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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提厘米是族长的儿子,大家都知道。大脑维修是个工种,干这行的只有一类人,叫大脑维修者,所有人汇成一个族,所以族长便是他们的老大。
      他们这种人有一点奇怪,和外面的人不同,他们多数四肢里总会缺上个一两肢,和外面的残疾人又不同,外面的残疾人就算长得再如何血肉模糊、鬼神惊泣,还是勉强看得出一个人形的,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五官,就像外面人站在极度扭曲的哈哈镜前惊讶地指着的那个人。他们很小,躯干极细,没有皮肤包裹,四肢就像是水螅伸出的触手。
      提厘米今年十岁了,真的不算小了,他的同龄玩伴一岁就去工作了,迟的三岁也上岗了,而他今年才拿到自己的工作证。族里人难免风言风语,他这些年也听了不少,说他爸妈搞特殊化,偏心自己儿子就不让他上班。
      他刚开始也会向爸妈提出疑问,爸妈一阵欲言又止后就会嘟囔出一句再等等,那一会儿他心里再奇怪也只会嚼着他的零嘴到角落里去研究功课,可是等是要有期限的,又几次等到了几个相差无几的答案了之后,他感觉自己被骗了,他也会问还有多久,再之后提高音调道他想去工作。
      小伙伴大春告诉他,他们只有在服务对象失去意识时才可以工作,不同的服务对象工作量不同,像那种没脑子的就舒服了,连打卡上班都可以和到胃里消化掉,他的大脑还算正常,服务对象是个爱旅游的,虽然没那么多休息时间,但那种大脑胜在的记忆有趣,他工作时完全不会感到无聊。
      小虎更是直接,乐滋滋地天花乱坠那些他从未见过的世界时还不忘肢体上的嘲讽。
      他就愈发生气,很想工作,尤其是这段时间身体开始抽苗变化,他越来越暴躁。在父母跟前他日日提,时刻提:“我想去工作。”
      终于,他拿到了他的工作证。
      工作交接的时候,退休的老脑维颤巍巍地伸出他仅有一根手指的手,当他接过工作证,继续颤巍巍地道:“把工作做踏实一点。”
      他有点恼火,但恼火后夹杂着一点傲气,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做得不够踏实,他从小到大的脑维水平测验成绩都是翘楚,要不是父母的瞎忙活,他要比同辈的任何人都先拿到工作证。
      算上今天,他已经工作好几天了,工作上手得很快。
      他的大脑不傻,但他依旧很空,空到他都开始怀疑他爸妈给他走后门了。他的服务对象一天只睡三个小时,所以他只需要工作三个小时。
      这里空蒙蒙一片,没有小伙伴的臭屁,没有爸妈的唠叨,只有在对象进行意识活动时,大脑皮层才会如呼吸般飘出一两个光点。
      极度无聊的时候,相当于人类教科书的脑维族启蒙读物——《大脑维修手册》在他眼里都变得十分顺眼。
      如果说休息的时光是如搁浅般的静好,那工作的三个小时一定是浪太大,把搁浅的甲板拍烂了,工作比他以前听任何一个小伙伴描述的都要累,记忆的信号从各个角落中生起,刚来的时候他甚至手足无措了好久才抓着头绪开始理记忆。
      看着记忆信号,他仔细和《大脑维修手册》里晦涩的信号图样对比,那些图是真的难懂,长得比雨天从地砖下爬出来透气的蚯蚓还姿态万千,长度、弯度都要和记忆信号对上号,然后他要按重要次重要、声音图片耐心地分类,他几次抓狂,但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工作牌,又慢慢忍了下来。
      但渐渐地,他发现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如他们长相般没有规则的符号,还看到了有很多颜色的世界。
      渐渐地出现了很多规则的方框,雪白的世界还有比他的蚯蚓文更复杂的密密麻麻的字,后来他渐渐可以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而当第一个人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候,他明白了,这是人类的世界——他从基础图鉴上看到过。
      那应该是个女人,女人有点黑、有点瘦、还有鹰钩鼻。
      鹰钩鼻女人笑着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第一次听到了他服务对象的声音,而他服务对象说完之后,女人一下子变得非常恼火。
      他翻了下他手册附录里的字典,勉强拼凑出鹰钩鼻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的。
      “好的!”她饱含怒气,瞪着服务对象。
      她拍了一下合木桌,脸有点红,试图给对面的男人传递一点点她的怒火,可惜男人不为所动地盯着刚打印出来的一沓数据,她把嘴边溢出的一点点脏话咽下,不怎么有气势的换成了:“我走了。”
      拿起手边不怎么时髦的包离开的时候还是如往常般带着一鼓干练的风,她刚掀门的时候就感到了一阵裹挟着嘈杂热浪。因为男人从小的鸡毛脾气,房间里从来都是一尘不染,而门外才是这里的真相,这里是这座充满精英城市里的唯一一块贫民窟,像一块膏药,还是一块不怎么正的膏药——旁边的屋子又矮又年迈,中间是七扭八扭的窄巷,好像在规划之处就没有想到留一条大道。走的时候隔音效果可以达到负数——一些狭窄的偏道可以充当扩音器,窄道里不乏小孩嬉笑的童音。
      在她可以快出膏药的时候,一个电话告诉她她正在打听的人在杰妮花园餐厅,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像陀螺一样转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这个人叫布鲁斯·恩耐,这块区域里有名的小额融资家,资助过大小企业无数,但同时又小心翼翼抠门到极致,传闻他年轻的时候做风险投资一下子发了家,现在老了,想要稳定一点,同时又放不下一夜资产翻倍的诱惑,所以每次出资都像个防贼的老人,怎么都学不会大方,每次的钱都卡人脖子,让人好不抓心挠肝。这次同是如此,但面对布鲁斯的嬉皮笑脸男人没有多给一点耐心,“不给就算了”就是前面她生气的理由。
      而他最出名的不是他丝毫没有资本家气势的投资方式,而是他被无数家庭唏嘘的女儿,天天上金融头条的金融大鳄传出来的育子配方都是“要让小孩子自立,不能溺爱小孩”,而他根本不以溺爱为耻,偏以溺爱为荣,每隔一段时间,他女儿就会传出些或大或小但就是不会让家里引以为荣的绯闻逸事,渐渐地他的女儿就成了闻者口中的“人间毒药”。
      布鲁斯·恩耐作为一个知情者,却宁愿和他女儿一起成为过街老鼠也不愿对女儿管哪怕是一下。今天还参加了结尔顿家族举办的晚宴,为他大龄却仍然待字闺中的女儿寻觅“金霉婿”。
      杰妮花园餐厅并不远,走过两条街就到了,那是整条麦逊大道上唯一算得上有年头的建筑,门口的石柱顶端雕着欧洲巨龙,半收的翅膀尖突兀地扎出来。前面的楼梯每一阶都十分矮,但整条街却很长,旅游宣传小文章曾说这是最浪漫的石道,每一个被邀请到的姑娘都将穿上盛装,款步移向古堡。
      “嗨,杰卡。”女人到了之后向蹲在门柱旁角落里玩手机的青年打招呼,青年忙站起来微笑地迎向她。
      杰卡戴着棒球帽,他的鼻子有点大,撒着一点雀斑,笑起来总有种憨厚的感觉。他是女人的助手,但与这事没多大关系,女人的本职工作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监,杰卡因为巧合成为她的助手,她用富余的时间带一下那个苟延残喘的废铁皮研究室,她看他生活拮据又急需收入,就让他帮忙做点小事,例如传递情报——
      “穿伯爵款紫色西装的,对,就是像茄子的那个老男人,旁边还有一个削肩膀的男人和一个姑娘。”
      走入内厅时可以听到舒缓的圆舞曲,加入舞会的男男女女都穿着上世纪的精致裙服,整场舞会就像一个端着的cosplay盛宴,女人今天一天都在赶行程,到现在还余韵未消,无法感受其中的高雅,而且这种氛围放在平时她也无法很好地享受,只能装着拿了杯香槟,挺直身板,随杰卡的指引走向茄子老男人。
      布鲁斯今天心情不错,至少从她看见正脸开始他一直都在笑。
      “我是弗迪拉克研究室的经理人孜丽亚·兹维拉,您今天穿得可真贵气,这个是我们的——哦——”将手中的文件递到一半,她好似夸张地惊叹:“这是令媛吧,真漂亮啊!”
      布鲁斯显然十分受用,搭着他旁边的削肩膀瘦男人:“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上次提到过的弗迪拉克工作室。”
      “弗迪拉克,就是那个拿到了彼代奖,但是拒绝留校自己开研究室的年轻人——弗迪拉克·杰利亚?”他有点兴奋,侧了侧身,“我看过你投的那个议题,太惊人了,人为挖掘大脑潜能,简直是加快人类进化速度的创举!”
      布鲁斯笑嘻嘻道:“话这么讲没错,但这件事还是渺茫了点,有成果就是创世主,没成果这项目就是一个无底洞,别说彼代奖,就是泰坦他也得淹死在海里。”
      这句话意指谁非常明显。
      孜丽亚还没有把笑容完全放出来,布鲁斯就在她的心事上撒了把盐。
      孜丽亚不显露,她跟布鲁斯碰了个杯,拿着杯朝瘦男人举了举,微鞠躬道:“这位是?”
      “他是结尔顿·查·波利,不是我们这行的,他儿子在哈堡斯学院就读,并且对他的学长——弗迪拉克先生很崇拜。”
      “哦,我希望您能看看那份单子,这是我们下期合作的详细资料。”
      布鲁斯拿起来翻了翻:“哦——”
      刚要发表意见,就有一个尖锐的声音插入:“你有完没完!”
      姑娘一直都不是很耐烦,全程靠着一根柱子,手上扒拉着手机,只是现在抬起了那张过分成熟的脸。
      “对,这不是谈工作的地方,你让弗迪拉克先生在这轮合作届满之前拿出一点成果,再亲自和我谈,接下来,要好好享受这个晚上。”
      孜丽亚这个晚上过得十分不是滋味,找了个隐蔽的时机遁走了,深感布鲁斯老狐狸,这个晚上的话白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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