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维演义》过客匆葱

114、第114章 台阶

　　“主公，那些袭击萨拉部落的人类已经审讯过了，这里是审讯记录…埃尔文族长说如果您没有什么意见，也该让那些…暴徒血债血偿了。”拉斐尔递给正在仔细审阅一份文件的神使大人一张薄纸。
　　罗啸天接过审讯记录，仔细的看了看，先是眉头微蹙，旋即舒展了开来：
　　“你瞧，我就说这件事远没这么简单：这伙暴徒个个都有两下子，张强一个大陆那边临时混进考察团的小角色，一时之间哪里聚集得到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要说没有本地强力人物的暗中帮助策应谁会相信？别的细节他交代的都很清楚，就是一提到这些帮凶的来历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沉吟片刻，道：
　　“告诉埃尔文族长，那个叫张强的首恶，本座暂时需要他活着，务必先留着他的小命；另外从喽啰中挑几个骨头软的留着预备当污点证人，其余的随他的便。完事后在西门口登一份讣告，就说那些暴徒已然全数伏法…这件事远没到此结束…哼！动了我的人，抛几个不值钱的棋子出来就想轻松了事？”
　　***
　　珠岛市长陆柏棣大人近来再度春风十里意气风发：
　　前一段那桩大事他虽也跟着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但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一来主要的冲击波都被首宪大人挡下了，二来由于之前那两个已经破土动工的旗舰工程及与精灵族的“私交”…当此乱局，市长大人反倒歪打正着，成了一个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香饽饽；更重要的是据议员大人话里话外隐隐透露的“意思”，在眼前“大和解”的政#治氛围下，忆安居士似乎颇希望“自然女神之梦”回归精灵族这等千年盛典由他这个大陆空降来的珠岛市长主持…这可是件既有面子又得里子的美差：
　　名垂青史不说，更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大政#绩。凭此功绩，珠岛市长的位子稳如磐石不说，来日议员大人若能顺利入主总统官邸，待总督大人仙隐田园后，首宪大位也不是没有想头…市长大人心中正情不自禁的提前过起了干瘾，一件突如其来，不大不小的麻烦却着实有些令他头疼：
　　“徐老板，你什么意思？精灵族早已正式宣布既往不咎，全面重启与人类携手开发中央山脉的计划…为何本官主抓的那两个大工程却偏偏停工了？你摸着良心说，你我以往合作过那么多次，哪次本官让你吃亏了？我告诉你，精灵族的神使大人可是本官的兄弟，他们元老院的首席大长老也和我是铁哥们儿，你这样不讲义气，嘿嘿…”市长大人一边端着盅宫廷血燕慢慢品着，一边冲身旁那个小意伺候着的中年男子抱怨道。
　　“大人息怒…”徐老板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情况是这样：小民前几日负责的另外三个大工程，喏，就是总督大人亲自主抓的那几个…他老人家忽然发了话，命令暂时停工…这个…天威难测，小民诚惶诚恐的登门求他老人家指点，只听总督大人道：‘小徐你不地道：本督亲自主抓的这三个大工程，你徐老板偷工减料应付了事；可我听讲爱神之湖和城外之城两个旗舰工程的初期开发倒是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这样，那三个工程先停工，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想明白了再重新开工，一定要达到市长大人主抓那两个工程的施工质量…’
　　未等小民解释，他老人家又道：‘另外，本督好歹在西领地这一亩三分地里惨淡经营了一辈子，几个靠谱的开发商还是找得到的…你若执意不给面子，没了张屠户，难道本督还非得吃带毛猪了…’所以大人您看，小民也就是跟在你们这些大人物身后捡些残羹冷炙的角色，您和总督大人有什么深意万万琢磨不透，也没那个胆子去琢磨…他老人家的原话小人一字不漏的转达给您了，还求您二位体恤下情，千万不要为难小人…嘿嘿”。
　　陆柏棣闻言立时大惊失色，也没心情再细细品味血燕的滋味了，仓促交代了几句场面话后便火速赶回市长官邸，遂穿戴齐整，风风火火的直奔总督府…
　　前两次都毫无意外的吃了闭门羹，好容易等到总督大人总算有时间召见自己了，地点却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办公室旁的那间休息室中——就是上回他偷听大小姐和总督大人“密谈”的那间休息室…陆柏棣刚走到虚掩着的门口，就听任剑辉冷冷的声音响起：
　　“陆柏棣呢？”
　　听出首宪大人态度冷淡，陆柏棣心中正直打鼓，总督府的秘书已打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市长大人小心翼翼的进入休息室，只见任剑辉端坐在沙发上，见自己进来，也不起身招呼，只是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
　　因为首宪大人没有开口让他坐，陆柏棣不敢坐下来，只好站在任剑辉的左侧，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轻声唤了声：“首宪大人…”
　　任剑辉似乎直到此刻才看到他，将茶杯放下，冷冷的问道：“你有什么事？”
　　仍然没有叫他坐下的意思，而且既不称呼“老弟”，也不叫“陆大人”，冷淡中更透着丝轻视。
　　旁边伺候的秘书官眼观鼻鼻观心，见状适时的出来给市长大人解围：“市长大人，您请坐。”说话间倒了一杯茶递给陆柏棣。
　　那年纪并不大的秘书正欲离去，却听总督大人道：“小洲，你留下。”
　　那边厢市长大人端着茶杯，却没敢喝，小意道：“…那个，下官来向首宪大人作检讨…”
　　“检讨什么？你有什么可检讨的？陆柏棣市长大人真不愧为议员大人青睐器重的青年才俊，任我珠岛市长时日不长，已然将西领地这块破地方搅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年轻人，出手不凡呐…看来无须假以时日，我这个首宪大人早该退居二线了…”未等他说出一句囫囵话，任剑辉阴阳怪气的打断道。
　　听出首宪大人对自己意见不小，陆柏棣正待辩解几句，却听任剑辉对一旁伺候的秘书道：
　　“小洲，车子备好没？本督这就去珠岛疗养院休假，那里好像是李家捐赠修建的吧？哎，看来我这几根老骨头是不中用了，往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你送送陆柏棣市长大人，你们年轻人想必有更多共同语言，我这种已然落伍的老家伙就识相点一边凉快去吧…”说话间端起茶杯作送客状，人也已经站起来了。
　　陆柏棣见状慌忙站起来，向总督大人辞行，手已经举在腰际，似欲伸出与总督大人握手。
　　任剑辉却像没看到一样，自顾自的对秘书道：“车子备好没？”
　　“总督大人，车子已经等在楼下了…市长大人，请吧——”秘书说话间已经来请陆柏棣了，后者异常尴尬的道：
　　“首宪大人，那下官先告辞了。”
　　却见任剑辉已然回过头背对着他，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中央山脉地图，竟似没听到这句话一般…自始至终，任剑辉都没拿正眼看过陆柏棣一眼，此时更连一声走好之类的客气话都吝于出口。
　　…
　　秘书小洲一直将沉默不语，肩上仿佛扛着一座大山般的市长大人送到总督府大门口，道声：“市长大人请慢走。”，便转身欲返回总督府...似想起什么，行出两步后，忽而回过头来极是体贴的道：
　　“市长大人，近日天气转冷，西领地气候不比内地，注意添几件衣服以免着凉…”
　　市长大人闻言一声长叹，旋即甚是感动的拍了拍秘书的肩膀：
　　“谭秘…不，谭处，首宪大人定是对下官有什么误会，还劳烦贤弟在他老人家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说话间摸出一张银行卡塞给那秘书谭小洲。
　　小洲见状微微一笑，微微躬身双手接过陆柏棣递来的银行卡，下一瞬却是似乎看到市长大人的衣领有些歪了，借着帮他整理衣领之际，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将那张银行卡放回了市长大人的上衣口袋中：
　　“市长大人一番美意，若在以往，小洲自然却之不恭…只是前一向，西领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总督大人公忠体国、一心为民，心中不免有些…烦躁，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这些干活的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唯恐撞到枪口上…所以大人今日的一番美意，小弟只好心领了。”顿了顿又道：
　　“大人无须多虑，说到底您与总督大人的初衷都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我西领地民众的福祉，只是分工略有不同；待总督大人消消气，他自然会理解您的一番苦心…另外，您与总督大人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工作，只要工作关系理顺了，其他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说完这几句话，秘书谭小洲向陆柏棣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后便返回了总督府中。
　　***
　　返回市长官邸后，陆柏棣大人反复咀嚼临别时谭小洲那几句乍听似不经意，细细品味之下却玄机无穷的话，心中直如十五个吊桶落在井中一般，七上八下，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处理起公务来都是心不在焉，连阿内拉屡次诚邀他去会#所“强身报国”都因心情不美婉拒了…就在市长大人因前途未卜而六神无主之际，似乎他的遭遇感动了至高神，一个他此时最希望见到的人竟然主动造访了三宝殿：
　　“陆兄，别来无恙…”看着眼前那个已然销声匿迹一段时日的微胖身影好整以暇的踱进了市长官邸的会客厅，陆柏棣虽是心绪不佳，但一来确实感动；二来也委实不敢再怠慢了此人，忙起身相迎：
　　“神使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陆某有失远迎…多日不见，兄弟甚是挂念，前些时日还曾屡次叨扰神迹之城探望罗兄，惜始终缘吝一面…神使大人贵体可曾痊可了？”
　　“托市长大人的福，一点小伤，早已不妨事了…”
　　二人寒暄客套一阵，罗啸天开门见山的道：
　　“前一段因为神迹之城的事情，委实怠慢了陆兄…实不相瞒，今日兄弟是特意登门谢罪的：兄弟最近在布伦希尔德，哦，就是上次大人为那两个大工程纡尊降贵特意莅临的‘桂兰坊’新置了一处清幽所在，还想请陆兄去指导指导，也是借您的威仪给兄弟那座小城去去晦气…陆兄务请赏光。”
　　市长大人心下寻思：反正眼下一切工作也难以推进，索性便去散散心也好…遂欣然赴约。
　　…
　　“神使大人，你这地方真乃世外桃源，怪不得罗兄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躲在此地逍遥啊…”布伦希尔德旁那片新开挖的人工湖中，一座富丽堂皇的二层画舫上，市长大人正兴高采烈地收回吊杆，旁边立刻有侍候的精灵战士上前助他从吊钩上取下一尾足有半米长的金色鲤鱼，小心翼翼的放入一旁的大桶中，旋即为市长大人换上了新的鱼饵。
　　“哈哈哈！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八条了吧？市长大人好手气！陆兄真不愧为至高神天定的精灵族大贵人，连上回总督大人亲临视察时都无你这般好手气…”见市长大人兴致甚高，神使大人似不经意的道。
　　听得“总督大人”四字，市长大人心中猛然“咯噔”一下子，立时变了脸色，好不容易才回到脸上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
　　“哦，正好是第八条，这样，难得如此大吉大利，我看今天便见好就收吧…休伦，收拾一下家伙事儿，本座今晚便在布伦希尔德设宴款待市长大人，叫他们将这条最大的金色鲤鱼做个‘鱼跃龙门’，为陆兄洗尘，也好为神迹之城冲冲喜。”
　　见市长大人忽然没了兴致，神使大人极有眼色的道。
　　“遵命——”
　　三人正欲下楼，却发现连接画舫一层与二层之间的楼梯居然不翼而飞！
　　***
　　“怎么回事？今日是考察团来访后本座第一回邀请市长大人作客，怎么就出了这种岔子？”在布伦希尔德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中，神使大人脸色铁青，对一众畏畏缩缩的精灵服务人员呵斥道。
　　“这个…启禀神使大人：是崔斯特，他看市长大人兴致正高，以为你们不会那么快便离开，正好别处要用那座楼梯，他便顺手牵羊拿去用了一下，没料到市长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他没经验，还求两位大人不计小人过…”一个年纪较长的精灵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道。
　　“他没经验？那你们这些有经验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事没那么好搪塞过去…他让本座在市长大人面前落面子，本座今日若不立威，日后有何面目继续领导精灵族复兴的大业？来人啊，将崔斯特拖下去，先重打三十大板再说！！！”神使大人气鼓鼓的道。
　　“罗兄，算了算了…前一段出了那么大的事，大家都有些六神无主，出点小差错在所难免…今日看在兄弟面子上下不为例吧…”市长大人似有些物伤其类的悲哀，没滋没味的劝阻道。
　　“今日多亏了市长大人为你们求情，给了本座这个台阶，否则…哼，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下去好生伺候着？”
　　…
　　“来来来，这是精灵族最新开发的新产品‘碧云露’，陆兄先喝一杯压压惊…”待撵走一众办事不力的精灵下属后，神使大人热情的招呼道。
　　见市长大人始终没精打采，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没有丝毫胃口，似心事重重…神使大人歉疚的道：
　　“今日着实是兄弟的不是，险些令陆兄下不来台阶…好在陆兄以德报怨，及时给了兄弟这个台阶…”顿了顿，又似乎自言自语的道：
　　“说起来，总督大人上回来视察时，好像也曾发过几句感慨：说前一段西领地的工作出了那么大的岔子，着实让他这个首宪大人有些下不来台阶…看来能让人及时下台阶，在云秦真的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格罗里亚那边，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罗兄，总督大人也来视察过了？”陆柏棣回过神来，有些急切的问道。
　　“是啊，他老人家还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指导意见哪…比如今日陆兄垂钓的那艘画舫，就出自他老人家的奇思妙想…”
　　话已至此，市长大人哪里还不心领神会…一声长叹，道：“罗兄，今日你邀请兄弟的意思兄弟心中明白…说吧，首宪大人希望我怎样做？”
　　神使大人闻言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道：
　　“陆兄果然英明神武料事如神。不错，兄弟今日一来是借你的威仪冲冲喜去去晦气，二来也想助陆兄和总督大人冰释这点小小的芥蒂…眼下要让总督大人下台阶，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但是又无碍大局的人出来承担责任，以消弭各方对总督大人的质疑，平息他老人家的怒火。比如今日犯了错的崔斯特，不过这当然只是一件小事…”说到这儿凑到陆柏棣耳边低语起来…
　　“…陆兄，是这样的，如果由总督大人自己来办这件事着实有些…不方便：一来那人也是老江湖，并未留下任何过硬的把柄，如果走官面上的程序，目前查到的证据不足以将对方送进监狱里，且以对方给总督大人造成的麻烦…仅仅让他坐牢尚不足以让总督大人下这个台阶；二来这件事如果交由本座料理，更能体现出精灵族对总督大人的尊重和与人类精诚合作的诚意；三来你我之间的交情总督大人心中雪亮，若由兄弟出面在你们之间…做点工作，他老人家面子上也较为好看。陆兄放心，兄弟一定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尾巴…”旋即又向陆柏棣敬了一杯酒，正色道：
　　“议员大人那里就有劳陆兄禀报一声，请他老人家千万体谅总督大人的难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