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请回答》十页弓长

3、求学压力

　　军训结束，初中生活正式开始。

　　然而第一堂数学课我就崩溃了。老师讲完书上的内容后，说要介绍一个超纲的知识点，等差数列。除了我，整个班的同学异口同声的给出“首项加末项乘以项数除以二”的结论。明明身处人群中，却被所有人摒弃在外，即使十几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清晰的回忆起那种感觉。

　　“你们怎么都知道等差数列，小学的时候就讲过这个吗？”

　　“就算老师没讲过，补习班老师也应该涉及了”，简宁拿了本《意林》递给我。初中的时候，知名文艺书刊就是《意林》和《读者》两大山头，谁要是买了最新一期，恨不得整个班都要传阅一遍。

　　我第一次对这些期刊兴趣索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等差数列成为我此生记的最牢的知识点，还有一个知识点是市里的孩子周六日是要补课的。

　　十三岁第一次离家，就把想家的感觉品尝透彻。如果在乡镇中学，我依旧名列前茅，不用这般焦虑无力；如果在乡镇中学，我身边都是小学校友，不用这样孤独无助；可我也知道我不能开口要求回去，因为那叠红彤彤的纸币，也因为妈妈曾经闪闪发光的眼睛。

　　然而就算我拼尽全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弯道超车。第一次月考成绩放榜的时候我真的有死的心。

　　班级排名24，年级排名416。
　　单科成绩除了语文班级第二，数学中游，英语需要从后往前数；各小科成绩，历史政治一骑绝尘，地理生物差点不及格，偏科严重。

　　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拿这样的成绩单给我父母。最让我沮丧的是,我已倾尽全力。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我真的手脚冰冷，心中酸楚，并且十分委屈。当天晚上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刚喂的一声，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咋了，这是”，我妈明显很慌乱，有点被我吓着了。毕竟送我来的那天，她哭的眼睛通红，我当着她的面硬是一滴眼泪没掉，事后我妈还总说我是白眼狼。

　　我想家总哭的事情估计她也听宿管老师说过，但是可能白眼狼的形象太过深入妈妈心，她老人家也没抽空来看我一眼。

　　“我考砸了”，我边哇哇大哭边和我妈说。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别哭了，咱们和市里孩子的教育水平肯定有差距”。

　　“那也不能差距这么大吧”，我抽抽搭搭的嘟囔着。

　　“咱家这边好多人都说，咱们这的孩子送去市里读中学，好多孩子因为一下子接受不了落差，之后就一直跟不上进度了。我把你送过去，是做了思想准备的，因为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孩子，就算进步的慢一点，也不会被甩下去”。

　　“万一我一直追不上呢？”电话里有一瞬间的沉默，我很紧张的等着答案。

　　“我还真没想过这种结果”，我妈语气里有些无措，接着补充道：“只要你尽力了，考成什么样我和你爸都认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们就留级一年”。

　　我没想到我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没骂我，甚至听到我报上成绩的时候还感觉很欣慰，说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

　　有时候责骂是一个人前行的动力，然而有时候理解却也会成为温柔的负担。

　　家长会开完，我爸妈带我去吃火锅。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回去？客车都没了”。

　　“我们定了旅店，你不用管”。

　　“又是那种贼便宜的旅店吧，这顿饭要是不吃，是不是你们能住个好点的”。

　　我爸给我夹了一筷子肉道：“这顿饭吃不吃，我们都会定一样的旅店。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住几个小时的地方，如果不是你妈跟着，我在哪都能住一宿。你别老管家里的事情，这么点的小孩，哪来的那么大心里压力”。

　　我喉咙微微发酸，低头吃饭。我妈又到超市买了很多吃的用的，把我送回学校的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快要分别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我今天开家长会的时候看见有家长给你们老师塞钱，还有的家长带了一些东西送到了你们班主任办公室。我和你爸这次来的匆忙，没准备。下次的，下次爸妈帮你补上”。

　　我和我妈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我不敢看她，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我怕流下来，我相信我妈此刻也不敢看我。

　　我深呼吸忍下眼泪，喉咙发紧语气倔强的交待道：“你要是敢给老师上礼，我就立马转回咱们那念，我说到做到”。然后逃也似的回了学校，那天熄灯后，我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不是因为想家。

　　初中的第一年我过的很累很累，我拼命追赶和市里孩子的差距，努力适应着完全陌生的环境，学着照顾自己。还要跟我妈打电话说我好着呢，你放心吧。我发誓我以前绝对没有这么懂事，好像一离开家就长大了。

　　女生的友谊是这样的；
　　“去厕所吗 ”？
　　“走啊”。

　　“回寝室吗”？
　　“回，你稍微等我一下”

　　“走，吃饭去吧”
　　“你今天吃什么？”
　　所以大部分女生都是群居动物，吃饭有饭搭子，走路有路搭子，连上厕所都有厕所搭子。

　　而我；
　　“去厕所吗”？
　　“现在不想去”。

　　“回寝室吗”？
　　“我还得一会，你先走吧”。

　　“走，吃饭去吧”。
　　“好”
　　到食堂后，迅速解决完餐食。
　　“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啊”，收拾东西走人。

　　我初一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有点疯魔。课间不是在做题就是在睡觉，搞得别人都不好意思来找我闲聊。我总是独来独往也没觉得缺什么。可能我性格男孩子气，所以即使没成为各位女同胞的各种搭子，大家也都比较包容，但也有意外的时候。

　　“你看允浩帅不帅”？我后座是一位超级追星少女，韩笑笑。天天捧着杂志画册看。偶像恨不得一天一换，紧跟时尚潮流。她一个人就是一本韩流资讯，对各大艺人如数家珍。那时东方神起刚刚崛起，把这群少女迷的不要不要的。

　　被她吵的不行，回身瞄了一眼。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她到底和我说的是谁，因为我现在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点头应和，“好帅”。

　　“对吧对吧，我和你说这张还不是我们家允浩最好看的”，可能是我第一次给她回应，她有点激动，着急的从课桌内掏出别的东西想和我分享。

　　我本身并不想看，见她越来越热情，急忙转回头应付道：“等我把这道题做完的哈”。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班主任正抱着双臂倚在门上，眼神犀利的看着我们两个。大步流星的冲到韩笑笑课桌前，弯腰低头在女孩书桌里搜查，将所有杂志报刊都翻了出来。

　　老师随手拿起其中一本翻了几下，顿时怒向胆边生。每本书上，密密麻麻的用笔做着各种标准。“笔记做的很详细认真”，老板冷笑，扔下手中的书，一扬手连贴在桌子上的画报都给撕了下来。

　　“还你家允浩，人家认识你吗？他知不知道你数学这次考了多少分？还有脸在这追星，你自己看看你课桌里这些东西，有一点学习的样子吗”？

　　“老师，没了，真没了”。女孩坐在椅子上，想拦又不敢拦，只能出声讨饶。

　　“你给我站一边去”。

　　韩笑笑不情不愿的挪到桌子一侧，老班手脚麻利的又把她的书包查了一遍，确定再无任何漏网之鱼后道：“谁要是再敢把这些东西带到学校来，我就叫你爸妈来，让他们看看自己家孩子在学校都干些什么东西”。

　　然后班主任拿着缴获的战利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站在垃圾桶前一边把这些报刊杂志撕了个粉碎，一边骂我们，“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净整些没用的。这些东西能管你吃还是管你喝，父母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们读书，就供出你们这些不长进的。我要是你们爸妈，宁可打死你们也不放出来丢人现眼。都老大不小了，自己长点心，天天跟在屁股后头嘱咐来嘱咐去的，你们听进多少，一个个的，有一个算一个”。

　　“你们两个，去门口站着”。老班将最后一本杂志撕碎扔进垃圾桶。韩笑笑眼圈都红了，我难以置信的看向班主任。“还不快点过去”，班主任无视我无声的抗议，提高分贝吼，我放下笔，心里很不服气的往门口走。

　　“别去门口了，拿着书来后边站着，别耽误听课”。

　　我虽然不服气，也不敢违逆班主任。拿着书乖乖的站到了最后面靠着墙。老班拎着书往外走瞟了一眼我们，“还倚着墙，倒是会省力气”。班主任再次大声呵斥，我咬牙站直身体，离开墙壁。

　　韩笑笑已经开始哭了，捧着书和我并排站着。简宁和杨苑杰个子高，一直坐在最后一排。触不及防间简宁站了起来，马上要走的班主任一愣，停下脚步问道：“你起来干什么？”

　　“有点困，站着听精神，老师不是让我们好好学习嘛”，如果在平时，老班可能还会夸两句，只是现在这种局面下就有些怪异了，隐隐有不服气的挑衅。

　　“平时懒的够呛，今天倒是勤快起来了”，简宁没接话，班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下一堂课的老师已经进门，班主任看了我们一眼，又打量了一下班里其他人，所有人乖乖的盯着书本，安静的像一群缩着脑袋的鸵鸟。

　　班主任刚一走远，班里集体松了一口气，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师太今天咋了”？

　　“不知道，平时查到这些东西也没见她发这么大火”。

　　“估计更年期到了，咱们也是命苦”。

　　“你知道什么是更年期啊？就在这瞎嘚啵嘚啵”

　　“我咋不知道，我爸说我妈就是，我爸还说这玩意要持续好几年呢”。

　　“那咱们不惨了，这特么才初一”

　　“好了，好了，上课了”，英语老师拿着戒尺邦邦的敲着黑板，大部分人停下了交谈，但还是有学生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着小话。

　　“安静，课代表，把昨天的卷子发一下”。

　　我咬着嘴唇低着头，深呼吸将眼眶里的眼泪咽了回去，我不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