门边,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我听说你的alpha来过?”
淮临一怔,想起是祁安把自己抱回病房的,至于听说,应该就是听的就是那天的小护士说的,于是点点头,勉强算她来过吧......
“如果可能,”医生吸了一口气,目光里都是爱怜,像是看一个孩子,“和你的alpha好好聊聊。你现在的情况,其实我一点都不建议你来做这个手术。”
淮临低下头拨弄病号服上的线头,自嘲的笑笑:“我都来做这种手术了,又怎么还会有alpha。”
雨点巨大的拍在玻璃窗上,噪音里,医生看着她没有出声,最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淮临想起那盒祁安买回家的避孕药,第一次意识到哪怕有四年了,可祁安其实是不想她成那个家的Omega。
那是淮临毕业的第一个季度,她浑浑噩噩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简单的梳洗后,披着睡衣去客厅找水喝。
发情期残留的信息素弥漫在整个房子里,淮临还在虚软着,小腿肚还会一阵阵的发软。
桌子上在花瓶里泡了一周的栀子花已经有些蔫了,不大鲜艳的放在瓶子里。
淮临抬着杯子回房间的时候,就在自己的桌子里看见了避孕药。
她那一瞬间是呆愣的,最先的反应是:我忘了扔了?
然后,她就看清它了崭新的塑料外包装。
那是种从未开封的新,就连上面的塑料薄膜都没有撕开,一尘不染,完全不像在那个地方呆了一年甚至更久的模样。
它反射的光,直接就刺得淮临几乎站不稳。
这间屋子里一共就只有两个人,不是她,那还会是谁?
雨缓缓地变小,片尾曲突然间戛然而止唤回她的神志,等她把目光移会模糊不清的屏幕上时,也只能把手机慢慢的放下缩回被子里。
春雨惊春虫,雨停的时候,淮临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于是,她好容易从被子里钻出来,扶着墙壁挪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刚出来就和祁安打了个对面。
她似乎也是刚刚推开病房的门,手里一捧巨大的纯白栀子,细长的黑高跟踩在纯白的瓷砖上,西装革履,眼线锋利,连发丝都透着精英的气息。
窗外有飞鸟鸣叫,叽叽喳喳的吵闹。淮临看着她,脑海中把自己的各种表情都思索了一边,最后选择别开了脸,钻回了被窝。
或许是标记素的安抚作用,这次的针水不再那么令人昏聩。那束栀子似乎被放在不远的角落,属于栀子的香气弥漫进被窝,让淮临蒙在被子里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那还是很个少雨的春季,淮临人生的第一个发情期,就是这样腺体微微的、微微的不安分起来,肆无忌惮的用Omega本性的浪荡来求偶。
但是她无法否认,被祁安标记的那一刹,她是兴奋的。
不只只是生理的本能,还有心理的渴望。
就像是渴望了好久好久的一块糖果被亲手送进了她的嘴里,解的又哪里只会是嘴馋?
那时候,就连一颗心都被揉成棉花糖恨不得包裹住自己和alpha。
所以淮临一半寻着本性,一半带着纵容,极尽所能的配合着她,只有在真的不行了的时候向她求过绕。
那时候她想:如果能有个带着她和祁安血脉的孩子就好了。
可也只是想,以为下一刻,她看见了祁安书房里属于林霖的、无数的调香师证书和奖杯。
“我的Omega,应该是自立自强的,不需要alpha的帮助也能站得笔直地和我对视。”
采访里的话又撞进脑海——如果有个孩子,她怎么去学设计,又怎么去站得笔直?
哪怕是后来那些属于林霖的东西都不在了,她还是会逼着自己一遍遍的温习这句话,一边想,一边抗拒,一边抗拒,又一边去拼命。
那个时候,淮临脚踩着羊毛的地毯,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我真的很自私。
淮临吃药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咽下去的仿佛不是温水,而是刀子,左冲右撞,割得她到处是血。
可是当她接触到祁安冰凉指责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要爱得那么辛苦。
被窝里的淮临揉揉眼睛,微微掀起被子的一个角落,看向祁安,她的侧脸鼻梁高挺,眉目细长犀利,似乎带着尖利的棱角,精致得像尊毫无生气的人偶。
美丽又冰冷。
其实现代的Omega避孕药不会对Omega身体有什么伤害,毕竟Omega也是社会的一份子,她们也需要工作,需要很一般的活着。
何况她买的药一直是最安全的药,根本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只是祁安没想到,她的信息素不稳定了。
那天给淮临擦药的护士叫住她时候,她皱着眉由她领进医生办公室,小栀子只能暂时寄放在人来人往的护士台上。
但是当医生告诉她:“你的Omega信息素很不稳定,现在强制性进行手术很容易出事。”的时候,护士倒给她热水都没抬稳,险些浇在了西装裤上。
“如果只是吵架,”beta医生看着她的目光严肃认真,“身为alpha,你不该让Omega独自度过几乎是四年的发情期,你应该道歉。”
祁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后背有些微微的发寒,什么叫信息素紊乱她是知道,那是种会让Omega厌食、不安、一点点的虚弱的信息素病症。
所以她才会一下子瘦下来这么多,以前肉肉的小下巴现在直接会硌手。
四年,祁安不记得这四年陪着她过过几个发情期,但是绝对是那种扒着手都能数出来的次数。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让她的Omega讨厌了,会让她选择抑制剂也不愿意接受自己的alpha。
“我不管你们以后会是什么结局,但是我希望你能有一个alpha的责任。”
这是医生的最后一句话。
祁安轻轻的打开淮临房门,里面的Omega静静的瞧了她几秒钟,最后躲进了被子,不愿意出声。
仿佛这样毫无意义的逃避真的有意义。
她好像真的对自己的omega一点都不了解。
当淮临的妈妈推开屋门的时候,祁安一瞬间都没想起来这是谁。
对面带着鱼尾纹的中年omega却看着她,眼里没什么笑意的扯了下嘴角。
“祁小姐也在啊。”
她的脑子就像有一个齿轮卡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完全不知道如何对一个似乎熟知自己的陌生人回答。
淮临却从被子里勾出头,声音里带着撒娇,甜甜的叫了句:“妈妈。”
女人闻言,绕过她,微笑着走过去揉揉淮临的脑袋:“看看,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淮临出奇的没有反驳,余光里瞥见她,便又收回目光,仰着头露出个无关痛痒的笑容,她带着撒娇的尾音,不轻不重的说:“我知道错了嘛......”
祁安几乎是逃走的,包里的手机响得那么合时宜。她慌忙的从病房出来,对上外面来来往往各色人的目光,却扬手挂了电话。
祁安找了个公共座椅缓缓坐下,不知何时,淮临的母亲走到了她身边。
其实单看五官,淮临和她很像,五官带着甜美和柔和,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阿姨。”祁安站起身来,却被她轻轻的按住。
淮临的母亲坐到与她相邻的位置,看着手里的报告单,像是闲聊般的道:“临临睡着了,医生说情况挺好的。”
祁安轻轻地点点头,不知道如何接话,淮母似乎也不需要她说话,轻轻的笑了笑。
“你不记得我了吧,”淮母拉拉头发,语气平和,甚至还像在调笑,“我记得你的。”
“淮临那时候为了你连年都没回家过呢......”她抬头看着医院刷得瓦白的天花板,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祁安,用一个长辈应有的面容淡淡的笑了一下,“你不记得了吧,我去看她那天就是大年初一呢。”
祁安不知如何作答,她真的没有一丝有关于对年里来过陌生人的印象。
“那时候Z市在下大雪,我下了飞机是你助理来接我的。”淮母转头看着茫然的祁安,似乎早已了然了所有,语气平淡,“你是不是没有一点印象?那根本就不是你助理,那是她去代驾公司雇来的,开着那傻丫头的车,还瞒着我给司机钱,真以为我这个当妈的不知道。”
说到这,淮母似乎在说一个笑话,眼角都笑起了一点点的泪花,对上祁安在不停躲避的双眼,也毫无怒意。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呢,那是我第一次吃我闺女做的饭。”淮母自顾自的道,“她长这么大,我没有教过她做这些,那时候我以为我临文玉的女儿,以后不用来做这些,反正有我和她爸,等我们不行了,她还有个哥哥,她生来就该是个小公主......我是不是挺自以为是的?”
“只是挺可惜的,你就只是回来了一趟,还饭都没吃就走了......一大桌子菜,可惜了.....”
“祁安,阿姨不怪你什么。”淮母看着颤抖着的祁安,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和自己欣赏的晚辈说话,嘴角微微上扬,眼里也不见一点讽刺,声音却微微哽咽,“我只是.....只是觉得......”
“妈——”淮临叫吼,突然从拐角冒出来,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人擦着祁安强硬的拉起她就走。
祁安这一瞬间,没有在她身上嗅到任何信息素和所属的标记素气息,脑子里占有欲疯狂的暴走,突然就伸手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腕:“淮临......”
“回去和林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吧......”淮临似乎也平淡了下来,出奇的没有反抗,还回头和她对视着,眼里坦荡,甚至是空荡,安然的道,“我知道你很爱她的,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懂事了,会觉得自己这样真的......不值。”
最后两个字像一把利斧,无端的让祁安身体麻木,拉着自己的手是如何被甩开,她病号服下空荡荡的一把皮包骨,却很强硬很固执的离开,头都不回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