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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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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方寨从清晨便热闹起来了,秦旭大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众匪狂欢的一个由头,来自各地的匪寇头子们齐聚一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畅享着将来坐享天下的美梦,真是再高兴不能了。
高兴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顾宁的一千人马早已分五拨驻扎在山下,风餐露宿地生活在山野间,俊俏的儿郎们都变邋遢了,活像土生土长的野人。
兄弟们此时听山上敲锣打鼓,一边低声骂那些混蛋玩意儿,一边摩拳擦掌地等着侯爷一声令下,将所有的匪寇一网打尽。
等老子上了山,先在五方寨吃上个三天三夜,兄弟们如是想。
秦旭大婚之日,守卫不少,但因为众人高兴,反而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再加上来道贺的人多,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最好不过。
但是京城还没有传来消息。
算算时日,信鸽已经离开七天了。虽然顾宁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京城能否捉到内奸,他今夜都会动手,但如果把后顾之忧铲除,他的计划便会更顺利了。
“小武啊,发什么呆呢?”厨房的老林在顾宁面前挥了挥手。
顾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狡辩道:“没有啊……”
“还没有!”老林不信,一脸神神叨叨地凑近顾宁,他伸出食指中指点了点自己的双眼,然后又调转方向点了点顾宁的双眼,笃定道:“你可不要骗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宁当然知道他在胡扯,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捧场道:“那你说说吧,我在想什么?”
老林一副“我是过来人的表情”,咏叹道:“还能想什么?想媳妇儿呗!”
顾宁讶异道:“我还没成婚呢!”
老林卖弄神通失败,脸上有些悻悻地:“你这孩子真是不可爱,难怪没媳妇儿。”
舞阳正好过来,见老林脸色不太好,随口道:“林叔,你俩干嘛呢?”
老林一把勾住舞阳的肩膀就要告顾宁的刁状,罪名很简单却是不容反驳的,对方不尊重长辈,不给长辈留面子。
舞阳不太习惯跟男的这么亲近,即使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于是她不自在地扭了扭。
老林岿然不动,毫无所觉,顾宁却不乐意看到老林揽着舞阳的样子,一把把老林胳膊从舞阳的肩膀上揪了下来,自己顺势搭了上去。
他不太高兴地对老林道:“林叔,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老林先是呆愣地眨了眨眼,然后没好气地对顾宁道:“臭小子,小魏一个男的,咱勾肩搭背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动手动脚的了?”
“男的就能勾肩搭背了?”
老林脸色铁青地提醒道:“那你他娘的在干吗呢?”
舞阳的话同样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警告性地盯着顾宁,说道:“是啊?我也想问问。”
顾宁颇有些委屈地控诉道:“你不是说我跟别人不一样嘛……”
这话一说出来,前方老林的脸黑了,舞阳却一反常态地慌张起来,她恼怒地拉了一下顾宁的衣角,顾宁垂眼看她,眼睛里都是无辜,舞阳把脸别开,不想跟他说话了。
老林摇了摇头,心说人啊,总是要分远近亲疏的,既然自己跟人家不亲近,也别在这里碍人眼了,他扭头迎着夕阳渐行渐远,背影里有些伤心和沧桑。
舞阳看他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心里十分不好意思。虽然他知道林叔这个人没心没肺,今天即便伤心欲绝,明天照样能与人耍笑,但还是把矛头对准了罪魁祸首。
顾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见舞阳瞪他,理直气壮地道:“怎么?我跟别人不一样,这话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确实是舞阳说的,就在前两天。
***
两天前。
顾宁推开门,疑惑地嘀咕:“没回来啊还是早睡了?怎么没点灯呢……”
他摸索着到了床边,突然被人一脚踹到了床上,巴掌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顾宁一边躲一边想跑,被舞阳扯住头发又咵察咵察打了好几下,他赶紧识时务地认错:“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咱好好说话行不行,嗷!还打,你讲不讲理?!”
舞阳的暴打戛然而止,她下了床,把蜡烛点亮,气喘吁吁地坐上长凳,给自己倒了杯茶。
细微的呻/吟声响起,舞阳扭头去看挨打了的人。
顾宁扬起脖子,用右手摸了摸,好像摸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颤巍巍地把手拿到眼前,嘴里倒吸一口气,嘟囔道:“嘶,出血了……”
他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因为刚才的扭打略显凌乱,看起来就像是刚刚遭遇了一场家暴,浑身上下都写着凄惨倒霉。
他看了舞阳一眼,见后者也在看他,便心虚地别开视线,然后又觉得不妥一般,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来跟她对视。
舞阳从头到尾都在看着顾宁,眼睛一眨不眨,顾宁在那样的视线下,觉得浑身充满压力,于是他硬着头皮顶着舞阳的审视走到了桌子边,见舞阳并没有重新动手的意思后,局促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说说吧,今天把我的活儿都抢光了,到底为何?”
顾宁勤快当然是因为给舞阳用解药用晚了,他在用实际行动赎罪。但他肯定不可能实话实说,要不可能真要不死不休了,他还想多活两年……
于是他有些诚恳地说道:“我见你今天脚步虚浮,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心想这几天你可能累着了,便想帮帮你。”
舞阳叹了口气,并没有怀疑他,而是严肃地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还是别这么做了,按说你帮了我,本来我应该感激你,可是之前我明明都说了我可以自己做,你还硬要帮。你累了一天,帮了我,反而让我生了一肚子的气,你说你费力不讨好,何必呢?”
顾宁垂头丧气:“知道了。”
舞阳有些见不得他耷拉脑袋,现在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过分了。
她倾身凑近顾宁,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笑道:“该剪指甲了,没想到挠地这样厉害。”
顾宁脸色有些担忧。
舞阳站起来,走到床边拿了个两个小药瓶,然后走到顾宁背后,把他凌乱的头发拢了拢,露出被挠伤的脖颈,把药膏抹了点上去。
抹完后,舞阳拍了拍顾宁的肩膀道:“转过来。”
顾宁听话地转身,舞阳借着灯火看了看,见他脸上和脖子上还有点儿淤青,便挖了点儿活血化瘀的药膏往淤青的地方揉了揉。
她边揉边道:“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了,其实今天我确实有些累。”
顾宁嗯了一声,对她说:“那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若是还累,你便找我,我帮你干活儿。”
他说完后又补充道:“只做你让我干的。”
舞阳被他的话逗笑了,她低头看着顾宁,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好了。
她认为,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帮了别人又被打估计一定会火冒三丈的,可是眼前这个人被打了以后不仅没跟她大打出手,反而跟个受气包似的,老老实实反省,还努力改正。
这样的人,世上恐怕不多吧!
她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有些悠远,似感慨又似叹息:“武阳,你这人还挺特别的。”
顾宁被这句话搞得精神一振,追问道:“哪里特别?”
舞阳闻言,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反而挺有兴致地继续回答:“你这么善良的人,我这一生只遇见过三个。”
哪三个?顾宁很想问一问。
舞阳并没有隐藏她的过往,反而自己说了起来:“其中一个是我年少的伙伴,还有一个是我的至交好友,还有一个……”
她拖长音,顾宁还在等着她继续说,表情上满是催促。
舞阳挠了挠他的下巴:“就是你。”
顾宁很满意,神情似春回大地,一扫刚才的蔫头耷脑。
他品味着舞阳的话,问道:“那我跟其他两个人很像了?”
后者认真想了想,竟似发现了新天地一般,恍然道:“别说,跟其中一个确实有些像。”
顾宁听她这语气,隐隐知道了答案。
舞阳把药瓶放回床边,又把被褥铺好,脱鞋上了床,顾宁仍旧坐在桌边,他看着舞阳,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那你觉得我跟他们比谁好啊?”
舞阳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道:“都好,不过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舞阳说完,钻进了被窝里,心里嘟囔着,当然不一样啊,老子今天决定要把你拐回家当老公。
对啊,这样一个人,当老公多么合适?舞阳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跟人交往最看重的是舒坦。
她觉得,如果她能在一个人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那对方一定会在她的人生中占据很重的分量。
顾宁是不行了,大人物她可要不起,也从来不会存在痴心妄想。魏起是好兄弟好姐妹,如果下手那就是天理不容的禽兽,这个武阳却是可以肖想的。
他孑然一身,爹娘都没了,既善良又懂得包容,很会心疼人,武功不低,书没少读,还跟自己重名。
这简直是老天爷专程送到她面前来的香饽饽。以前舞阳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倾盖如故,自打武阳出现在她身边之后,她突然就看到了缘分的奇妙。
她几乎没怎么压抑本性,一直都用很自然的态度跟武阳相处,他就像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故人,游刃有余地跟舞阳一起度过如流水一般的日子,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而且对那种舒服的相处方式越来越难以割舍。
舞阳打定了主意,然后闭上眼睛会周公去了。今天虽然没干活,但是真的浑身无力。
舞阳睡了,这边顾宁却被她的话冲击地呆愣一瞬,随即眼前像是有烟花炸开,喜悦的心情瞬间从胸膛扩展到四肢百骸。
他恍恍惚惚地吹灭了灯,又梦游似的上了床钻进被窝,耳边不停地回荡着“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他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丝毫没觉得“两个男的”之间说这种话是多么奇怪,他枕上枕头,借着月光歪头看了看舞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想:今天没白挨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