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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圆 ...

  •   车子猛然一停。我被惊醒了。
      抱怨地嘟囔了两句,想翻身,可是被安全带束缚住了。我睁开眼。
      加油站。
      我有点不耐烦地问,“又加油?我们跑很远了吗?”
      “我饿了。”老公烦躁地说。
      我把放倒的座椅调起来,伸了个懒腰,望望窗外。
      黄昏,天快黑了。这里是公路边一个加油站。刚出大城市不久,人来车往,还很热闹。
      我看了他一眼,他沉着脸,看着窗外。
      我有点小得意。从后座的背包里掏出我的水壶。里面是我出发前灌的果汁。
      “喝一口吗?”我把壶凑到他脸前。
      “别闹。”他很粗暴地把我推开了。
      我知道他讨厌番茄加胡萝卜的味道。示威般地大口喝起来。
      其实我也饿了。但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还好我有果汁,哼哼,可以气死他。
      我喝完了,故意很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很凶狠。
      我俩哪里是夫妻,分明是装在一个笼子里的猫和狗。

      “你们应该重新出发。过一过生活里只有彼此的旅行生活。重新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寻找过去甜蜜生活的激情。”
      这是婚姻咨询师的建议。
      还给我们塞了一堆旅行小册子。我怀疑他是不是和旅行社有勾搭。
      老公很认真地都装起来。然后继续按要求拉着我的手,听咨询师的连篇废话。
      “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想着要个孩子?”
      我听了想把手抽走,但是他紧紧一攥。我看他一眼,孩子是我们碰都不想碰的一个话题。难道他现在有了别的想法?
      “可能平凡的生活太沉闷,找不到激情。那就在旅途中重新点燃爱情的火花。在山林里,在泉水边,在,”
      “恩恩 。”我咳嗽两声。打断该咨询师的YY。你有本事继续描述我还真没本事听。
      人家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抬抬眼镜,说,“总之,你们的婚姻积攒了太多的惰性因素。要出去透透气,换换环境。”

      结果就是长假期间的汽车旅行。

      我的电话响了,是营养师小苗,他很欢快地问,“走到哪里了?”
      “刚过了XX市。”
      “要保持营养均衡哦。”
      “是的。保证。”我温顺地说。
      话筒声音很大,老公能听到是小苗,他很厌恶地看我一眼,下车,把车门重重甩上。
      “有没有缓和一点啊。”小苗问。“你和他?”
      “干嘛?你除了监督我的饮食,还要管我的家务?”
      “呵呵,我哪里敢?你老公还不把我活吃了!”他吃吃娇笑。“不过,你也要劝劝他哦,我觉得他的饮食结构也有问题呢。”
      “你想把他也发展为客户吗?”
      “我倒想呢。你看,你呢,是纯素食主义,兼轻微的厌食症。他呢,是纯肉食动物,兼食欲过旺。如果我能把你俩都改造好,得是多大的成就感呢?传出去,我的客户会更多啊。”
      “那,他回来了,你和他说说?”
      “啊!”他惊呼,“讨厌,不要,你想吓死我啊!我挂了。”
      老公坐进来,还是一脸的烦躁样子。估计没找到他想吃的东西。
      这家伙,本来就食欲旺盛,偏偏还挑食,不对口的死都不吃。越饿脾气还越差。
      我张张口,想问点什么。还是闭嘴了。
      算了,想也能想出后面的对话发展。
      他发动车子。我看着窗外慢慢黑下来的天色。
      车子寂静地前行。

      其实我们的关系就是从我决定开始吃素那时起变得越来越坏的。
      夫妻生活本来就是吃喝拉撒睡紧密地编织起来的。一旦在一个环节上出现了分歧,其他环节也就逐个土崩瓦解了。
      首先我们吃不到一起了。我试图向他推荐食素和节制饮食的好处。他则极力想引导我回到吃肉的队伍里来。这鸡同鸭讲,就说不到一起。然后大家的作息也慢慢出现落差。我食素,配合早睡早起。他呢,吃饭没个定时,兴之所至,经常半夜出去吃个宵夜啥的。原先我是舍命陪君子的。可是现在呢,经常我睡在空旷的大床上,他一个人踽踽街头觅食。
      再之后,大家开始有了不同的交往圈子。我和一群素食分子打得火热。他则依然和以前那群酒肉朋友难分难舍。慢慢我俩的婚姻,就从吃这个着力点上开始一点点崩坏。
      婚姻咨询师,不过是离婚登记处前的最后一站而已。
      我们按程序做足所有的功课,如果仍然不能复合,大家也就坦然去做了断了。
      这可能是我们唯一幸存的一个共同点了:负责任。

      “迪迪迪!”
      有人狂按喇叭。
      “你大爷!按什么?”他暴怒,伸头出去喝骂。
      “人家在提醒你开车灯好吗?”我淡淡地说。
      他无语,愤愤地开了灯。
      这是他的一贯坏习惯。天黑了不开车头灯。而且这么多年都从不记得。
      以后要换了谁来提醒他呢?

      开了半夜,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县城。他饿的眼睛发绿,说什么不肯走了。
      无奈住了店。安置好东西。
      他看看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我,按照咨询师的要求,要两个人同进退,于是很勉强地说,“去吃点什么吗?”
      我举了举手里的蔬果汁。
      他果然面色就变了,狠狠地甩门出去。
      我回身倒在床上。觉得有点内疚。
      其实他是很努力的在挽救我们的关系。咨询师也是他先提议找的。但是我就是提不起劲来响应。
      为什么会这样?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啊。以前我们总是很开心地在一起做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被周围的朋友羡慕不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生分了呢?
      我抓紧床单,慢慢流出一滴眼泪。
      也只有一滴而已。

      睡梦里有人抱紧我,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是他的味道,我很熟悉。我想起咨询师说的,“在旅途中重新点燃爱情的火花”,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他还真遵医嘱呢。而且他肚子不饿了就一贯的欲望强烈。典型的饱暖思淫/欲。
      我半推半就起来。他越来越激动,凑过来吻我的嘴。
      我一下就不成了,他嘴里的气味让我一阵恶心!猛的一推,力量太大,把他推到地上。
      我也不管他,翻身跑进浴室,爬马桶上一阵干呕。
      不成。自从开始吃素以后,我对荤腥的味道就越来越敏感了。简直一点都不能闻。

      等我从浴室出来,已经人去房空。一个枕头被扯得稀烂。
      他,怒了。
      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真的对不住他。我回到床上躺好,想,等他回来我一定主动道歉。

      长夜慢慢流淌过去。
      白天降临。
      然后以同样的速度流淌过去。
      我坐起来,觉得浑身都好像僵直了。
      摇了摇水壶。没有果汁了。我叹口气。

      我留了字条给他,说我出去吃点东西很快回来,让他等我不要走,我为昨天的事情郑重道歉。

      县城好小。天黑以后,小摊贩都很快的收拾回家了。我找了很久,才发现一个大点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准备回去自己榨汁。
      唉,看来我也是有点变态,连现成的果汁都不肯喝。
      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小女孩,毛毛糙糙的,算零钱数次都错了。
      我看看她,挺水灵秀气的。眼神一溜,心大力一跳。
      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上有我再熟悉不过的痕迹!
      我闭了闭眼。
      是他。
      那是他留下的。

      “陈姐好人,替我代一个钟头吧!赶明我再替你两个钟头。”收银的小女孩央求一个大妈。
      “小丫头,有男朋友了吧。看你急的。”大妈取笑她。
      “好陈姐!”
      “好了好了,快去吧。”

      小女孩换了衣服,黑色紧身高领,勾勒出妙曼的曲线。蓝色牛仔裤,修长的腿。
      粉黛不施,独以青春动人。
      是他最喜欢的那种装扮。

      我竟然很无聊地尾随她了!还抱着一兜子的橙子胡萝卜。

      她轻快地走进一家夜总会。也是这家小县城唯一一个夜总会。
      里面堆了很多男男女女。庸俗的音乐和低劣的装潢。
      我有点痛心。
      他竟然会来这种地方。这不是他最不屑一顾的地方吗?
      夜总会还在使用非常老土的水晶球灯。凌乱闪动的灯光下好像聚集了一群鬼魅在扭动。
      我隐藏在一个可以扫视全场的角落里,慢慢搜寻。

      看到了。
      他坐在吧台旁边,怀里赫然就是那个收银的小女孩。
      诡异的灯光映着他的脸,很冷,很漠然。
      但就是这点才吸引人吧。我苦笑。看着那女孩如痴如醉地看着他。
      算了吧,到这里为止吧。我低头。何必搞到这种丑陋的地步才收场呢?
      我真蠢。我低头看看怀里的水果,手一松,它们叽里咕噜撒了一地。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有人捡起一个橙子,伸到我面前。
      “谢谢。”我虚弱地说,接过橙子,一抬头。
      我们两个都惊呆了。
      我们在同时认出了彼此。
      他是专门猎杀吸血鬼的秘密组织“极昼”的猎手,而我就是他的猎物。
      人的反应再快都要慢过我们。我抓住橙子的手臂暴长,把橙子塞进他的嘴里,另一只手已经毫不犹豫地折断了他的脖子。
      这些极昼的猎手从来不会单独活动。我们很可能已经掉在一个捕猎的陷阱里了。

      我转身扑向靠在吧台上的他,同时耳边听见几声轻微的“扑”“扑”声。
      “啊!”我听见自己好像发出了惊呼声。有点鄙夷。我是怎么了,不过是中了几颗银弹而已,竟然还会尖叫。难道长期吃素真的让我变弱了。
      的确是的。我觉得身上被重重击中的地方开始火辣辣的疼。而且,我倒在他面前的地上。
      我的速度和力气都比从前差太多了。竟然没能及时挡到他身前,没能拦下所有的银弹。

      夜总会立刻就乱了。普通人以为发生了凶杀案,开始混乱起来,拥挤着向外逃。
      偷袭组织的如此之差,看来不是什么顶级猎手,搞不好根本不是狩猎,只是几个见习生碰到我们而已。我被拥挤的人群踩了几脚,竟然爬不起身来。
      啊,原来吃素给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我苦笑。

      一双大力的手臂把我抱起,平放在吧台上。
      “你怎样,中了几颗?”他一脸惊惶地样子,和刚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
      我看他前胸几处冒烟的地方,他体力很充沛,已经把子弹排除出体外了。
      我松了口气,集中精神想进行自我修复。但是,竟然无力。怎么也找不到原来身体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
      我喘了几口气,觉得火辣辣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开始闻到自己发出的腐臭味道。修复能力太弱,追不上银弹的腐蚀速度。
      “该死!你这个混蛋。”他也发现了,气得骂我。回头突然飞扑出去,几个起落,几声哀嚎。我看见他身影到过的地方,血泉喷涌。
      再一闪眼,他已经回来了,提起我的脖子,嘴落在我的嘴上。
      呕!很重的血腥味道!
      我一阵恶心,开始挣扎,他死死按着我,就是不放。同时新鲜的血液从他嘴里源源不断流进我的嘴里。
      我无力地划拉着手臂。太久没碰过鲜血了。我的喉头不能控制的痉挛,把大部分血都吐了出来。
      “混蛋,给我老实喝了!”他气急败坏,血已经没了。
      他忽然手臂一捞,从地上拉起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收银小女孩,张开一排被血染红的牙齿就咬住她雪白的咽喉,咬在他昨天已经留下的牙印上。
      女孩发出垂死的哀鸣,眼睛瞪着虚空的前方,浑身颤抖。
      他吸了几大口,回头来喂给我。来回往复。
      是鲜美的处/女的味道。
      我的恶心感没那么强烈了。慢慢开始吞咽,慢慢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要更多。我挣扎着起身,等不及他喂给我,自己扑上去,攫住她,用力的,贪婪的吮/吸起来。新鲜的血液冲刷过我枯瘪很久的脉管,转化成强大的力量流窜全身。
      啊,满足的感觉,久违了。
      直到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再也吸不出一滴甘美的血液,我才意犹未尽地抬头,怜惜地为那女孩合拢惊恐的双眼。
      真是个好孩子呢。
      我冷笑着起身,几颗银子弹叮叮当当从身上跌落。
      另一边,老公也已经清理完毕。地上躺着六具尸体。

      我站起身。看看四周,说,“我们一下子干掉他们这么多人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森然一笑,走过来握住我的腰,说,“你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啊,我一甩头,真的呢。
      以前因为吃素,头发剪了都不会再长。现在一下子就长得过腰了。
      “还是这样好。”他喃喃地凑近我,轻轻舔我嘴唇边残留的血迹。
      “对不起,动了你的食物呢。”我也舔他,他嘴里的男人的血也不再像刚才那么难闻了,反而更为鲜咸,刺激。
      他轻轻啄了我一下,说,“我的就是你的。”
      死人堆中,我们相视一笑。

      月华如练。
      我们驱车狂奔。
      他打开车篷,让风撕扯我的长发,好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在狂野地翻飞。
      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捉住我的手臂,放在唇边轻轻啃啮。
      刚吸了血,我的皮肤又恢复雪白。不再是吃素时的褐色了。
      “你这个傻子。”他还是在抱怨。“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次,在鸽子广场。”我叹息,“我们看到一个小男孩,刚刚会走,扑进鸽子群里。”
      “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是。”他回想了一下。
      “恩,我看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到走的时候都恋恋不舍的。我以为,你很想要一个孩子。”
      “什么?”他惊讶地看着我。“你就为了这个吃素?你真相信那个古老传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他问。
      从来没和他说过我要吃素的理由。我幻想着有天突然怀了他的孩子,让他可以惊喜。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了。
      “如果我说了你会怎样?”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想要的都是我想要的。我会陪你一起。”
      “我就是不要这样。”我摸摸他的脸,“你小了我两百岁,如果吃素,力量损伤太大了。”
      他没说话,用力咬了我一口,留下两个齿痕。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他扑哧乐了。
      “笑什么?”我看他。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好吗?”
      “怎么?”
      “我那时看那个孩子,其实我心里是在想,”他先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是在想他的味道是怎样的。。。”
      “你!”我气了,抽手想打他,被他牢牢攥住。
      “你看,都说了你别生气嘛。”他坏笑,“我也不敢跟你说,因为我们说好的,不碰小孩子的。”
      我气坏了,用空着的手用力打他几拳。
      他任我打了。转头看着我,忽然温柔地说,“还是这样的你。真好。”

      我忽然就害羞了。夺过手,轻轻纵身,飞向夜空。
      好久没飞过了。吃素以后就没力气飞了。
      我俯视大地。沐浴一身的月光。舒展开我缩皱很久的膜翼,夜风把它们蓬得鼓鼓的。
      夜视的能力也恢复了。我能看到地上的每片草叶,每粒石子。蜷缩在树叶下的小鸟,把头夹在翅膀下熟睡。一只黄鼠狼正鬼鬼祟祟地靠近一只田鼠。
      还有他,车开得飞快,呀,这家伙,仗着自己在黑夜里看得见东西就老忘了开车灯。
      我笑了,翅膀一拢,要飞扑下去提醒他。
      突然身体一震,心里觉得一空。低头,胸口插了一根银色的箭矢。还没等我回过神,那箭矢突然就爆破成一团轻雾,从伤口蜂拥而入我的身体。
      我再下一个感觉还是一空。
      翅膀当风的感觉没有了。凌空飞翔的感觉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在我的眼睛散碎成轻烟的最后一个刹那,我看到左手上失去了依凭的银色婚戒在月光下一闪,坠落向无尽的黑暗中。。。。。

      尾声

      婚姻咨询师放完长假上班。
      打开邮箱,一堆垃圾邮件。其中两封标着特殊的标记,他看了心里一跳。优先打开。
      自动解密软件将信的内容翻译了:
      第一封:
      “突发事件通告。B级通缉犯肖铁、倪薰(夫妻)杀害六名同事及一名平民。升级为S级通缉令。”
      咨询师皱起眉头。
      第二封:
      “S级通缉犯肖铁、倪薰(夫妻)猎杀完毕。执行方:沙海、冯漾(夫妻)。”
      咨询师叹了口气。
      他从文档里调出肖铁和倪薰的档案,按了“删除”。然后打电话给外面的秘书说,“可以让他们进来了。”
      门开处,进来一男一女。和所有第一次来咨询的夫妻一样,男的面沉似水,女的眼中带煞。两人走进来,在咨询师面前的双人沙发上分坐两边。
      咨询师看了看手的表格,咳了声,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沙海。”男的说。
      “冯漾。”女的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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