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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0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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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天昏迷的第四天,老三的精神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他总是会躲在病房的洗手间里隐声哭泣,即使如此,那细碎的哽咽声还是让人听得清晰。
郝君子双手握紧何天天的手,用着干涩沙哑的嗓子一字字一顿顿的说着。
“才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小子是个滑头,欺软怕硬的。见点好处就是削尖了脑袋也得占,见点坏处脚下抹油跑的比谁都快。但是你也仗义,是第几次打架来着,我被人偷袭,你这么怕疼又滑头的人居然帮我挡了一棒子。
不过你也太他妈会算了,之后还拿着医药单来和我要赔偿费。何天天,我一直觉着你这小子嗜钱如命,性如夜鼠。但是我知道,你都是被这个该死的家庭给逼得,你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能相伴一生的人,你怎么就舍得躺着不起来了呢?
我草,你他妈真的太没人性了。我承认是我支持你和老三交往的,以后你们要过的不好我也有责任,但是……算了,算了,天天,算我求你,别睡了……我他妈……”
说着说着,郝君子红了眼,情绪无法控制,鼻子一酸眼泪就稀里哗啦的落。
本来,他就是个爱哭的人。
死死的捏着何天天的手,郝君子颤着肩,低着头……
这一夜。
谁也没好过,谁都是用泪洗了面。
迷迷糊糊间,郝君子被人给用力的摇晃醒了过来,吓得郝君子猛地就站了起来,只见老三一脸窃喜指着床上的何天天大叫:“哥,郝哥,天天醒了。”
这句话让郝君子觉着好像被打了鸡血,冲到何天天的面前。
只见何天天眼睛是半眯着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说任何一句话。
神游天外的感觉。
王医生很快来了检查一番之后,天天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没死吗?”
王医生看了看何天天,淡淡回应:“很走运,但是……”
话没说完,何天天笑了。
笑的很无力,不仅仅是身体虚弱的无力,而是绝望的无力感。
“我知道,我看不见了。一睁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何天天到底承担了怎么样的压力没人知道。
但是郝君子觉得血液倒冲脑门,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
老三更是瞪眼看向王医生怒喝,“他怎么会看不见,他只是伤到了脑袋,没有伤到眼睛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王医生一脸的淡薄,行医十年,看得多了,也就有恃无恐。
“你得庆幸的是他没成植物人,神经损坏导致看不见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后续还会做检查,是否有治愈的可能还要看情况,先不要那么激动。”这一席话他说的十分的平淡而冷静。
老三沉默了,他转过头看向何天天,他虽然睁着眼,但是眼睛没有任何的焦距点。
他是真的看不见了。
郝君子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王医生给他做瞳孔反应的时候,他对灯光没有任何的反应。
开始只是在心底祈祷才醒来所以反应慢,但是……终究他们将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怪异的是,何天天出奇的平静,平静的可怕。
终于在王医生离开之后,郝君子抓住了何天天的手,“你不怕吗?”
何天天回应的捏了捏郝君子的手,“不怕,那时候我以为我肯定会被打死,但是我没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郝哥,对不起……”“
郝君子抿了抿唇,抽回手,看了老三一眼。
“你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我守了你一夜,很累。我先回去睡觉了,晚上再过来。”郝君子知道,老三需要和天天单独相处的时间。
回到住处,陆莫居然没睡,身上半敞着的白色浴袍将胸前一片美好展露无遗,郝君子关上门,踢掉鞋子走向他伸出手勾住陆莫的脖间,无言无语的一吻,没有加深。
待到陆莫想加深的时候,郝君子回绝了,“我守了一夜,还没刷牙。我去洗漱,等下一起睡吧。”
陆莫点了点头,郝君子没有着急把天天的事情告诉他。
现在郝君子只想好好的洗个澡,然后和陆莫狠狠的做一次,用尽最后的力气做一次然后无梦一觉。
甚至异想天开的渴望睡一觉起来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这不可能,他知道。
洗完澡,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房间,陆莫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书拉开被子上前扯过郝君子的手腕拉入怀中,用毛巾给他温柔的擦拭着潮湿的头发,“很累吧?”
郝君子笑了笑,笑得苦涩,“你比我累,明明你还有工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之间不需要道歉,要的是互相包容和理解就足够了。天天,他怎么样了?”陆莫原本不想问,但是终究心底还是有些放不下。
郝君子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抬起手抓住了陆莫的手不轻不重的捏着,“醒了。”
“醒了?”陆莫的目光一跳,喜悦。
“恩,但是……”
“但是?”陆莫随着郝君子的这个‘担心’心脏又瞬间被提了起来,就好像坐过山车一般。
郝君子转过头看向陆莫,全身发软的往他胸口一靠,“天天脑袋里面好像哪根神经被损坏了,失去了视觉。王医生说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情况,现在还不能断定是不是永久性失明。”
“王医生既然这样说就代表还有机会,先不要那么绝望。”陆莫身体受力往床头靠了下去,指尖在郝君子的胸前转着圈圈。
郝君子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也只有靠在陆莫身边的时候才会感觉到一丝喘息的轻松。
闭上眼,郝君子觉得唇间发热一软,回应的探出舌尖迅速被陆莫那口中的炽热包裹,一夜缠绵。
时间总是紧张忙碌间走的急促,何天天的一系列检查结果今天会出最终的结果。
何天天醒来的第六天。
王医生一脸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坏翻看着手中的检查数据,“刚刚的话我也说明白了,不要极悲心里,对眼睛的恢复也不好。不是没可能恢复,所以……”
何天天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生理上的状态基本没什么大问题,都稳定了下来。
只是他变了。
变得太过安静。
平日里话最多的何天天变成四个人中最安静的那个。
“我知道,王医生谢谢你。”何天天打断王医生的话,笑着点了点头,捏紧手里看不见的水杯,“几率哪怕很低,我也不会放弃,我会配合治疗。我现在只是还需要时间去适应看不见的世界……”
王医生叹了一口气,“除了眼睛之外,你身上的伤需要住院治疗三个月才能出院,还有关于费用的问题……”
门被打开。
郝君子睡过头了,他急匆匆的赶到,刚巧听到了王医生的这句话,喘息着开口,“我我……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治疗,费用我来出,只要能治好他就行。”
王医生转过头看向郝君子,点了点头。
“那暂时先这样,后面的手续等下会有护士过来带你去办理手续。”
“好的。”
陆莫跟着郝君子进入病房,看着床榻上面色虽然恢复了一些却依旧不怎么样的何天天,“毛子。”这个外号大家有一段时间没有叫了,何天天听到陆莫的声音,显然脸上露出了几分的迟疑。
随后露出了笑容,“哟,莫哥,你也来了啊?”
陆莫把水果篮递给老三,“今天我白班,等下还要上班,抽个时间来看你一下。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或许是因为没那么熟悉,或许是因为没那么情感。
何天天露出了久违的痞气笑容,双手举起做出强壮的动作,“十分的OK。莫哥,谢谢你,我都听说了,你还给我守夜了。”
“都是兄弟就别说什么谢谢了,好好养伤。”陆莫避重就轻没有说眼睛的事。
何天天点了点头。
陆莫去上班了,换上了衣服就开始忙碌,这一忙一个上午都没来过。
郝君子和老三在病房里东拉西扯找话题,带着何天天也陷入了曾经很多的记忆里暂时忘记了痛楚的和他们聊天。
但是郝君子和老三可能不知道的是,何天天在极力压制眼睛可能一辈子再也看不见的事实而藏着心头的痛,尽量露出‘我没事’‘我释然了’的表情。
深夜,郝君子和老三面面相视无人能入眠,何天天藏在被子里颤抖的样子他们看的模糊。
是灯光不够清晰的模糊。
还是跟着悲痛也朦胧了眼的模糊。
不知道。
但是……
他们知道,何天天如果想恢复视力的话,几率很低,但是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一切,都只能等待,等待……无尽的等待。
医院门外。
郝君子咬着烟,满眼的疲倦。
老三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沙哑了嗓子,“郝哥。”
郝君子转过头看向老三,这才短短的十几天时间,老三就好像经历了世间万物沧桑一般,老了许多。
“恩?”
老三按灭手中的烟,站起身看向郝君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郝君子皱眉,“恩?”
“我想重头读,我想学医,和莫哥一样。从医护开始,然后旁支高考医大……”
“所以,你想我做什么?”
“我可以打工赚钱,我自己的费用我自己可以顶着。郝哥,我这辈子从来没求过别人什么,所以我算我求求你,帮帮我。”老三说着,说着,红了眼,膝下一软就跪在了郝君子的面前。
他低着头,这个男人为了所爱的人放弃了尊严,“郝哥,我知道你家有钱。医院的钱也是你出的,我会给你打欠条,以后我都会还给你。我……”
郝君子站定微动,咬着烟深深的抽了一口绕开身蹲在了老三的身旁,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中国同性恋不合法,你没必要为何天天承担这些。这些钱都是我自愿出的,你作为他的恋人突然选择另外一条路,我不拦你。但是你不能这么过分的垄断所有的付出渠道,我好歹也是他的兄弟,如果所有都让你承担去了。
等哪天天天好了,肯定要抱怨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人性。所以,你放心去重新再来,何天天这边交给我,这件事你打算……”
“我不会告诉他,我不想给他任何的负担。”
“我和陆莫住的房子太小了,这样,回头去租个三室两厅的房。我们都搬一块住,何天天那边我会给你打幌子。你确定好了吗?这么一耗,就等于白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六年的时间,你能熬得住吗?”其实郝君子知道,如果老三真的没有打算好的话,绝对不会说出心底这个想法。
但是也是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出,天天在老三的心底到底具备着怎么样的地位,是多么的重要。
“六年也好,六十年也好。我会陪他看花开月落,他还说等以后有钱了要带他爷爷去看看长城,他还说要去看看长白山雪顶,他还说咱们哥几个一块去海边顶着日出的太阳拍照。郝哥,你说他怎么就看不见了呢?怎么就……”老三哽咽了嗓。
郝君子心里也是扭的痛,单手撑在太阳穴两侧盖住了眼,深深的吸气,却也忍不住的抖了肩,颤了喉结。
大家最近都太平静了。
这平静下的波涛汹涌都在被狠狠的压制着,这么一松懈下来,所有的悲痛情绪汹涌而来。
郝君子和陆莫一个跪着,一个蹲着的在医院门口一侧无声痛哭。
过往来人,见怪不怪。
在医院这种地方,喜怒哀乐最为常见。
整理好情绪回到病房,何天天靠在床上安静的坐着,原本黄色的头发被染成了黑色,脸侧着看着窗外,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太阳的温暖。
微风轻柔带起他耳边黑丝,郝君子才发现,何天天……是个体型高挑,偏瘦,白到病态却长得很不错的帅气小伙。
可是这样的人,失去了光明。
老三背部□□,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手盖在他的手面上,他露出了笑容。
郝君子靠在门槛上笑了,不,何天天的光明没消失,会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