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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灾难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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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洪水所到之处一片废墟,大水冲毁了好几处水电站。市里的水也淹到了三楼,庄稼被毁农作物被淹。还有很多人一夜之间失去至亲好友。道路被冲断,停水停电。很多人跑出来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穿上衣服。
那时我正好在农村的姥姥家,一时间被困住了,手机没有信号,电话打不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邻村很多遭灾严重的亲友都来投奔。我姥姥拿出家里积攒的旧衣服,旧鞋子,送给他们暂时顶替一下。我每天都要帮姥姥打下手,因为断水断电,又要准备很多人的一日三餐,所以工作量十分巨大。还好人口多,虽然一顿饭恨不得下去半缸米,一锅菜。
来投奔的亲友中有很多成年男子,身强体壮的,一听我姥姥说担忧口粮。马上就应承了下来,几个人当天出门,我姥姥担心了一整天,害怕他们出什么意外。毕竟雨大路滑,洪水还没退去。唠唠叨叨的一直在念叨:“省着点吃就有了,怎么还不回来”。
晚上几个人光着膀子,庄稼人皮肤本来就黑,将一身的腱子肉衬托的格外有力。挽着裤子,穿着拖鞋拉着好多东西回来了。其中有西瓜,米,还有一只已经死掉的牛,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都是从哪弄的啊”,我姥姥问。
“有的是在河里捞的,有的是沿着河边捡的。我们看天要黑了,怕退下去的水再涨上来,就没在走远,就弄了这么多”,说话的人转身就从屋里拿出两把刀,他身后的人也紧随其后。“这牛是淹死的,得赶紧剥皮处理,炖上,否则就不能吃了”。
庖丁解牛听过,没见过。我承认他们的手艺肯定不如庖丁,但刀法熟练,剥皮抽筋的狠劲也看的我身上跟着一疼。一个小时左右,整只牛就被这四五个小伙子处理的明明白白,“大姐,晚饭我们几个弄,你们歇一天”,几个人一边在水盆里洗手,一边交待着。
“姥,蜡烛没有了”,我看着空空的蜡烛盒,喊道。
“去小卖部再买一盒去”,我姥从兜里掏钱。
“上次姥姥爷说这是最后一盒了,要不我去邻居家里借两根吧”?
我姥想了想,“不用”,我好奇的跟上她,总不能晚上抹黑吃饭。姥姥从屋里掏出几坨棉花,然后抽丝捻成条状。又去厨房拿了一个小碟,在碟子里倒上了平时吃的豆油。然后将棉花条盘成一盘,放入碟中浸泡在油里,用打火机点上棉花条,豆粒大小的黄色火苗一点点的烧了起来。姥姥又用相同的手法做了好几碟,虽然火光微弱,却也够使的。
那几个汉子手脚麻利的将祸擦干净,在锅里放上油,将葱姜蒜爆香,倒上半锅的水。等水一烧开,大块大块的牛肉扔到锅里,再放上花椒大料,辣椒生抽老抽酱油,焖上锅盖开始炖,直到屋子里香气缭绕。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炖牛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吃。一群人,围着豆粒大的烛火,一大锅牛肉,丝丝哈哈的吃的高兴,肚子饱了,也就暂时忘记了无家可归。
电话一通,我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传说我所在的位置是重灾区附近。我妈听到我声音的时候,哇的一声就哭了,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我爸接过去电话,声音颤抖的问我:“没事吧,姥姥姥爷没事吧。”
“挺好的呀”,我倒是挺没心没肺的,其实只是这段时间我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然后就是各种同学打来电话慰问,信号虽然已经接通,可是质量还不好,咝咝啦啦的很多时候都听不清,我东走走,西逛逛的接着电话。“小宇,你上那老高干什么去?快下来,别摔到”。我姥站在院子里冲我喊,我回过神才发现我都站在谷仓最上边的位置了。
“我在打电话,我爸妈担心咱们呢,报个平安”,我也对着我姥喊道。“信号不好,你放心,不会摔的”。
“大哥,你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小杰和陶路七嘴八舌的和我说着外面的情况,什么这次大水并不是完全天灾啊,是由于应该定期泄洪的水电站没有定期泄洪,赶上汛期,暴雨一到,才造成了现在的惨剧。
“水电站不放水,留着过年吗”?我问他们。
“听说那个地方的镇政府把水电站承包给了个人,个人用水库养鱼苗,所以才不让放水的”。
“真是什么钱都敢挣啊”,我坐在高高的谷堆上,望着天边的落日晚霞微微叹息。
“那可不,家破人亡的人不干了,好多人集结在那个政府的办公楼,把政府都给砸了。把里面的工作人员也给打了”。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又换了个方向。
“我去,事大了,然后呢”?
“然后他们砸了两天,上面派来了武警部队,全副武装的。大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全副武装的武警呢”。我翻了个白眼,晚霞如血,将整个天边染成一片血红,甚是艳丽。
“大哥,你那的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应该不会错过开学报到吧”。
“应该不会吧,怎么一直听你俩嘚啵,简宁一句话都没说呢”。
“简宁去厕所偷偷擦眼泪去了。你都不知道,你失联的这几天,她天天不睡觉的给你打电话,动不动就哭,可吓人了”。小杰悄悄压低声音。
“哭啥,我这不是没事嘛。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两天吃的可好了,铁锅炖牛,一整头牛哦,吃过吗”。
“这还真没吃过,那锅得多大啊”。
“你们给何晨打电话了吗?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他们家那边啥事没有,他也一直给你打电话呢,你没接到啊”。
“业务太忙,都得候着”。
“小宇,吃饭了”,我姥姥又站在院子里喊我。
“吃饭去了,没啥事别给我打电话了,电还没通呢,手机电量也剩的不多了”。
我困在里面,所以没办法想象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姥姥家的路简易的搭起来能通车。我妈来接我回去,一路上的所见,才让我着实震撼。
大片大片的田地都成了沼泽,树木被连根拔起冲走了,来时见到的很多东西都消失不见了。很多房子被冲垮,只留下框架或残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还有好多汽车架子陷在泥里,也没人管。空气里飘荡着难闻的恶臭。
“这什么味”?我赶紧关上窗户,捂着鼻子问道。
“尸体腐烂的味道”。
“动物吗”?
我爸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轻轻说道:“也可能是人”。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的是远处的松花江里,每天都能打捞出尸体,一排排的等着亲人认领。一处恶臭难闻的地方,挖下去,也许就会挖出一个掩埋在砂石里的人。找到的,至少能让家人安心,对亲人有个交代。
我们那有一户人家,家里做生意做的很好。只有一个女儿被洪水冲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爸爸丢下生意,舍家撇业的一处一处的去找,找了很多年却依然杳无音讯。理智上我们都知道这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但在她父亲心中永远留着一丝可能,只是这丝可能,太熬人。对于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的父母来说,失去孩子真的是在要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