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中二竹马》大水手

5、梦境开启

　　午后烈日缓缓落下，似乎直接越过日暮，进入黑夜。初夏的夜晚，已经不算凉爽，何况是在几十号人的教室里。悬在头顶的风扇，转起的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吹到身上。
　　一会儿热，一会儿凉。
　　夜晚，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起。
　　从一个月前，学校就通知高二年级的晚自习延长到晚上十点，也就比楼上还有快要高考的高三学生少了半个小时而已。

　　简禾遇和向尔都不住宿，他们家离学校也就两条街的距离，步行快的话10分钟就回到家，何况向尔还骑着自行车。
　　简禾遇的教室楼层低，先下楼到车棚门口等向尔。
　　肩上的书包不算重，与在重点班的向尔不同，他基本很少会带练习作业回家。他懒懒地背靠在墙边，干瘪的书包被夹在后背与墙的缝隙中，让后背抵在墙上的触感没有那么硬梆梆。
　　简禾遇哈欠连天，困得不行，想着这些天自己晚上熬夜看漫画，白天课上睡觉，还真没少被老师点名。

　　“简禾遇！你怎么跑这么快，地理老头让我把我们小组的作业发了，都找不到你人。”
　　像个疯兔一样甩着挎包跑过来的小矮子，是简禾遇在班上学习小组的组长，大名白逐，大家都爱叫他傻猪。
　　白逐当上组长也不是因为他成绩有多好，纯粹是因为太憨了。

　　简禾遇见白逐从教学楼下的楼梯口就开始大喊自己的名字，大有一副要百米冲刺直奔他面前的架势，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又泛起水光。
　　等白逐站定在简禾遇面前，看着他用手掌擦过泛红的眼角时，本来咋咋呼呼要抱怨简禾遇的他，顿时变得结巴起来：
　　“喂、不不就是小测没考好，加上最近上课又被多点了几次名，你也不用这么沮丧吧。这大庭广众的，就控制不住，被熟人看到多不好，影响你的人设。没准还会造谣我以权欺压……”

　　“他在你们班是什么人设啊？”
　　向尔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只手搭在白逐肩膀上，打断了他的话，不怀好意地问道。
　　白逐抖了下，转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向尔，他是认识简禾遇这位竹马的，偶尔楼道里见到两人还会点头打招呼，但是这种简禾遇要哭不哭的时候，向尔肯定是站在简禾遇那一边的。
　　白逐把手中的地理作业塞进向尔手里，侧身躲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得僵硬地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呐简禾遇的地理作业你帮他拿着，今天就这样，我也急着回家，先走了。”

　　“他干嘛跑这么快，我又没凶他。”向尔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与简禾遇吐槽，顺便把手上的地理作业放进简禾遇书包里。
　　把哈欠引起的生理泪水擦去，暂时没有那么睡眼惺忪，简禾遇望了眼白逐溜得飞快的背影，耸耸肩：“不懂，我刚才在擦眼泪，都没来得及仔细听他说什么。”
　　白逐有时候废话太多，简禾遇听他说话总是选择性听，刚刚又恰好打哈欠，更没注意去听。眼角余光扫到向尔帮他塞进书包的地理册子，他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是忘了把地理作业拿回家订正。
　　又不是什么要紧事，简禾遇懒得再说，推了一下向尔后背，让他快去把车棚里的自行车拿出来。

　　简禾遇既不自己骑自行车也不徒步走路，他上下学都是坐在向尔的自行车后座，搭顺风车来的。
　　等向尔把自行车推出车棚门口，靠在墙边等着的简禾遇就迈开长腿，一屁股坐到后座铁架子上。
　　“喂喂！你干嘛！我还没把车调好方向呢！”
　　向尔本来握着自行车把手保持平衡，被简禾遇突然这样一下，身子一晃，差点让车前轮打滑，他立马不顾形象地大叫。
　　简禾遇已经把书包背到胸前，坐得乖巧，手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嘘”，然后伸手给向尔自行车的座包拍了拍。
　　“快走吧。”
　　向尔冲着此时看起来十分乖宝宝的简禾遇龇了龇牙，迈腿一蹬，晃悠悠地驶出校门。

　　这种时候，总是简禾遇最喜欢的时候。
　　他躲在向尔身后，因为骑行而迎面吹来的风都被向尔挡住，全部灌进向尔的校服里，鼓起，像个大泡泡一样。
　　回家路上有几个小坡，上坡的时候，简禾遇就会坏心眼地拖着脚，在地上摩擦，在后面边捣乱，边看着向尔弓着腰，噗嗤噗嗤地蹬腿踩踏板。
　　等到下坡了，他就把脚踩在车轮轴上，张开双臂乱晃，配着向尔的哇哇乱叫，自行车摇摇扭扭地冲下坡。
　　“哈哈哈哈哈——”简禾遇毫不遮掩地大笑，头抵上向尔的后背，双臂圈住他的腰，把之前被风吹起泡泡压扁了，“骑慢点，骑慢点，向尔你这么急着回家做什么？”
　　“你还笑？要不是我技术好，我们就在坡底的水沟一起看明早的日出。”向尔又好气又好笑，腰被箍着，又不好扭过身和简禾遇对峙。
　　简禾遇懒得与向尔斗嘴，他头靠在向尔后背，闭眼静静吹了会儿风。

　　“向尔，你绕远路了对吧？”
　　“啊，废话，我骑再慢也不能十几分钟还骑不到家吧。”
　　“太有罪了，尖子生还要陪我浪费宝贵的刷题时间。”
　　“你自己说，你这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认真自责吗？真觉得浪费刚才还要我骑慢点。”
　　简禾遇乐呵呵，额头往向尔背上蹭了两下，“客套一下都不行。”
　　“刚才上坡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和我客套一下。”
　　“抱歉，我是想要帮忙的。只是人工刹车系统弄反了。”简禾遇在向尔看不到的身后，笑弯了眼，“把下坡刹车弄成上坡刹车了。”
　　“呵，想整我。”向尔鼻子冷哼一声，“你可小看我的骑车带人的体力了。就你这体重，哪天带你绕我们这片城区都没问题。”
　　好像刚刚叫个不停的人不是他一样，简禾遇吐了吐舌头，附和道：“是是是，球场猛男、单车巨霸。哪天先让我帮你报个环城单车马拉松玩玩，记得拿第一哦。”
　　“那你先穿个啦啦队的裙子队服去给我加油，我一定拿第一。”
　　简禾遇缩回了手臂，抱紧自己的书包，假装受到巨大惊吓一般，掐着嗓子叫：“下车下车，这里有个变态，喜欢大唧唧女孩。”
　　“啊啊啊——”
　　都已经骑到小区门口了，向尔终于是忍不住了，一脚撑地停住单车，转身想要挠简禾遇一把。

　　正要上手，门卫的吴叔就晃着手电筒，白光打在两人身上，像在照两个小毛贼一样。
　　“还吵吵闹闹，快点回家去。这都几点了，你俩才回来。下次又被我捉到，你妈妈来问我你俩，我就不继续帮你们说话了。”
　　向尔被人阻止，一脸憋坏的模样。
　　简禾遇幸灾乐祸，抱着自己都书包跳下车，笑眯眯地对吴叔打了个招呼，然后背对吴叔和向尔对了几个口型，让向尔自己去车棚放车，他先到楼下等着，就走进小区里去。

　　楼底有一大片泥土地，被退休的阿公阿婆们拿去种菜，还有一些没开垦过的地方就被居委会随意栽了些低灌木，夏天便是这片绿土地最葱郁的时候。
　　简禾遇蹲在灌木丛边，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悄声等待。夏天的夜晚时刻，这片矮灌木常常会有提着橙黄灯笼的小客人光临。
　　身后传来草地被轻轻踩过的沙沙脚步声。向尔的大嗓门刻意压低，听起来十分别扭。
　　“禾遇，你又在等萤火虫？现在还早吧。”
　　向尔又碎碎念了些，简禾遇没仔细听，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浸在夜色里墨绿墨绿的灌木。
　　忽然，肩膀被推了一下，他听到向尔语气轻快地叫他：“快看，那边的叶子里好像有东西在发光。”
　　简禾遇偏头望去，果然不远处层层叠叠的绿叶枝丫里有微弱的光在若隐若现。他俩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放轻脚步，分别从左右方向围过去。
　　“呀，它飞了！”
　　向尔的指尖刚靠近，萤火虫就飞离了暂时停留的叶子，飞旋在夜晚的半空中，扯出一条亮黄的线。
　　简禾遇经验丰富，见萤火虫往空中飞，不慌不忙地伸长手臂，两掌一合，小小的黄色光点就被他捕捉到了。

　　没有临时装萤火虫的瓶子，简禾遇只能盖着手掌，微微露出一条缝来。两人脑袋凑在一块，都挤着透过这条细缝看被关在里面屁股还发着亮光的萤火虫。
　　“不是，向尔你没见过萤火虫吗，挤着看，踩了我一脚就算了，头发都戳到我眼睛了。”
　　“我看一下而已，离上次捉到萤火虫也好久了。还有你说什么屁话，我头发哪有这么长，又不是女的。”说完，他还摸了下自己的头发。
　　简禾遇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手里的小虫，“你看你还叫这么大声，萤火虫屁股都已经熄火了，要亮不亮的。肯定被你吓到。”
　　向尔扒着简禾遇的一边手臂，扯着脖子也低头看。
　　“关我什么事，难得不是你把它捉了？它是对你灭灯吧。”
　　“咦，还灭灯，土不土？你在家陪阿姨看相亲节目看得太多了。”
　　“你说熄火就不土？”

　　哐！
　　窗子忽然被猛力打开的撞击声，吓得还在斗嘴的两人一抖，齐刷刷抬头望去，看到不是六楼的窗户，都长舒一口气。
　　二楼的小姑娘麦子趴在自己房间的小窗户上，小胖手指隔空点了点站在楼底下的两位大哥哥，情态与她在小学当老师的妈妈颇有几分相像。
　　“哥哥你们晚上了还不回家，”小麦子奶声奶气地捏着腔调，学大人模样指责道，“捉虫子就算了，还大声说话影响别人休息，一点都没有起到榜样的作用。”
　　“麦子，好好说话。”向尔不留情面地拆穿小姑娘的装模作样。
　　麦子圆圆的眼睛转了转，停在简禾遇身上，显然这机灵丫头就是有备而来。
　　“禾遇哥哥陪我画一幅要交上去的画，我就不和向阿姨说你们俩天天在楼底做坏事。”
　　简禾遇点点头，倒也无所谓，还笑着提醒道：“麦子，帮你画画当然可以，但是要先说明，我和向尔不是在楼底做坏事。你如果直接说这样原话和你向阿姨说，可能要出大事。”
　　小姑娘说出来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听到简禾遇说要出大事，被唬得瞪圆了眼，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下次不再这么胡说。
　　简禾遇转头看到脸上表情有些抽搐的向尔，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和麦子说了声拜拜，就拢着手，先跑上楼。

　　简禾遇在四楼的楼道口站定，住四楼的奶奶喜欢把她种的花花草草放在楼道里，他张开手，让萤火虫从他的手指慢慢爬到奶奶的一盆兰草上。
　　后一步上楼的向尔，从后面轻轻扫了他小腿一下，从嗓子眼咕囔：“你干嘛和麦子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又不懂。”
　　“我又没有开荤腔，话说向尔你的反应才离谱吧。”简禾遇侧头瞄了向尔一眼，又背过头，留了个后脑勺给向尔，“你耳尖突然变红了。”
　　“你别管，我就突然上火了。”
　　“哦。”

　　没有继续这个没意思的话题，简禾遇托着腮低头看已经爬到长叶尖端的萤火虫。小小的虫子东嗅嗅西闻闻，似乎在观察周围是什么环境，犹豫是否要飞走。
　　简禾遇又凑近了些，几乎要与萤火虫平视，他眨了眨眼，往叶子轻轻吹了口气。兰草扁长的叶子微微晃动，萤火虫振了振翅膀，打着旋往空中滑去，屁股上的小灯忽闪忽闪，像极了不小心散落到人间的星星碎片。
　　简禾遇趴在楼道的围栏边，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望着萤火虫一点一点消失在夜空里。向尔就靠在他的身边，与他肩膀抵着肩膀。

　　“向尔你说，这么高飞下去，它会摔死吗？”
　　“哈？你一脸专注地望着楼下，原来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简禾遇扑哧笑出声，故意倒在向尔身上，没骨头似的把大半体重压在他身上，“也不是，就虽然看着很漂亮又很自由，但是它飞着飞着就不见了，我怕它从来就没飞得这么高过，容易出空难。”

　　“也不知道是谁把它带上来的。”向尔小声吐槽，干巴巴地说：“有心思担心它，你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简禾遇装傻：“欸，不是在说虫吗，干嘛又扯到我。我怎么了，我很好啊。”
　　“……”半晌，才听到向尔说话：“你今天去我教室那层做什么？”
　　简禾遇比向尔高了一个头，下巴垫在他的头顶，伸手扯了下他的脸颊肉，“你管我。”
　　“是剧社的事吧，于微微和我说了，你也知道有新话剧要排，想不想参加？”
　　“唔——”简禾遇拖长语调，“不、想。我后勤组的，去演什么。”
　　“那我导演组的，邀请你去演。”

　　简禾遇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收回架在向尔肩上的手臂。
　　向尔却拽住他想要收起的手，“你说不在乎、无所谓，但是还是有影响的。秀暄阿姨和叔叔离婚后，这段时间你都没有以前开心。”
　　向尔力气大，简禾遇懒得多费力气扯回自己的手，任他抓着，也不说话，态度明确的表示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僵持了一小会儿，向尔先投降，松开了简禾遇的手。

　　“他们离不离婚，和我去不去排话剧，两者没有任何联系。你逻辑怎么比我一个文科生还差，回去熬夜多刷刷题。”
　　说完，简禾遇甩了甩自己被抓红的手，三两步跨上楼梯，把向尔丢在后面。
　　他摸黑进了家，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写地理作业，放在架子上的翻盖手机震了震，是收到短信的震动提醒。这个点发短信过来的，除了移动运营商就是向尔。
　　简禾遇没急着打开，他慢吞吞把地理册上错的地方都订正好后，把作业收进书包，才打开手机，看是谁发来的短信。

　　【我会让你来参加排练的。
　　from：笨蛋向尔】

　　不知道向尔为什么忽然对让他参加话剧有这么大的执念，简禾遇关掉手机，全当没看到这条消息。从书架里抽出昨天还没看完的漫画书，简禾遇把椅子背向后调，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架着腿，在不刺眼的小夜灯下，继续昨晚没看完的奇妙冒险。

　　桌前温和的夜灯突然之间变得过分明亮起来，从上落下，就像话剧演员站在剧院舞台上，身后是棕红幕布，底下是乌压大片观众，从他头顶打下的聚光灯，灼眼夺目，连黑色的发丝都染上银白光泽。
　　简禾遇难受地皱起眉，感到眼周热热的，被光线刺得有些想要落泪。
　　一片柔软的、略带凉意的东西盖到他的眼前，为他隔住强烈的光，然后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好烫，果然是发烧了。昨晚不是说要穿件衣服再出去吗，肯定又不听我的话，每次都这样。难受的、折磨的也是自己的身体，真是，多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生日第二天就生病。”

　　简禾遇眨了眨眼，向尔应该是感受到眼睫的扇动，便把手挪到他的额头上。
　　床正对着的窗户此时窗帘拉开，原来是早晨的阳光斜斜进入室内，攀爬上他的床头边，变成了梦里刺眼的聚光灯，而向尔一张担忧焦虑的脸正凑在他的眼前，这既视感，就好像他是重症在床的病人。
　　简禾遇闭了闭眼，感叹果然十八岁的向尔和二十八岁的向尔，永远没变的是老妈子一样的啰啰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