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季青临

85、风墨

　　小尤在墨临阁待了五日，本想离开，但是轩辕奕却让小尤再留一日。明天是墨临阁的祭祀节，轩辕奕话说得犹豫，“麻烦沈修士留下来观礼吧。”

　　现在的墨临族与风莱族关系不明。当年灭族之事多少存疑，但是墨临族死去的族人与风莱族的灭族之事还是多少相关的。

　　小尤低头，道：“于礼，我待片刻。于情，我待片刻便走。见谅。”

　　轩辕奕行了一礼，“如此也好。”

　　第二日，轩辕奕领着剩余的二十二名墨临阁弟子，郑重地对墨临阁先祖行了大礼。

　　风声阵阵，江畔水阁，他们终于回了故乡。可是因为当年之事，故乡也早已变了样，他们一时也不知到底何处是故乡了。

　　小尤注意到，这些墨临阁弟子并未行跪拜大礼。祭祀仪式向来庄重，不行跪拜大礼实为大不敬。可是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穆，丝毫不是儿戏之态。

　　小尤便知，当年他们对于墨临族未守约灭风莱族之事，多少有点介怀，以这种方式，算是对死去的冤魂致敬。

　　小尤再次抬眼，看了一眼祭祀台。祭祀台上挂了一幅画像，是墨临族先祖苓霁君墨临。

　　小尤第一眼便觉得此人熟悉，再近看时，小尤大吃了一惊，画上的人，跟冥界的冥王有九分神似。

　　画上的人丰神俊朗，眉眼间似冬日的和煦的阳光，明明未笑却先露三分笑意。

　　而冥界的冥王，虽然与画像上的人穿着差不多的黑色锦袍，可是画上之人是明朗的，冥王却是死气沉沉的，如山岳般寂静清冷。

　　小尤想到了自己当年做得梦，梦里的苓霁君墨临本来是辨不清人脸，可是如今小尤自然而然地就把冥王的样子给安了上去——梦里雪隰君风莱先是责难苓霁君墨临不顾私欲，这样易招生心魔，后是墨临当面质问风莱为什么不救他的妹妹，再是风莱墨临决裂，到最后风莱死去，墨临停战。

　　小尤退到一边，问顾钧：“你可知苓霁君的一些事情”

　　顾钧道：“之前连昱潇说出当年之事，我就把苓霁君和雪隰君好好查了查。这中间并没有查出什么，当年的很多事迹都销声匿迹了。只查到苓霁君和雪隰君一开始的同门情谊极为深厚，后来决裂的原因，也众说纷纭，但是有一个版本的特别多。说是雪隰君风莱没有救苓霁君心仪的女子，导致这两人决裂。”

　　小尤皱眉，“恐怕那个女子并不是苓霁君心仪的女子，而是苓霁君的妹妹。”

　　顾钧一愣，“你又是如何得知？”

　　小尤望向祭祀台的那一幅画像，“这苓霁君的画像与我在冥界碰到的冥王极为相似。我当年有次在藏书阁翻到了雪隰君的画像，那一天晚上就做了梦，梦见了这两位先祖。”

　　小尤又把当年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跟顾钧说了。

　　顾钧的脸色凝住，“两位先祖都是一代宗师，他们用过，碰过的东西都会留下一点灵息。所以你进入的梦境应该也假不了。”

　　顾钧顿了顿，“而且，就雪隰君与苓霁君的情谊而言，那个女子应该不大可能是苓霁君心仪的女子。”

　　小尤和顾钧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墨临族的祭祀仪式结束，轩辕奕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就走到小尤这边。

　　他道：“沈修士，我送你出去吧。”

　　小尤回答：“不急，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小尤把当年的梦境说与轩辕奕听，轩辕奕听完后沉默半晌，道：“我并没有听说过师祖还有妹妹，许是师祖将这些事隐瞒了。二位跟我来。”

　　轩辕奕一步一步走得极慢，顾钧分明记得当年在战场上，跟轩辕奕比起剑术，速度根本就赶不上他。

　　轩辕奕把他们带到了当年苓霁君住过的楼阁。前些日子他们就把这里打扫了一遍，这里干净整洁，布置得极为简单。

　　小尤意外地发现苓霁君和雪隰君住过的屋子在给人的感觉上，竟是有些相似。

　　轩辕奕把苓霁君的一些物品都搬了出来，里面有苓霁君看过的剑谱，编写过的修炼的心法口诀的书册，还有一些字画，并没有其他物品。

　　小尤没有碰这些东西，都是轩辕奕在翻阅，但是里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小尤有些失落，顾钧将这放在四处看了看，却发现屋子里的床底下好像有个盒子。

　　轩辕奕将盒子搬了上来，盒子因为多年未拿上来已经蒙上了一些灰尘。

　　轩辕奕用自己的衣袖拂去落灰，将盒子打开，里面有几本书册，还有几卷画。

　　翻开第一幅画卷，是雪隰君风莱的样子。画中的人正举着一把剑，眼神温润。

　　第二幅画卷，也是雪隰君风莱。风莱正于案前写字，墨黑的长发全都散了开来。

　　第三幅画卷，是雪隰君风莱与他的风龙潮苓。

　　第四幅画卷，是雪隰君风莱闭眼小憩的画像。

　　……

　　轩辕奕停住手，不愿意再翻画卷了，而是把书册拿了出来。书册上不知为何，大多数纸张都被人撕了，还留下一些没有撕干净的豁口。上面简单记录了一些墨临对于修道的心得，轩辕奕一页一页翻着，然后翻到了最后一页——

　　满页都是风莱二字。

　　轩辕奕彻底石化了。小尤和顾钧神情都是一僵。

　　顾钧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写了好几张纸，上面都是小尤的名字。

　　如今看来，自己和苓霁君墨临比起来，也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盒子里还有一个玉佩。轩辕奕僵硬地拿起它，又因为被刚刚一吓，身子太过僵硬，玉佩一下没拿住，居然掉了下来。

　　小尤急忙接住这玉佩，冰凉的触感刚刚在手上蔓延开来，刹那间心神一震，整个身子都晃了一下，眼前纷繁的画面一下子涌了过来，小尤就跟着这玉佩入了一层灵境。

　　而顾钧因为一直牵着小尤的手，也跟着入了灵境。

　　小尤和顾钧第一次入灵境的时候，是魂穿，当时周围人都看不到他们，他们却可以看得到周围人。

　　而这次，他们好死不死，居然一人一下，上了相邻两棵树的身。

　　除了眼睛能动以外，其他什么地方都动不了。

　　但是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面前的场景上面。

　　面前正在经历一场大战，小尤远远看到了风莱和墨临的身影，道：“是修魔大战！”

　　嗯……好像嘴巴也能动，那还不错！

　　顾钧将整个局势看了一下，不免为风莱和墨临着急，“小尤，你看，雪隰君和苓霁君并不占上风。”

　　小尤也注意到了，风莱和墨临应该是刚建派没多久，身边的修士并不多。而魔族中人，明显人比他们的人多好几倍，在一定程度上，几乎是碾压性的。

　　小尤虽然知道修魔大战的结果——魔族尽数被剿灭，还是为他们二人捏了一把汗。

　　跟墨临对战的应该是魔族的一位地位极为尊崇的人物。墨临隐隐位于下风。

　　墨临手中的玄铁盘虹剑通身漆黑，闪着灵光，与魔族的每一下对决，明显是在一边保留实力，一边借故削弱对方的战力。

　　最后，等时机一到，墨临迅速地将盘虹剑直指苍天，另一侧用两指从剑柄端汇入自己的灵力，一直汇聚到剑尖。

　　下一刻，小尤整个呆住，墨临与玄铁盘虹剑融在一起，是小尤从未见过的人剑合一之术，也是人剑合一之术的顶端。墨临化成一把利剑，魔族人惊骇，立马后退一步，只听得墨临一声放肆的狂笑声，魔族人就被墨临的一剑穿胸而过，胸口是一个大血窟窿，还有阵阵黑气冒出来。

　　顾钧急道：“不好！魔族人修炼都是靠魔气，苓霁君这样很快就会被这魔族人的魔气侵蚀。”

　　小尤慢慢道：“被魔气侵蚀，轻则心底的贪欲之念会被无限放大，重则就会顷刻间沦为魔道。”

　　墨临似乎早就料到魔族人阴险狡诈无比，从盘虹剑上分离开来，身边就现出一道极强的剑盾，比当年齐柘化出来的剑盾要厉害百倍。

　　因为剑盾可以抵挡世间万物，所以那魔气并没有侵入墨临的体内。

　　许是墨临疏忽了，这时候身后突然刺来一把长|枪。危急时刻，墨临直接将剑盾拿过来一挡，狠狠地把对方给掀翻了出去。

　　可是之前那位魔族人的魔气并没有散尽，于是魔气分毫不差地入了墨临的体内，又缓缓蔓延，在盘虹剑上也笼了一层浅淡的黑气。

　　墨临脸色未动，直接拔出一把匕首，捅了自己心口一刀。黑气从墨临的心口缓缓溢出，可是他自己的唇色却在慢慢变白，他一手撑剑，努力逼着自己不倒下。

　　会这样轻易死掉吗？墨临自嘲地笑笑，恐怕是了。

　　只是，他还没有陪风莱白头。

　　墨临朝着风莱的方向看着，只能看到风莱白色的背影。

　　墨临在心底里喃喃：“风莱，回过头来，好吗？让我临死之前再看你一眼。”

　　许是恋人之间总有一种莫名的心里反应，风莱在这一刻回了头，悚然色变，他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将自己的灵器女娲石召出。

　　女娲石周边的五彩光芒一点一点地进入了墨临的心口，有灵器的灵力不断汇入，墨临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

　　风莱把墨临扶到一边坐下，又加入了战局。女娲石慢慢升到墨临的上方，在他周围布上一层灵网，将墨临护在灵网里面疗伤。

　　顾钧想摇头却摇不了，只能悲哀地叹气，“苓霁君虽然扎了自己心口一刀，将魔气引了出来，但是魔气身前死后都能危害一方，定是一旦入了体内，就很难消散的。女娲石虽有护住人的心脉，洗涤魔气的功效，但是它只针对人，盘虹剑里的魔气根本无法消除。苓霁君既然修得是人剑合一之术，以后必要入剑，还是会沾染魔气的。”

　　风莱没有了灵器女娲石，用剑难免吃力些。但是他还是凭着一腔执念，撑到了最后，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白衣都变成了血衣。

　　小尤观察得仔细，对着顾钧道：“雪隰君风莱一直是把女娲石带在自己的身上。刚刚那个魔族人，明显是想一刀劈了女娲石，将魔气从女娲石汇入，再转到风莱身上。可是女娲石不在雪隰君身边，他便扑了个空。”

　　顾钧咬牙切齿：“魔族人实在狡诈。”

　　小尤看着这大战之后，倒在地上的尸体，心里微微一颤。他们今后好多年的太平日子，都是这些人拿命换来的。

　　这时候墨临已经恢复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即将要倒地的风莱。

　　小尤看着墨临，又再次想起来了那个梦境，“苓霁君体内的魔气和玄铁盘虹剑里的魔气或许一直都没有消散。所以后来雪隰君找到风莱，就责难苓霁君过于注重贪念。而苓霁君后来性情大变，是否就是心魔作祟？”

　　顾钧道：“可能就是如此了。”

　　可是当时墨临什么都没解释，只是一味地任风莱责骂。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风莱，还以为墨临是因为妄动杂念，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嗔痴，爱恨欲，滋生了心魔。

　　如此，便就生了误会和嫌隙了。

　　想来，当年无欲无求的雪隰君和苓霁君，动的妄念，可能都仅仅只是对方一人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