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观潮》一百二零二

33、山色空蒙

　　作为林氏长孙，林圩恒的长子，林朝出生之后没几年就赶上了林氏几房开始争夺财产的开端时期。为了争夺老爷子的看重，几房之间明争暗斗，平辈之间争斗到了瓶颈期就开始对下一辈开始寄予厚望。

　　林圩恒希望借由林朝给自己加分，最常对林朝说的就是——你是我的儿子，爷爷的孙子，你必须要做到最好。

　　而林朝的母亲陈安妮四国混血，出身贵族。这个贵还不是一般的贵。陈安妮的祖父曾为封疆大吏，祖母是湖国贵族后裔，外祖父是水国的高官，外祖母是信国皇室偏远分支。

　　陈安妮的父亲曾经是驻外大使，祖上曾出过数位名人，其中还有被写进教科书中的人物。正是因为这样的背景，陈安妮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也是格外严苛。对于林朝她常常说的就是，你应该怎样怎样做，不能怎样怎样做，不能辱没自己的身份。

　　从来没有人带着他去给流浪猫喂食，也从来没有人带着他吃过路边的烤肠，更没有人带着他在游乐场一个个项目游玩，然后在云霄飞车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告诉他，可以不用顾忌形象的大声喊出来。

　　可以做自己，林朝只是林朝。至少在苏谨行的眼里就是这样，不是那个林氏财团的长孙，也不是林圩恒的长子，林朝只是林朝，不是别人的符号。

　　第一次有人带着他在游乐场里面射枪，人生中的第一次射击游戏，而不是贵族要学的射击项目。二十颗子弹他只中了七发，苏谨行在一旁笑得不行。

　　一面说着你起来换我来，一面却只是射中了三弹，苏谨行反而笑得更欢了。

　　“哈哈，看来我也不行。勉强承认你比我强那么一丢丢。”苏谨行用手比了一个十分微小地距离给林朝看。

　　在喜欢的人面前掉链子，虽然心上人比自己的成绩更差，但是林朝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什么呀，阿朝，开心点啦。”看出了林朝的情绪，苏谨行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游戏而已，玩游戏就是为了开心嘛，结果有什么重要的啊，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里面享受到快乐。”

　　“结果不重要吗……”林朝喃喃地说。

　　从小父母对他说的就是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每做一件事都是以结果来评断他的过程。第一就是成功，其他就是失败。结果真的在有的时候可以变得不重要吗？

　　回想起刚才两个人射击的场景，女孩肆意张扬的笑容闯入林朝的脑海。

　　“当然不重要啦，开心最重要！我很快乐！”苏谨行笑的恣意洒脱。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快乐。”林朝低声说着，一阵风吹过。

　　“诶？你刚说什么啦？不好意思，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苏谨行歪着脑袋问着。

　　“没什么，我说谢谢你。那我们再试一次吧。”林朝粲然一笑，衬得周围颜色尽失，看的苏谨行愣在那里。

　　脸色一红，苏谨行立刻别过脸去，“什么嘛，朋友之间，不必这么客气。老板，我们再来十块钱的。”

　　两个人一路边玩边走，路过烧烤摊的时候苏谨行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太可惜了，一路上吃得太多，吃不下了。”

　　林朝也是这样，于是安慰着苏谨行说，“那我们下次一起来试试吧。”

　　“嗯，好。”苏谨行看着林朝的眼睛展颜一笑。

　　其实她也清楚，像是林朝这样的身份，边源这样的地方能来两次已经是不可思议了。抛开身份不谈，工作的忙碌就已经足够束缚他很多了，繁忙几乎不会留多少空闲给他。

　　但是苏谨行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未来的事她会纳入思考，但是不会让没有发生的事困住自己的现在。对她来说，过程的时候尽力过了，结果就算不完美也没有遗憾了。或许将来这份友情会像从小到大遇到过的部分人事一样渐渐变淡，但至少此刻的林朝是真心的，苏谨行也是。如此而已。

　　雨越下越大，秋天的雨透着刺骨的寒凉，树上的叶子被片片吹落，随着豆大的雨点掉在水面上。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龙始山上人声鼎沸，短短半个小时就变得秋雨萧瑟人迹罕至，变得分外萧条。

　　雨开始下的时候两个人正在水上蹬船，偏偏这个船虽然有蓬，却漏了几个小洞，滂沱的雨顺着漏洞滴答滴答地漏进船里。

　　“阿朝你果然是一个好幸运的人！”苏谨行满面笑容地看着林朝。

　　因为突然的降雨，气温也随之骤降，林朝发现苏谨行说话间都带了白色的雾气。刚刚穿半截袖都还热，如今鸡皮疙瘩在皮肤上都浮现了出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也不能算是幸运吧。抱歉，都是我连累了你。”林朝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他果然生来就不是什么幸运的人。

　　如果没有和苏谨行说出来玩就不会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雨。明明是两个人蹬船，掌握方向的人却是他。如果不是他把船带到水面中央也不至于赶不及在雨小的时候上岸离开避雨。如果不是他选了蓝色的这艘船，其他的船也不会漏雨。

　　“怎么会？”苏谨行诧异地看着他，“刮风下雨和你有什么关系？今天出门前我看了天气预报，预报没有雨，专家都没预测到的局部地区你又怎么能预料到。而且如果不是你把船开到水中央我们也就没有机会欣赏这湖光山色雨空蒙的景观了。又遇到了这么好的老板，因为下雨不加收费用，让我们多玩这么长时间，而且虽然漏雨但是特别幸运我带了外套呀。”

　　忽然，一片黑影遮在了林朝的头上，是苏谨行的衣服。苏谨行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遮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怎么样？这样两个人都淋不到雨了。”苏谨行冲着林朝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的笑意。

　　林朝知道苏谨行是一个典型的东北人。来过东北的人都知道，东北人其实根本不抗冻，只是因为设备好而已。

　　比如冬天供暖，室内二三十度穿半截袖。室外是加厚羽绒服，防滑厚棉靴，帽子、耳包、围脖、手套、口罩一应俱全。所以明明是零上二十多度的七月，但是对于苏谨行来说就是秋天，在半截袖的外面套了一层外套。

　　可是这却更能说明，苏谨行怕冷才会这样。如今苏谨行却把外套脱下挡在两个人的头上，林朝看着苏谨行露在空气的手臂也开始出现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就想要把衣服重新套回苏谨行的身上。

　　“你快穿回去，不要着凉了。”林朝说着就要从衣服下面出去。

　　“不要挣扎啦，我不会着凉啦。况且衣服本身没有什么温度，你这个大活人热源体和我在同一个衣服下面，怎么看都是这样才会更暖的吧。”苏谨行没有让他出去，努了努嘴指向自己的手，“你有时间考虑这些没用的不如考虑你来撑着衣服，你比我高，我撑衣服手臂要举的好高，这样是很累的。”

　　接过苏谨行的衣服撑在两个人的头上，林朝忽然发现，这个动作就像是把苏谨行揽在怀里一样。头上是苏谨行的衣服，还带着苏谨行身上独有的味道，怀里是苏谨行的温度，那是阳光的温暖。

　　“谢谢你，行行。”林朝看着苏谨行说道。

　　“甭客气。你总是这样谢来谢去的，太见外啦！这么说的话，我还要谢谢你给我的小海豚呢。”苏谨行扬了扬手里的小海豚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