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切死亡都是自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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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完资料已经是深夜，不是打扰病人的时间。但灯仍然亮着，所以她开门进去了。
他仍然像个孩子一样，专心地用勺子戳着盘中没吃完的泥状食物，奶油抹在唇下。
“你其实并没有疯掉，对吧。”
她轻声说。
他看向她，眼里不是被抓住的惊慌，而是面对共犯的狡黠。那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何况他还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呢。
果然。
为什么呢。因为想让她留在这里吗，因为想让她内疚吗，又或者，因为想让她来实现治好他的愿望吗——
伊川爱再度憎恨起了自己。几年的学习让她清楚，孩子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恋期，认为整个世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自己有关。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她离开造成的影响却确实存在。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非常好，不然他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反向地影响她。即使她再多次地重复，话语也是无谓的。她必须做出什么，点明什么，撕裂些什么，破坏些什么，才能将他们之间那道透明的障壁打破。
他没有疯掉，但他是个疯子。而她也一样。因为得到他的肯定后，她心中竟然涌起隐秘的、背德的狂喜，以及几乎要满溢而出的爱意。
——原来我对你来说，也是具有意义的啊。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们是否就不会这样互相伤害了呢。
可是我们互相刻划下的伤痕，正是怀抱着感情的证明。这便是我对你的爱，我对你不完美的爱，我所隐忍的我因为爱你而加给我们的痛苦。
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想第一个遇见你。
她挪开盘子跪下身去，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舌尖掠过他的唇角，将他未能吞咽的发泡奶油舔食干净。
奶油的甜香味和泪水的咸味稀释在她的唇齿之间。她的力量不是很重，他却全无反抗地向后倒去。她的手掌适时地垫在他的脑后，将冲击消减得微乎其微。她终于放开他的嘴唇倒在他的身上，呼吸润湿他的颈侧。
他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重合的心跳声，因为急促而不分彼此地、激昂地鸣响。
带着幼子般一心一意的纯真与执着，他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以某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说出——
“这样啊……爱小姐真的喜欢我呀。”
而且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早，比他以为的还要深。这是至今为止最大的惊喜了。
女孩子用手肘支起身体，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相互交织重叠，将他的视野切割成小小的碎片。
“现在你知道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的方法了——”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字句。这段话出自某篇修道院书信选的文章，曾经被她在信中赞美并引用。而那一句之后是——
“而我承认，我无论去到哪里，都不可能不、带、你、同、行。”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表情。她正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染上哭腔，然而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气声终究暴露在最后几个音节里。
“抱歉……我没有想让你哭的。”
如果让你流泪是某种罪行的话，那么你的泪水既是刑罚又是奖赏。
——在你因为我哭泣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抬起手扣上她的后脑，轻缓地将她的头颅按进怀中，理顺她披散的头发。而她安心地顺从重力，倒在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温暖人形上，闭上双眼紧抱着他。但他还一直睁着眼，好像很久以来都做着一个梦，直到今天才在现实中醒来。
越过她的肩膀可以看到，天窗另一端的星空与黎明。昼夜由此分隔，晨星与日月自此出发。
在爱的无限自由中，在无时间性的永恒中，在并非乐园的世界中，我们终于相遇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切死亡都是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