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渡劫失败后我成神了》深可

37、相拥

　　“为什么？”灿灿问道，“您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低沉缓慢的哼唱声回荡在这虚无的世界里，纯洁的白之下，生出点点金光，灿灿伸手去接，那些金点穿过灿灿的手，她一阵恍惚。

　　原来现在的她是灵魂体。

　　“回归正途。”金点随声轻震。

　　灿灿环顾一圈，这些金点似乎勾勒出了神的状态，轻柔松弛，甜如甘露，她收回舌尖，回味着神的滋味，低声笑起。

　　“为何发笑？”神问。

　　灿灿未作答，她笑得越发大声，念了句“回归正途”，念完又笑了，笑了会儿又重复念念。

　　疯子似的。

　　包裹在纯白世界里另一方小世界，林林低垂着头在慢慢变淡，林也的躯壳在碎裂，小灿灿则是屈膝坐在地上，靠着床，拿着被她自己摔碎的杯子碎片，血一点点浸湿她身下的毛毯。

　　“若你再不做些什么，她会死。”神再次发声。

　　笑够了，灿灿擦去眼角的泪，垂眼看了眼毫无求生欲的小灿灿，她说：“我不在乎。”

　　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将军的手中凝出一把生锈长刀，刀尖朝下插去，飞起一些白羽，才撑住将军她自己摇晃的身体。

　　“不……”将军望着灿灿，似乎不相信眼前人会说出这样冰冷的话，她艰难说道，“是你拯救了我，从无尽的绝望中……因此你不该……”

　　“不该怎样？”面对一时的沉默，灿灿虽然提起微笑，眼里却毫无笑意，她自问自答，“不该说‘我不在乎’，不该面对别人的苦难而无动于衷，不该说谎欺骗一个纯真的灵魂，让她去看一眼那完全变味的世界，去感受痛苦到只剩下麻木的情绪，最后……”

　　小灿灿仰头靠上床沿，她望着天花板上蔓延开来的情丝线，听着耳中悲鸣，慢慢死去，她的表情依旧是迷茫而不解的。

　　“……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热量被空气夺走，留在灿灿脸上的只是一道干掉的泪痕，有点紧绷又有点冷，她直视着将军的双眼，向将军走去，继续说，“我认识你吗？不，我不认识你，那是我的前世认识你？还是某个平行时空里的我认识你？”

　　一连串的问题，灿灿并不打算得到什么回答，她微微俯身，按住跪在地上的将军欲要张开的嘴，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其实我并不在乎你的答案，我也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你知道吗，当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那就证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她。”

　　那个小小世界，忽然涌出金线，刺穿金点，一个接一个联系起来，一点点构成巨大而闪耀的网。

　　“在我过去的三十年人生里，我感受到幸福的时刻很少，剩下的时间里我只记得我在努力活着……”灿灿直起身子，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疤，慢慢说着，“啊，光是活着，就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经常在想，我为什么会活着，我为了什么而活着，嗯？你说什么？”

　　灿灿侧耳倾听，那些不存在于此刻的声音，那些对她的质疑与谩骂、诅咒与诋毁，都足够摧毁一个人的神智。

　　“嗯……不错，我该听听好的话。”灿灿转头，手指划过的金网节点，灼热又香甜，“神啊，您可真是残忍，只有金光闪闪的‘主角’才能得到您的青睐。”

　　一个金点，代表一位闪光的天定之子。

　　“那么多的星星，如果染上黑色，会怎样？”灿灿轻轻地落下一个吻，那颗金点由内部生出一粒黑点。

　　“会成为你。”神音发自那粒金点。

　　“像我，不好吗？人是很贪婪的生物，不仅理所当然地享受天定之子的庇护，还要一口一口吃掉正直者的血肉。”灿灿看着染上杂质的金点，合并周边的金点，逐渐壮大，她轻笑几声，“回归正途吗……可世界就是一头野兽，它吞噬一切，好的、坏的，美丽的、丑陋的，完整的、破碎的，它们组成了现实，一个混沌的现实……混乱不堪的现实。”

　　金团吸收金点，浮在上方，如同像人间坠落而来的黑色太阳，它即将要把灿灿吃掉。

　　“不要在我身上寻找你熟悉的东西。”灿灿低头转向将军，笑着说，“能从绝望中走出来的人，是你自己。”

　　灿灿被黑阳吸引，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拉扯着，在融进那团混沌的现实里。

　　纯白或是纯黑都没有意义，存在本身便是没有意义的，一味地去追寻存在的意义这件事也是没有意义的，万物最终都还是会回到黑暗中，只有黑暗才是最终归宿。

　　只有黑暗，才是正途。

　　突然，短暂的强烈撞击下，灿灿不再看黑暗，她低头发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那手臂上满是干结的血痂，瘦弱的力量只要她用力便能挣脱。

　　也是这一刻，灿灿看见从自己身上飘出落进黑暗里的尘埃，是金点。

　　过于关注黑暗，而忽视了原来她也是一颗金色的星星啊。

　　可，那又怎样？

　　稍稍用力，抱住她的人闷哼一声，也许是跌到了吧，灿灿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去，那人再次抱住她，她挣脱，又再被抱住，三次过后灿灿不挣扎了，反而是拖着身后人前行，一步一步走进黑暗。

　　在虚无中得到安宁。

　　她闭上眼，听到神的叹息。

　　这么爱叹气，不如干脆改名叫叹息之神吧。

　　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灿灿感觉那人又抱住她，胸前衣服被打湿，她睁开眼看去，沉默片刻，说：“在我回望自己的罪恶时，我就已经属于轮回天，不管我是否承认自己的罪，神都不会轻易让我离开。”

　　轻轻擦拭去他脸上的泪，灿灿推着他去往渐渐变小的光芒圈，她眼眶发红，缓缓说道：“不管我选择什么，我都会走到这一刻。”

　　她感受着每个金灿灿的痛苦，扁铃铛系在她手腕上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痛苦是成倍的，绝望也是，每一个年龄段都有一个金灿灿在死亡，而每一个死亡的方式都是她曾经想象过的。

　　以前的灿灿不知道，原来每产生一个强烈的死亡念想，就会有一个金灿灿死去。

　　她杀死了无数个自己，包括在床边的小灿灿，可能这才是她的罪恶。

　　“不是的，你救了你自己啊。”林林抓不住灿灿的手，就紧紧拽着她的衣袖，眼神坚定，“你说你的每一个死亡的念头，都会有一个你死去，可正是因为那些死去的你，才推着你来到这一刻，她们不是被你杀死的，她们是因为救你……”

　　“因为你不想死，所以才活了下来啊。”

　　这句话如绳索拉住飘向黑暗的灿灿，她看着背朝圣洁光芒的林林，感觉她的灵魂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热。

　　每一个落败腐烂的自己，都在推动她来到这一刻，迎来真正的解脱。

　　林林变得吃力，快拉不住她，灿灿发觉身后的吸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柔的推力，她左看右看，由金点组建而成的她，不同年龄层的她，跟在她身边推着她向光走去，她踩着金点，跌跌撞撞地落入林林怀里，他们摔在白而绵软的地上，飞溅起许多白羽。

　　回头看去，她们冲灿灿挥手，一些在哭，一些在笑，灿灿能明显感觉到，灵魂里的沉痛变轻了。

　　不过很快，她们碎成金点流向黑暗，黑暗团颤抖着爆裂开来，炸出比原先更多的金色光点。

　　“你……”灿灿盯着林林，在对方热烈又专注的目光下说道，“不管怎样，谢谢你，林林。”

　　有林林这个小太阳，真神也坏不到哪里去吧，或许是因为代表正直善良的一面被剥离出去，所以那位神才显得那样冷漠。

　　“既然你无事，那便跟我走吧。”将军朝灿灿伸出手，“此界神丝你已拿到，该去下一个神丝所在之地了。”

　　“将军，再等等。”灿灿转身看着小灿灿，开口问道，“回溯之神，您在吗？”

　　“诶？回溯……回溯不在这里，回溯应该在七重天。”

　　“在的。”灿灿接过林林的话，笃定道，“回溯和遗忘都在。”

　　将军摸了摸刀柄，一道裂纹自上而下划开的黑石头镶嵌在上面，她摸着那颗石头，问道：“为何如此肯定？”

　　“不是说在轮回天的人，都会重复自己的罪恶吗？那就说明需要知道当事人的记忆，才能通过回溯时间来重复进行。”灿灿离小灿灿只有一步之遥，她继续说，“刚才说给我回到过去的机会的那位神，应该就是回溯之神了。”

　　深深吐出一口气，灿灿仰头望向头顶那片纯白，说：“我明白回溯的意思，回到过去，但并不代表我能改变过去，即使我做出了改变，可在这条时间线上，她依旧会死。”

　　“但你能创造出另一个分支。”金光点飘荡，神音轻缓，“依照你的意思，在另一条线上，她可以不用死。”

　　“不，人都是会死的。”灿灿摇头，伸手回握住小灿灿向她伸出的手，她说，“我不要回溯时间，我要在这个时间点上，继续下去。”

　　“即使她依然会死去？”神问。

　　“是，即使在我的灵魂抽离后，她依然会死去。”灿灿的灵魂粒子在贴近小灿灿，她们两人手腕上的疤贴在一起，流血的伤口像是被时间冻结，血液依旧鲜艳却不再流动。

　　“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是大蛇的声音，就在灿灿耳边响起。

　　“意义么……”灿灿想了会儿，回道，“说不上有什么意义，只是我想，我是个悲观的人，不是所有的我都能抓得住那只向我伸来的手。”

　　“我迟一些再来接你。”将军走到灿灿身边，拍拍她的脑袋，“你总是知晓……一向如此，唉……”

　　说完将军又回到原处，拔起刀的瞬间消失在飞羽里。

　　“你呢？”灿灿再看向身边的林林，少年青涩的脸带着不解，她问，“你要回去吗？”

　　林林摇摇头，将手盖在灿灿与小灿灿相握的手上，说：“我想证明给我的神看，我的选择没有错。”

　　目送灿灿的灵魂与那具濒死之躯相融合，在跨过那道分割两个世界的裂痕时，林林回望身后，他的神在注视着他，他转身看见逐渐醒来的灿灿，笑着毫不犹豫地扑向她，抱紧那有片刻不知所惜的灵魂。

　　被痛苦、悲伤浸泡过的灵魂，坚韧而沉重，消极却又耀眼。

　　这便是林林眼中的金灿灿。

　　而金灿灿呢，她埋在林林脖颈边，贴着他温暖的皮肤，露出一丝笑意，肉与肉的贴合这种实际上的感触，比起灵魂相拥更能使她松懈。

　　少年身上传来淡淡香味，身体随着呼吸轻微地颤抖，灿灿不自觉地抱紧了他，衣服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似乎惊动了谁。

　　“你们……抱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