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才知曾经》鱼头小闲

52、撒娇

　　说是要打电话，岑今连吹头发的时候都把手机搁眼皮子底下，就怕错过了铃声。一直等到了十点过半，手机终于响了，她赶忙接起来，那头翁顾第一句话却是：“开下门。”

　　“……”岑今无言地打开了门，让翁顾进来，对着他眼睛下面的乌青叹气，“何必呢，这大晚上的，跑过来不要时间？要不是我知道你人品，就这个点儿来酒店找女下属，随便泼盆脏水就够拿捏你一阵了。”

　　“也就来找过你了，你知道我人品，我不也知道你人品？”翁顾抬起胳膊，给她看自己带来的烧烤和啤酒。岑今脸一红，把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草草收拾了一下，又把沙发椅拖过来给他坐。她看着抢救过依然杂乱的房间，十分地羞赧：“你瞧瞧我这里，讲实话能把房间弄得我这么乱的女的真的不多，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别想嫁出去了？你说你图个啥，要跟我重温并不温馨的旧梦呢？”

　　翁顾不动声色地拧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对方辩友倒也不必拿收拾房间说事儿，咱们认识十几年了，彼此多不会干家务心里都是有数的，你怎么都比我强点儿。”

　　岑今迷茫地说：“我不明白。咱们那段过去，怎么着都不算愉快，我有的时候回忆一下，都尴尬地想要撞墙。你当时表现得也没那么……我是真不明白。”

　　翁顾皱着眉道：“我也不明白，你一边把我捧上天，一边又不肯同我一起，到底是什么心态呢？”

　　“我只是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人。”岑今深呼吸了几口，也打开了一罐啤酒，铝罐清脆的“啪嗒”声也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抖了一下，“我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才算对他好……就是心里知道了，实际上做起来还是要发疯。你这样的条件，何苦跟我耗着呢？”

　　“什么叫更好的人？”翁顾冷笑了一声，“更温柔更听话？家世更好更有钱？还是别的什么？凭什么那些人更好？你觉得我很好，却不觉得我能和自己爱的人恋爱结婚，这不是一个悖论吗？‘好’这个字你到底是怎么定义的呢？我是缺钱，缺人脉，缺听我话的人，需要靠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儿去弥补？我真正缺什么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呢？”

　　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悲伤，让岑今准备了很久的一大段话刚起了个头就哑了火。

　　翁顾垂着头，看起来丧气得很，他的语气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你曾经那么真情实感地属于我，让我意识到自己是被需要的，被爱着的……那会儿我是个混账，没有好好地回应你的感情，你要是因此恨我，不想搭理我，都是我活该，我应该尽我所能地去好好地赔不是。可你不能一边说从不曾介意过这些，甚至觉得我很好，然后一边又把我打入冰窟。我不是那种不知悔改的人，你真的不必这样。”

　　“我不是！”岑今急切地辩解，“我绝对真情实感的。我就是害怕，你可能不懂这种感觉。我不是怕别的，怕我自己伤害到你，你明白吗？我的基因摆在那里，精神状况也不太稳定，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随口一句话就伤人而不自知的烂人的，到时候我甚至会不再心疼你。你需要完整的爱情，你以为我给过你，但其实那不能算完整，那只是我变态的占有欲而已。我用虚假的爱意蒙骗了你。一年两年，我还能伪装着，时间再久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呢？你想过这些没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的。”

　　她也曾是个众星捧月、倍受父母疼爱的小公主，但岑明翔和钱小渝也只和平了那么几年而已，之后的生活便充斥着谎言同争吵，只是一方需要一个充门面的和谐家庭，另一方需要金钱与地位，各自忍让罢了，到岑明翔破产，钱小渝出轨那会儿，这两口子已经完全撕破了脸皮，大打出手，闹离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过女儿的存在，连知会她一声都做不到。

　　爱是会消失、会变质的，她只能趁着自己还冷静理智的时候做好切割。

　　翁顾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你在害怕这个啊。”

　　岑今捂住双眼，脱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要是可以选择，谁不想顺遂地在和睦的家庭里长大，遇到生命中的那个人，携手互相扶持着过一生呢？偏偏她什么都没有，而且疑神疑鬼同自己的母亲如出一辙，还继承了父亲的偏执。这两种可怕的性格汇聚一身，她哪里敢去承诺什么？

　　可是翁顾却轻松地对她说：“那不是更好，咱俩一对门当户对再般配不过的烂人，不是天作之合吗？”

　　门当户对是他们大学时谈恋爱那会儿周围人最常说的形容，好像他们除了家世以外再也没有相配的地方。可是在岑家轰然倒塌的现在，翁顾又重新捡起了这个久违的形容词。

　　他们都来自破碎的家庭，都因为原声家庭的关系有极力掩藏的疯狂，如果不是岑今同他这么推心置腹地讲出心里话，他几乎要被自己心里的占有欲引发的愧疚淹没。

　　现在多好啊，他们天生一对，谁都不必有负罪感，谁都别想离开谁，纠缠到天荒地老去。他属于她，她也属于他，互相彻底地、排他性地占有，谁也别去外头祸害人。这简直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了。

　　岑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怔着注视着他。

　　“到我这里来。”翁顾张开怀抱，声音仿佛带着蛊，引诱着人踏进他温柔的陷阱，“不要担心自己将来会伤害我，咱们是一样的。”

　　岑今不自觉地走近了一步，便被他迫不及待地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过分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让两个人都难以自已地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曾经以为哪怕错过了，但这四年的生活还是能证明他们是能够独立于爱以外过得相对精彩的。可是真正地拥抱过才生出无限的庆幸来。

　　没有这个人并不代表活不下去，但是拥有这个人，才算是完整的人生。

　　上天垂怜。

　　烧烤放了半天，已经冷了，吃起来满嘴的孜然渣子混着冷荤油的腻味。翁顾把肉从签子上剃下来放进保鲜盒，塞进冰箱里去，让她明天热热再吃。岑今叫了个客房服务进来稍微收拾了下桌子，看着空空如也的啤酒罐随口问道：“你的司机就在楼下等了这么久吗？”

　　“没，我自己开车来的。”翁顾笑吟吟地回答。

　　“你自己开车还喝酒？”岑今嗔怪了一句，又立刻反应过来，“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这间酒店已经完全没剩空房了，他没打算走，这是一开始就自信满满地觉得一定能说动她？岑今目瞪口呆的，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她无奈地把空着的那张床上的衣服都折好收进衣柜，又拿出空着的浴衣毛巾：“说你什么好，用的惯这个星级的酒店里的洗漱用品吗？”

　　“都这个点了，用不用的惯的，我现在眨眼睛都得大力点，眼皮一合上就能睡。”翁顾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卫生间，“等这一阵子过去吧。我这一阵可能也不回锦洲花苑那儿去了，路上耗不起，你什么时候回去提前跟我讲一下——啊，对了。”他大笑起来，“公司我那部电梯的电梯卡放你床头柜了，明天你上来吃午饭行吗？”

　　他跳跃的尾音被淹没在哗哗的水声里，岑今扭头看了看那张电梯卡，卸力后仰跌进床里，沉默地翻了个身。

　　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到底是说不过昔日的财大辩论队队长的。

　　但是换句话说，也是因为她说到底，是个自私的人，她喜欢翁顾，现在翁顾剥开了心路，打出了真心牌，她便再也不想去想那些后果，内心最深处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给他打上自己的印子——她几乎是没有抵抗地听从了那个声音。

　　蛊惑她的不是翁顾，是她自己。

　　翁顾洗完澡出来，把她的脸掰过来亲了一口，又埋在她脖子里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被推开。

　　太晚，也太困了，他连扑进被窝里的那几步都走得摇摇晃晃的，但一直哼着小调儿，尾音上扬，透露着真心的愉悦。

　　岑今听着他瞎哼哼，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岑今。”那个号称要秒睡的她失而复得的男朋友开口叫她，“我能发条朋友圈晒一下吗？”

　　“睡你的觉吧。”她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你也得跟着晒一下，我朋友圈里没有谢鸣意。”翁顾“哼”了一声，“就晒给他看。”

　　“求你了，明天清醒了再撒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