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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龙会神变民团队 撤柱仔李贤当队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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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龙会神变民团队
撤柱仔李贤当队长
一
结盟“西龙会”后,兄弟几个四处游说,招募乡民,将乡民团结在自己周围。西龙镇上上下下听得六名义士要聚义起事,纷纷报名参加,几天的功夫聚集了一大批人。骆老二的铁匠铺从早到晚火光不断,CQ短刀一把把打造出来,靠山墙排放就像个兵器库。山岗成了练兵场,李贤当主教练,韦志亮、骆老二、覃木根平时也学得几手,一带二,二带三,南拳北腿,枪戟剑矛耍的像模像样。蓝矮子听说后,未免心里发怵。李贤一家被他赶出草屋,还打伤他老弟,这次回来也不吭气,既不找他讲理,也不找他算闹事,这可不是李贤的一贯作风。还有,那天闹鬼,他们夺路而逃,“鬼”救了覃木根一命。覃木根回来也是不打不闹,像头老黄牛一样老实。这里边的事让蓝矮子琢磨不透,心里发怵正常不过。这个时候他想走,可是,民团队还没有组建起来怎么走?他又想,本来组建民团队他可来可不来。既然可来可不来,干脆现在就走!
“蓝团总,骆老二他们舞枪弄棒,纠集一大群人,要学东兰搞农民搞BL!”唐家柱有点害怕,给蓝矮子说。
蓝矮子:“他们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唐家柱:“这些举动还不异常?还要怎么样才异常?”
蓝矮子:“我是说针对我们的举动!”
唐家柱:“那到没有,目前还没有。”
蓝矮子:“把他们压下去你看怎么样?”
唐家柱:“怎么压?用枪?”
蓝矮子:“恐怕不行,他们没犯法,用枪压肯定适得其反。”
唐家柱:“让他们犯个法不就得了。”
蓝矮子:“也好,你说,怎样让他们犯法?”
唐家柱:“就说他们搞暴动!”
“搞暴动?行就这么说。” 蓝矮子说:“你去,抓他一两个到镇公所来审。”
唐家柱:“那样不行,他们不会承认。”此时的唐家柱到比蓝矮子聪明。
蓝矮子:“那要怎样?”
唐家柱凑在蓝矮子耳边将自己的鬼主意说给他听。
唐家柱将覃赖子五花大绑押到镇公所:“蓝镇长,给你押来个人,他们在骆老二家聚会,要策动乡民造反。”
把蓝树国吓一跳:“啊,造反,这还得了!”
唐家柱:“蓝镇长你审吧!”
蓝树国:“覃玉海,你真个要造反?”
覃赖子:“我造什么反!我就跟他们练了几天拳脚,柱仔就把我押过来了。是骆老二他们要造反。”
乘“西龙会”招募乡民,覃赖子混进里边,这几天也在骆家后山岗跟着舞枪弄棒。
蓝树国去找蓝矮子:“骆老二那边搞暴动你们还不去抓,在这愣着干什么?”
蓝矮子:“就我们俩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把韦志光的家丁调出来才行。”蓝矮子知道韦志光不听他调遣,想让蓝镇长调他们出来。
蓝树国对唐家柱说:“你去,给你表哥说,就说是我说的。”
蓝矮子、唐家柱领着韦志光的几个家丁荷枪实弹来到后山岗。
蓝矮子:“给我包围起来。”
“西龙会”的兄弟们见蓝矮子一伙荷枪实弹将他们包围,便一齐挤到蓝矮子面前,将蓝矮子反包围:“正找你算账,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蓝矮子:“你们真要暴动不成?”
其实,“西龙会”把覃赖子招募进来练武自有他们的目的,是叫覃赖子传话给蓝矮子,然后把他引到后山岗,夺下他们的枪。蓝矮子果然中计。
“你说呢?”李贤手指稍微使了点劲,点在蓝矮子胸口,蓝矮子踉跄几步。
蓝矮子从腰间拔出勃壳枪朝家丁喊:“把他抓起来!”
还没等身边的人上来,跟上次大榕树下一样,一个反手李贤就把蓝矮子的枪夺了过来,指在他的脑门上。
家丁们愣住了,没人敢动。李贤使了个眼色,大伙一齐上前夺下他们手中的枪。
“‘西龙会’有枪了。‘西龙会’有枪了。”大家欢呼雀跃。
〇
蓝矮子惊恐不安,他走出左下街闸门,走在那条通往西龙隘的道路上,他想趁人不备悄悄逃出西龙镇。走到隘底,见隘顶的榕树下站着几个人,他们在那里干什么?知道我要回龙山城,在这里设卡拦截?蓝矮子先是放慢脚步,最后停下来。他不敢再往前走,害怕“西龙会”这帮人在那里等他自投落网。
莫局长接到虾仔的报告,烦躁不安,在屋里踱来踱去,他不相信西龙镇有BL。不相信是他的愿望,是他的职责使然。如果真要发生BL又该怎么办?他踱到窗前,朝西边的天空望过去,西边的天空下就是东兰县。这时一片云彩飘过来,乌云翻动,滚滚向前。涌动的乌云像是BL的东兰农军向龙山城方向压过来。他害怕了,转过头说:
“走,虾仔。我们去看看!”
虾仔:“就你自己?”
“不是还有你吗?”莫启功说。
虾仔:“我,我。我也算!”
“怎么不算。你不是人?”莫启功说。
“是,是,是。” 虾仔直打哈哈。
“不要带枪,把枪放我这。”莫启功说。
莫启功和虾仔两人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西龙镇出发。走到西龙隘半山腰,莫启功翻身下马,缰绳撂过马头,牵着马继续向隘顶走去。到了隘顶就见韦志亮几个人坐在榕树边的石凳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莫启功将缰绳交给虾仔,然后走到大榕树下,咚地一下双膝跪地,双手合十,默念到:“老天在上,神明在上,多有得罪,饶恕饶恕……”这是他遭到雷击跌下马摔下崖的地方。祈祷过后,接过虾仔手中的缰绳,脚踏马镫,一个前倾,抬身挺胸,稳稳坐在马背上。翻过隘顶,西龙镇尽收眼底。一路走来他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此去,是祸是福很难预料。他之所以不带人,不带枪,也不让虾仔带枪。如果真有BL,带枪带人未必管用,东兰城里驻扎了一个警备营都不管用,何况几个维持治安的县警?我不带人,也不带枪,威胁不到他们,我自然安全。看来世道真的要变,农民喊出的口号,□□提出的主张,他们信仰的主义,他们追求的理想,说它对也不对,说它不对也对。他当上局长这段时间,省里省外又是开会又是学习,接触到很多新鲜事物,对□□也有了一些了解。了解是个好事也是个坏事,好事是让他知道这个世道有个□□专们替穷人说话办事,自己曾经是穷人,自己的家也曾经是穷人的家;坏事是自己做过许多坏事,无法挽回。要不他怎么会挨雷劈呢?怎么会断子绝孙呢?想着想着就走到西龙镇左下街闸门口。骆老二家就在路边,门前屋后静得出奇,根本没有BL的迹象。西龙隘这边,莫启功刚下到隘底,韦志亮就在榕树下燃起一堆烟火。一堆烟火报平安,这是他们预先约定的暗号,如果莫启功带着大队人马过来,韦志亮就燃两堆烟火,如果特别紧急就燃三堆烟火。令李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韦志亮燃起的是一堆烟火,莫启功连枪都没带。
“莫局长,你可来了,这帮乡民要BL!”蓝矮子和蓝树国异口同声。
莫启功:“哦,怎么知道他们要BL?”
蓝矮子:“纠集乡民习武,打造长矛短刀!”
莫启功:“他们呢?怎么没把他们带过来。”
蓝树国:“都在骆老二家后山岗。”
蓝矮子:“我们的枪都叫他们缴械了!”
莫启功:“枪,叫他们缴械了走,我们看看去。”
蓝矮子:“看看去?”
蓝矮子和蓝树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以他们对莫启功的了解,应该下令把他们抓起来才对。
骆老二家后山岗。
莫启功站在老茶树下:“你们是要BL吗?”
看着站在他们面前莫启功,大伙确信他真的没带枪。
“我们不是BL,我们只是习武健身。”
“他们把李贤家撵出来,打伤了李家二弟和三弟。”
“他们霸占了彭桂林家的房子。”
“他们打伤了韦志亮。”
“他们要杀害覃木根。”
……
莫启功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乡民们围拢上来,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件说给他听。他的耳朵回响着一句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这些事都有吗?”莫启功问。
蓝矮子、蓝树国低头不语。莫启功走上前照准蓝矮子的脸扇了几巴掌:“BL!BL!就凭他们几个山仔也能BL?也敢BL?他们里边有□□吗?他们里边有农会吗?如果真要BL也是你们逼的。叫你来是为了组建民团。民团是干什么的,防共肃共,外抵匪患,内保民安。你好,欺压百姓,杀戮无辜……”说完,转身要走。
蓝矮子:“他们抢走了我们的枪。”
“抢走了你们的枪?”莫启功转身回来重新坐到茶树下,看看在场的乡民,再看看蓝矮子、蓝树国、唐家柱,老半天没说话。想起上次李贤在大榕树下夺枪的那副身手,他曾暗地里佩服,可惜啊,不能为我所用。前几天,蓝矮子主动请缨来西龙镇,他就有所顾虑,怕他和韦志光勾结,有一天也像他搞掉韦志刚那样搞掉他,可就危险了。韦志刚、韦志光可是同胞兄弟。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打着眼光在众人里找人,最后落在李贤身上:“李家老弟,有这回事吗?”
“有,是他们拿枪威胁我们。”李贤说。
“哦,怎么威胁你们?”莫启功听到这里反到觉得新鲜,几条快枪对着手无寸铁的几个乡民,结果还叫人家把枪给夺去了。新鲜,真是新鲜!心里更加佩服这帮山仔。忽然,一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跳了出来。何不如将他们收归我用,一来可收买人心,壮大自己的实力;二来可以为监视韦志光多长一只眼。沉思若定,问蓝矮子:“民团队长定好了吗?”
蓝矮子:“定了,定了,是唐家柱,柱仔。”
莫启功:“把柱仔给我撤了,让这个李老弟当。”
一言既出把个蓝矮子、虾仔、蓝树国、唐家柱吓了一跳。也把“西龙会”的兄弟们吓了一跳。都以为听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二
莫启功抬腿下了后山岗。蓝矮子、蓝树国、虾仔、唐家柱尾随而去。
“西龙会”的兄弟还在那里愣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办。
“李大哥,真的假的?”
“操弄咱们玩吧。”
……
平定完西龙镇的“BL”,莫启功骑着高头大马往回走,走到西龙隘顶,如来时一样给大榕树拜过,下到隘底是一条沿山崖盘旋的山道,莫启功一路走一路想,连自己也不相信,怎么就让这帮人当了民团?还让李贤当了队长?像是有点后悔,不行的话回去把它改过来。可是改过来让谁当呢?不行,不能改!改过来还是唐家柱这帮人当。那样,西龙镇的势力完全被韦志光掌控。哪一天他的势力足够了,像我整掉他老弟韦志刚一样整掉我那就麻烦了。再一则,历史上不是有招安一说吗?宋江就是被招安的,还有红袄军起义,还有方腊起义,还有义和团起义,都被政府招安了。化敌为友,为我所用,这是奇招。想到这里心里顺畅许多,也暗自高兴,为一时的冲动和妙招高兴——未来的西龙镇,哼!
“七哥七哥,你停下马!你停下马!”莫启功正沉浸在自我欣赏的心情绪里,莫启新突然闯到眼前,抓住马缰,扯他下马,把他压在自己身子底下。咕咙咕咙山崖上滚下来几个大石头,石头从他俩头顶飞过,一块碎石击中了莫启新的腰,鲜血淌出来。莫启新指了指山崖说:“韦志光他们……”顺着莫启新手指的方向,几一个人影从山崖上闪过。
“四弟,你救了我的命啊!”说着几滴泪珠掉下来。
〇
几天后蓝树国催李贤到任,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相信李贤捡来的这个民团队长是真的。韦志光当然不干,几十年来在这西龙镇,镇长说话算一半,他说话怎么着也得算一半。这下子叫这些穷小子当了家那还得了,都是这个莫启功捣的鬼,杀了我家老弟这个账还没算,现在又生出这么个岔子,看来真要和我过不去。你镇公所不是要枪吗?不是要钱吗?不是要人吗?我一样不给,还联合几家地主都不给,看你怎么着。蓝树国呢?当然也心有不甘,让穷小子进民团也就罢了,还让李贤当队长,完了还放在镇公所里让他领导。你看这件事办的多别扭,但是组建民团队警察局长说了算,自己无能为力,将就着吧,看看形势怎么发展,到时候再说。眼前要做的是让他们到任,到任后我不配合让他们自生自灭。
李贤领着几个兄弟拿着几条破枪,加上民团队员自家的几条土枪,再加上前几天在骆老二家打造出来的长矛短刀,算是民团队的全部武器。“西龙会”算是有了自己的武器,有了自己的武装。
民团队在镇公所成立,职责、任务,办什么事?怎么办事?一概不清楚。
有人建议:“把唐家柱做了吧,这家伙罪恶多端。”
有的人说:“先分地,把地主的地都分了。”
还有人说:“先减税,照它一半的税减下来,穷人就轻松多了。”
……
大家一人一个主意。
骆老二说:“恐怕不行,这种做法像东兰闹革命!我们没有□□当领导,成功不了,还要遭到军队和政府镇压的。”
大家无语。
正说着蓝树国背着双手走过来:“雷公山那边的水田闹浇水纠纷,你们过去看看吧。”蓝树国把第一件民事纠纷交给民团队,他想,我不出面看你们怎么处理,以后西龙镇的事多着呢,韦志光反对,我不支持,再从背后搞鬼看你们怎么收拾这个场面?
李贤他们来到雷公山脚下,水沟两边的乡民正在为水闹纠纷,双方争执都想先浇自己的秧苗。李贤问他们原来是怎么分配的。
西边田的乡民姓罗,人称罗颩子。“颩子”是我故乡的土语,即生下来脸上有一块不张汗毛、光亮褐色的皮肤。罗颩子说:“原来是我们先浇,他们后浇。”
李贤:“那还按原来规矩不就得了。”
东边田的乡民姓莫,因嘴唇略歪,人称莫老歪。莫老歪说:“那不行,他们先了十几年,现在要改过来,我们先浇。”
李贤说:“那就换过来,再轮十几年。”
罗颩子:“不行,几十年的规矩随便乱改?”
莫老歪:“咋就不能改?你家的牛圈都改了,朝我家门口,臭气熏天,牛圈能改浇田咱就不能改?”
李贤说:“怎又扯那牛圈的事,不是说水的事吗?”
覃木根用胳膊碰了碰李贤,李贤跟他走到一边。
覃木根:“他们不是闹水,是闹牛圈。”
李贤:“那就叫他改牛圈。”
“改浇水。”
“改牛圈。”
“先改牛圈。”
“先改浇水。”
罗颩子和莫老歪争执不下,都把目光投向民团队。
“别吵了,别吵了。依你们两家的,两个都得改!”李贤说。
“先改水,水的事大。”韦志亮说。
覃木根说:“莫老歪说的在理,每年到浇灌秧苗的时候就闹水,先灌的收成好。今年闹水才刚刚开始,后边的事还多着呢。”
“那你说咋办?”李贤没了主意。
韦小弟、韦志亮、骆老二、覃木根也都愣着,一时也拿不出好主意。
“还是按原来的规矩吧。”莫启新说。
“那得年年闹,都是乡里乡亲的,叫外人看笑话。”韦志亮说完拿出一张小纸,从烟袋里捏了两指头烟丝卷起来,卷完,一揪两半,一半给了骆老二。
覃木根看见韦志亮将卷烟一分为二,一个好主意跳出来:“有了,我们把水沟堵上,人各一半。”
绞尽脑汁的闹水纠纷总算解决,在后来的灌溉中民团队完善了调水分配制度,将各处水沟岔口砌上麻石,做成水闸,凿上刻度,根据水田数量调节用水,不分先后确保各家秧田同时用水,至此,西龙镇水田的用水纠纷稍有平息。这个办法虽好,可时间一长砌了麻石的分水口被淤泥抬高,造成分水不均,仍然闹。虽无大闹,但小闹不断。李贤想出个好办法,将分水口的麻石自上而下横平竖直凿了六六三十六个鸡蛋大的孔眼,淤泥抬高时也不用疏浚,只要按照规定确保流向每家水田孔眼的数量畅通即可。水多了堵眼,水少了开眼,并将每家每户的用水量以孔眼多少公布在去往农田的大路边。西龙镇的农田灌溉实现了精细化管理。至此引水浇田在西龙镇再也没闹过纠纷。
“那牛圈怎么改?”莫老歪问。
“牛圈怎么改?不就有点味吗?农家过日子哪能没点味?风往北边刮臭你家,风往南边刮臭你二叔家。你从小孤儿,二叔把你带大,你把臭味让他闻?行行,就改向南,到时候二叔找你我们可不管。”李贤说着扭头就走。
莫老歪不服,放开嗓子喊:“要是不改我就烧了罗颩子家的牛棚。”
“嘿嘿,再给你个胆,莫老歪你烧烧试试,法办你三年五年让你老婆改嫁去。”李贤止住脚步回过头也是放开嗓子吼着莫老歪。莫老歪人穷貌丑,四十多了才娶得媳妇,李贤故意往他的痛处说。
骆老二走过去劝莫老歪:“老歪哥,你看乌鸦都钻炊烟了,你不回去吃饭也不让我们回去吃饭?”
李贤举头望去,村庄里一柱柱炊烟直冲云霄,几只乌鸦站在暮归的牛背上,看见人来扑啦啦飞起,穿过炊烟,飞向山林。夜幕正一点点拉合。
炊烟,炊烟。直直的,直直的。李贤边看炊烟边想,想着想着就走到闸门外,便站在那里等莫老歪和罗颩子。莫老歪和罗颩子一前一后谁也不理谁也走到闸门外。李贤吼住罗颩子:“罗颩子,回去把牛圈大门用竹篾封严实了,牛圈屋顶开个口,让臭味从那出去,像那边的炊烟一样,给你两天时间,弄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浇田用水和牛圈的事总算解决,春旱也终于过去,接着就是雨季。雨季一来四处山涧的洪水滚滚而下,淹没农田,淹没村庄。
蓝树国背着双手又来了。“李贤呐,乡民都打起来了,你们过去处理一下。”
只要有山洪就会有水淹庄稼,乡民的地挨着地,田挨着田,山洪一来都自己顾自己,尽把自家农田里的水往外排,排除的水尽往地势低洼的农田里灌,拥有这些农田的乡民不干了,本来自家农田的水都排不出去,还要接受上游排过来的雨水,这一年的庄稼十有八九要绝收。李贤他们来到镇公所,见有几个乡民鼻青脸肿,问过原委。原来低洼地的乡民上去阻止排涝的乡民,双方互相指责,一怒之下动了手。其他乡民也都围了上来,各说各的理,吵的不可开交。
一部分乡民:“是他们不占理,往年都不让排,今年他们破了规矩,往我们的地里排。”
另一部分乡民:“规矩在哪?你拿出来看看。”
一部分乡民:“还用拿!年年这样干。问问大家,问问镇长,哪个不知道。”
另一部分乡民:“哪个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你说出来哪年哪月哪个人定的规矩。拿不出来就等于没有。”
一部分乡民:“赖子!赖子!”
吵着吵着几个乡民拿起刮子仍要动手。
覃木根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成什么样了?不做乡亲了!不做邻居了!”
一部分乡民:“那你说怎么办?都往我们的地里排水!”
“怎么办?原来怎么办就怎么办!”骆老二说。
另一部分乡民:“不行,那都得淹。都得绝收!”
一部分乡民:“往年不绝收今年怎么就绝收?”
……
乡民又嚷嚷起来。
“乡亲们,大家先回去等我们想出一个办法来和大家商量。”韦小弟聪明,他用的是缓兵之计。
“回吧,回吧。听小弟的,大家先回,等我们想出办法来再叫大家过来。”韦志亮也催乡民回去。
“木根、老二,你们看怎么办?”乡民们走后李贤掩上门和大家一起拿主意。
“不准向低洼地排涝,过去做得好好的,今年怎么就不行了?”莫启新说。
李贤说:“我看,过去的老办法也不一定对。不准排涝是不准损人利己,这个道理没有错,到哪都说得通。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还是按照老办法,祖辈留下来的办法。不能说破就破。你把人家的地淹了人家上哪要粮吃?”韦志亮说。
大家沉默。
突然李贤拍了拍脑袋:“有了有了,莫老四你会算,你算一下假如上游的那几块地受水淹,减产七成,减产五成,减产三成这三种情况,加起来总共损失多少?再算一下下游的那几块地损失又是多少?”
莫老四捏着手指算起来,韦小弟帮他算,覃木根、韦志亮也掐着手指在算。
“李贤你又在搞什么明堂?”骆老二不和他们一起算,在一边抽他的烟,不紧不慢地说。
“李贤,出来了。上游那几块地按照你说的七成、五成、三成减产,分别是一千二百斤、八百斤、六百斤。下游那几块地全部绝收是大约七百多一点。” 莫老四将算出来的数字告诉李贤。
骆老二将烟斗朝布鞋底叩了几下,问:“咋,点子出来了?”
“好好,这样好。就让下游的那几块地全淹……”
“全淹!也就是你李贤想得出这种点子,他们不骂你祖宗三代才怪!”韦志亮沉不住气,还没等李贤说完,抢在大伙面前说。
“骂我?谢我还来不急呢!”李贤说。
骆老二一个烟斗打过来:“敲死你个智多星,卖的什么关子。”
第二天一大早,乡民们聚集到小学大榕树下,李贤说出了民团队的主意:“上游的庄稼地尽可以向下游的庄稼地排涝,由此给下游庄稼地造成的损失包括绝收都由上游的农户补偿,补偿原则为整个上游地块收成的平均数。”乡民听后有叫好的,有反对的,还没算过账的几个乡民正无所适从。韦小弟站起来补充:“反对新办法的都是上游的乡民,我给你们算了一笔账,如果按照往年不准排涝的规矩,你们家家都免不了涝灾。如果按照新办法,你们家家将免于涝灾,你们将水排到人家的地里,你们获得丰收,多产了粮食,现在只要拿出多产出来的一半粮食分给下游涝灾的乡民,你们还是比老办法多收了粮食,很上算。下游的呢?无论上游排不排涝给你们,只要有山洪你们都有涝灾,不管大涝还是小涝,你们的收成绝对赶不上上游地块的四六收成。所以,按照新办法你们受益最多。”
一场涝灾纠纷最终解决。几个受地主和镇长挑唆的乡民也从新办法中受益,躬耕祖田,不再闹事。
西龙镇民团队发明的分水灌溉和放水排涝形成的经验、办法被当时的县长概括为“凿石计水,积洪排涝”,被各乡镇效仿。这些经验、办法延续了几十年,至解放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仍在沿用。只是到了九十年代末,乡民按照政府的规划劈开半个坡,凿了一眼洞,让低洼处的洪水越土坡、穿山洞,直接排入消水窟窿。灼痛西龙镇乡民的水灾终于成为历史。
蓝树国没想到世代困扰西龙镇的水田灌溉和涝灾纠纷竟然让这帮穷小子们解决了,让他这个当镇长的省心,以后事无巨细,也不管是不是民团队的事统统都推给他们。
〇
“庙头街失火了!”有人喊起来。
“失火”就是火烧房子,西龙镇草房多瓦房少,沿街排列,一户挨着一户,瓦房不易失火,草房则每年都有火灾,一家失火往往殃及左邻右舍。失火大多发生在冬天,冬天气候干燥,外加乡民用火不当,失火的事情常有发生。
怎个不当?就是夜间用“火笼”放被子里取暖,不小心“火笼”翻倒,炭火掉出来烧着被子,扑灭不及时就烧着草房。
“火笼”是镇子里老人过冬必备的取暖器具,竹子编成,形状像个提篮,篮里放个类似家里栽花用的陶盆,盆里放草木灰,草木灰上放几颗炭火。作用像今天的暖手宝。寒冷的冬天,阿婆走家串户,手里提着“火笼”,或放在腹前,或背着手置于身后,用衣服挡着,炭火烤着手,烤着后背,一天天熬冬。到了夜晚就将火笼就放进被子里取暖。印象中,童年的故乡,如果没有一场火灾这个冬天就走不到头。
村里的大人都跑去救火,民团队当仁不让,这场大火烧在深夜,发现得晚,等乡民和民团队赶到已是火光冲天,有的拿竹枝打,有的拿水瓢泼,有的架着梯子提着水桶往上浇。水从哪来呢?从家家户户的水缸里来。好在故乡的草房都不高,力气大的民团队员,泼出的水都能浇到房顶。最出力的算是“水枪”,能射一丈多高。按往常像这种发生在深夜的火灾,烧毁两家三家都很正常,可这次只烧毁起火的一家。灭火成功,民团队功不可没,乡民交口称赞。蓝树国呢?说他不高兴肯定不对,因为他推给民团队大大小小、烦心恼火的事情,民团队竟然办得利利落落,他能不高兴!高兴之余,他又担忧,民团队的威望一天比一天高,要是哪一天穷小子们都不听他的,这个镇长不就成了摆设?想了想,还是应该降一降他们的威望。怎么降?自从组建民团队以来,一毛不拔,该缴的不缴,该税的不税,正好拿他当靶子,当借口,把民团队的“粮草”减下来。如果莫启功怪罪下来就推到他身上。
一次次成功处理乡民纠纷、救灾赈济,“西龙会”的兄弟们兴高采烈,他们尝到了团结的甜头,在西龙镇这块地面没有人敢小看他们。但是,火烧房子的教训让他们无法释怀,成了一块心病。
韦小弟:“那天要是水来得及就好了。”
覃木根:“是啊,要有水,还能救出半个家。”
韦小弟:“街上有个水池就好了。”
经韦小弟提醒,韦志亮有了主意,说:“我们在街上做个水池吧?”
韦小弟:“怎么做?”
韦志亮:“用三合土围。”
乡民都知道,韦志亮的父亲是祖传工匠,凿石、舂墙、修行条、立柱、起房子样样精通。从拉炭沟的瀑布引水到镇子北面的水池,沿途的水渠,上边饮用的水池,下边洗衣物的水池就是他家前辈领着乡亲们干的。百余年过去,至今完好无损。
大伙们商量若定,在拉炭沟里开了个石灰窑烧起石灰,在大沟里筛出细沙,再从奔沟的崖边挖来红粘土,末了,韦志亮父亲很神秘的从家里拿来一种灰白色的细粉,按照比例放进三合土里混合。几个月的功夫西龙镇四条大街很快砌起几大水池。大雨一来,水池灌得满满的,水池下边还凿了个孔,可以放掉脏水。水池里的雨水除了消防救灾,还可以洗衣物,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冲凉。这几处水池在西龙镇历经几十年,不漏、不塌、不倒,与今天水泥做的水池好有一比。镇里很多乡民都想从韦志亮父亲那里讨得“三合土”的诀窍,讨得神秘的灰白色细粉,他父亲始终守口如瓶。有一回李贤去奔沟洗凉撞见他父亲在山崖那边挖观音土,问他,他神色紧张没有理会李贤,径自走了。这个灰白色细粉神秘了西龙镇几十年,直到解放后西龙镇在拉炭沟筑坝蓄水建拉炭水库,他父亲才献出这个神秘的细粉。得到细粉秘密的乡民长出一口气:原来是它!这个秘密的细粉不是别的,就是李贤在奔沟看见他偷挖的观音土。观音土司空见惯,奔沟、大沟、拉炭沟的土崖边常见,学名叫高岭土。观音土粘性大,含水量少,膨胀率低,耐火、耐水、耐高温,骆老二家浇注铁件时常用它做坩埚,观音土加进三合土里舂成墙,不怕水、不怕火,坚固无比。听老人讲,饥荒年代观音土还可以充饥。
上次救火民团队发现“水枪”起了很大作用,这次他们不但做了水枪,还对水枪做了大的改进。这“水枪”又是什么古怪之物呢?它用竹筒做成。砍下毛竹,锯成一米多长,在端头的竹节上钻个孔,然后将各竹节通开,再砍一段小竹竿,一端缠上布条当压水把。将竹筒钻有小孔的一端放进水里,然后抽动缠有布条的小竹杆,水就从小孔吸入,手推小竹竿的另一端,吸进竹筒里的水喷出来,高度可达四五米。原理像打气筒。后来根据需要,民团队又做出更大需要两三人配合,射得更远更高的水枪。乡民把新做的水枪叫大水枪,把原先的水枪叫小水枪。有一次底下街失火,几个人跳进水池,水池水太深,满过腰,水枪吸水、喷水都不方便,虽然救了火,却搞得像只落汤鸡,受凉感冒。韦志亮父亲看在眼里,琢磨出西龙镇独有的救水车。所谓“车”就是可以在街上跑的那种水车。原理和大水枪差不多,将大水枪作得更大一点,水枪旁边做个水室,使用的时候将一根类似“Z”形的竹管,一头插进水池底部的排水孔,一头放进水室,不用人往水室加水,水池的水自然流进水室,再把原来垂直的压水手把改成水平手把,底部再安装四个木轮。使用的时候推出来,备用的时候放在水池旁边居民的屋檐下。大水枪、小水枪和救水车挂在一起,取用方便。完了,民团队还培训一批乡民,教他们掌握水枪、水车的使用方法和灭火技巧,教乡民正确使用“火笼”,如何防火防灾。再后来,他们调整水池布局,大字街上每隔百余米就建有一个雨水池,万一失火不用跑远可以就地取水。自那时起西龙镇的火灾大为减少,即使时有发生,损失也很少。不知何时起乡民们把这些布满大字街的雨水池称为“太平缸”。小时候我们都用自制的小水枪吸缸里的雨水“打死”我们“敌人”。直到我十五岁离开故乡,分布在大字街上大大小小的“太平缸”依然如故,端端正正完好的坐在那里,只是青苔簇生,浮萍漂动。后来到北京故宫旅游,导游问:“金銮殿门口的两个铜盆是干什么用的?”我脱口而出:“失火用的!” 导游淡淡的表扬我一句,然后纠正我的答案:“消防用的。”李贤他们肯定没有去过金銮殿,这个创意和设计应该是他们的专利,是他们留给岁月,归属于故乡的一份遗产。
……
蓝树国的诡计得成了,镇公所发给的那点口粮和那点雇佣金根本维持不了民团队的运转,大家都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好好的一个集体,就这样解散?民团队员心有不甘。那天他们几个商量,要保住民团队就要自找出路,出路在于解决供给。怎么解决?覃木根说了,有饭吃就行。有吃饭就要有地种,只要有地种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那样民团队才可以生存下去,可以团结一心为乡民解忧排难。可西龙镇四周能种的地都种了,就剩下几处不长庄稼的乱石岗和河滩。
“雷公山竹林那边倒是有点空地,不过都是乱石,还是大斜坡。”韦小弟说。
“那地方种不了地,要是种得了韦志光早就种了。”覃木根说。
“我知道那块地,不行我们先去看看。”韦志亮说。
到了竹林边,茅草都不长的乱石岗上几个斑鸠跳来跳去,乱石上的鸟屎黑一片白一片。大家都摇头,这里根本种不了庄稼。再向大沟边的河滩走去,河滩都是沙子,杂草都不生,种庄稼也是妄想。覃木根家代代为农,精耕细作是他家的传家宝,大伙指望他说话。
“木根,你看,有办法吗?”骆老二问。
“你要是没办法,我们更没办法!”李贤说。
“在石头上铺一层土,你看行不行。”韦志亮说。
骆老二说:“我看可以呀,铺层土是个好办法,沟边就有土,我们挖沟边土崖上的土垫上。”
大伙都在等覃木根表态。其实,覃木根也想到铺层土,也想到沟边有土,可那是生土,不挂庄稼。正在沉思,几只斑鸠飞过他们头顶,落进前面的竹林。
覃木根:“有了,我们这样。将突出来的乱石敲了去,挖沟边的生土铺上一层,找点鸟屎拌进去,生土里垫了肥,庄稼就能挂得住。你看乱石岗上黑一片白一片的都是斑鸠阿的屎,我们还可以上山洞去找鸟屎,那里一定有。”
“是啊,贫瘠不怕,多施底肥,两年就能挂住庄稼。石头也不怕,我们力气大,两天不行就十天,十天不行就一个月,一次开一点,积少成多,这片荒地开出来,解决吃粮没有问题。”韦志亮信心十足。
说干就干,个把月功夫,一块新开辟的庄稼地出现在乱石岗上。
那天,远远的他们看见地主韦志光和几个家丁站在沟边瞭望。
催春的布谷“李家姑婆,李家姑婆”满山啼叫,他们施了底肥,将包谷种子播进去。等待着第一场春雨的到来。只过两天,第一场春雨如期而至。大字街两旁的草房、瓦屋唰唰地雨水流下来,蔚为壮观,雨水沿着满街的麻石,跳跃着奔跑着涌出四处闸门,分布在大字街上的十几个太平缸盛得满满的。雨停,民团队员怀着喜悦的心情去往属于他们的土地。
“坏了,怎么会这样!”李贤眼尖,还没走到地头一眼发现填进的新土被雨水冲个干净,山石暴露出来,地面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他们一个多月的功夫白废了。
骆老二:“老天捉弄人啊!”
韦志亮说;“这块地本来就不能种庄稼,要不早叫别人开了荒。”悲观的情绪在他们中间蔓延。
莫启新说:“这块地不是这个种法!”
“那咋种?”覃木根虽然种田有方法,对如何防止水土流失不是很懂。
莫启新说:“把它平整,不能有斜坡,那样雨水就冲不走了?”
“咋不平?都平整了。”韦志亮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莫启新说:“这个平跟那个平不一样,这是斜平,不是水平。你看对面水沟那边。那才是水平。”
覃木根:“哎呀呀,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过要平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这个坡太陡。不能照搬对面水沟的做法。”莫启新说:
覃木根问:“不照搬怎么做?”
莫启新:“应该这样……”
莫启新也是西龙镇的种田能手,他种的地,地垄整整齐齐像校场上排队的学生。
“莫老抠啊莫老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韦志亮说。
“我在北坡种地,你们在南坡开荒,我也没看见你们。再说了当初你们也没叫我。”老实人说老实。当初不让他加入开荒是因为他家困难多,自“来来”被扔进消水窟窿,“给给”被莫启功抢走,彭桂芳得了病,疯疯癫癫,时好是坏,大家看着心疼。
在莫启新的指导下民团队员们将这块新开垦出来的荒地,自上而下像布带一样条条分割,独立成行,上下平整,边上砌了石头,一块地一级台阶。
三
那天,远远的他们又看见地主韦志光和几个家丁站在沟边瞭望。
四
苞米长出饱满的颗粒,民团队员个个兴高采烈。第一年的收成就达到他们的预想。像这样的荒地,西龙山、雷公山、平顶山还有不少。如果照样开发,民团队员的吃粮问题完全可以解决。他们把镰刀磨得铮亮,只等天亮起床收割。
“不好了,韦志光的家丁正在收割咱们的苞谷!”莫启新起得早,去收割他家的苞谷,走到山脚看见民团队开垦的地里有人收割苞谷,以为是覃木根他们,仔细看时才发现是虾仔,便气喘嘘嘘地跑来给覃木根说。
李贤他们赶到地头,家丁们已经把苞谷收得差不多,覃木根上去一把推倒唐家柱,两个人扭打起来。虾仔和几个家丁围上来和李贤扭作一团。别看他们人多,真打起来根本不是民团队的对手。李贤撩开扑上来的虾仔,过去将压在覃木根身上的唐家柱揪往一边,覃木根翻身起来补上一脚,将唐家柱踢出两米远。家丁里数唐家柱强壮,练过几下手脚,他被莫启功撤了民团队长后不稀罕和李贤他们为伍,辞了镇公所的公职跑到他表哥韦志光家当起管家。见李贤揪他的衣领,覃木根踹他一脚,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下趴起来,像一头野牛朝李贤扑过来,李贤侧过身,唐家柱扑了个空,回过头来和李贤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腿,没打几下就将唐家柱打出苞谷地。唐家柱看看招架不住从地下拣起一个石头砸过来,李贤见他拣石头,心里早有准备,等他砸过来石头,李贤早闪过一边,然后跳起来,双腿一蹬,把个唐家柱蹬出丈二远。这边韦小弟正被虾仔摁在地下,挥起拳头猛击他的头部,李贤跑过来飞起一脚把虾仔踢倒在地,韦小弟翻身起来压在他身上,挥拳猛揍。那边唐家柱爬起来,从腰间拔出匕首朝李贤猛刺过来,李贤闪身不及,胳膊被划了一刀。暗器伤人被视为不耻。既然唐家柱不守江湖规矩,李贤抓起身边的扁担照准唐家柱抡过去,唐家柱呜呼倒地。正在这时,地头上过来几个人,就听“叭”地一声枪响,蓝树国,韦志光,还有韦志光的几个家丁出现在大家面前。韦志光手里的枪还在冒烟。
“都给我住手!” 蓝树国声嘶力竭的喊。
双方都停下手,唐家柱跑过来:“表哥,表哥。老爷,老爷。”直叫。
蓝树国:“怎么回事?”
韦志亮:“他们抢我们种的苞谷!”
韦志光:“抢你们种的苞谷?你先问问这块地是谁的?”
覃木根:“是我们开出来的!”
韦志光:“我不问你是谁开出来的,我问你这块地是谁的?”
覃木根:“它就是块乱石岗,怎么就成你家的地?”
韦志光:“覃家小仔,你回去问问你父母,问问你爷爷,问问你爷爷的爷爷就知道这块地是谁家的了。”
蓝树国:“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这块地是韦老爷家的,都散了吧。李贤你领着他们回去,镇公所那边还有事等你们处理。”
大家郁闷难奈。费了这么多力开出来的一片荒地怎么就成了韦志光家的。他们一步一回头,舍不得离开这片散发着泥土芳香的土地,还有颗粒饱满的苞谷。怪不得当李贤他们挥锄开荒的时候,播种施肥时地主韦志光一次次地在远处眺望。他在等待丰收,然后摘得现成果实。
〇
“不好了,我家的耕牛丢了!”一个乡民慌慌张张跑到镇公所报案。
“昨天晚上我们家的马被偷走了!”又一个乡民跑到镇公所报案。
“蓝镇长,我家的山羊丢了!”又一个乡民跑到镇公所报案。
……
几天来西龙镇不断有乡民报案,镇公所都快成了集市。案子越集越多,事情捅到龙山县罗县长那里。
“莫局长,你看看,不到一个月,西龙镇猪马牛羊,出了多少事。这个蓝镇长和民团队是怎么搞得?”罗县长正在和莫启功通电话。
莫启功:“哦,西龙镇自民团队组建以来治安不是很平稳吗?”
罗县长:“平稳,平稳!算什么平稳?再发展下去西龙镇的孩子都要栓起来养。”
莫启功:“等我搞搞清楚。民团队是怎么搞的?”
罗县长:“行行,你尽快处理。”
〇
莫启功领着老王头警察去往西龙镇,和上次一样将要走到西龙隘顶即下得马来,手里攥着缰绳,牵着高头大马,来到大榕树下,咚地一声跪地,双手合十,嘴里嘟囔一阵,完了,牵马下隘。身边的随从老王傻愣愣地,还没弄明白局长跪拜大榕树的用意,便随长官一起牵马下隘。
噹噹噹,韦小弟的那面铜锣又响起来:“全体乡民大榕树下集合,莫局长和蓝镇长有训话。”
一袋烟的功夫大榕树下集合了男男女女一群乡民,大家怀着忐忑的心情,担心西龙镇又要出大事。
莫局长:“西龙镇的乡民们,我今天来,一不抓人,二不杀人。我是来调查耕牛,调查猪马牛羊丢失的事情。说到这里,大家也就清楚了。”
乡民们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开始躁动起来。
“我家养了三四年的牛,耕完地,放在山下吃草,转眼就不见了!”一个乡民在下边喊起来。
莫局长:“还有谁?还有谁家的猪、马、牛、羊丢失的都报来。”
“我家的羊放山上吃草,树荫下打个瞌睡,醒来就丢了两只。”
“我家的猪圈在栏里,晚山听几声叫,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我家的马连叫都没叫,一早起来连影子都没了!”
……
乡民争先恐后报告丢失牲畜的经过,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丢失耕牛,丢失猪马牛羊对于西龙镇的乡民无论如何都是件大事,所以大家的情绪激动。
地主韦志光拄着个拐杖在家丁的搀扶下登上台阶:“这个西龙镇,几十年来,有谁丢过耕牛?有谁丢过猪羊?是这帮民团不作为,光拿公饷,不做公事造成的后果。”
站在莫局长身边的蓝镇长也附和着:“是啊,我当镇长十几年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是这帮民团不维持治安,不做正事,不务正业造成的。”
唐家柱在下边也吆喝起来:“他们强抢土地,种地分粮,完全不办镇公所的事情,根本不把乡民的事情放在心里。”
站在人群中的民团队员耷拉着脑袋,无言以对。
“是这样吗?”莫局长质问民团队。
“把他们撤了!要他们赔偿!”唐家柱带头喊起来,那几个丢失耕牛,丢失猪羊的乡民也跟着起哄。
“李贤,你不想说点什么?”莫局长从人群中瞅见李贤,点他的名。
李贤无言以对,也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正在这时莫启新气喘吁吁从学校门口跑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是他,是他偷的!”莫启新跳上台阶:“我领着‘阿白’闻了蓝仔家的牛圈,结果‘阿白’一路领我到西龙山后边的山洞里,虾仔就在那里,见我走过来不让我和‘阿白’进洞,我们两就扭打起来,‘阿白’咬了他我才进得山洞。蓝仔他们几家的牛都在里边。”
“阿白”就是莫启新家的白狗。“阿白”体魄健壮,全身长满白绒绒的毛,嘴口平整,鼻头鲜红,是一条上好的猎狗。在西龙镇,养狗有两个用处。一个用处是吃狗肉,俗称“棒棒狗”,是因为杀狗的时候用棒槌将吊起的狗先敲死,然后浇上开水去掉狗毛,取肉食用。另一个用处是打猎,猎狗不是谁家都可以养成,选猎狗很有学问,一要体魄健壮;二要嘴口平整。猎狗靠的是嗅觉,嘴口越平整鼻孔离地面越近,越容易闻到猎物留在地面的气味。三要鼻头鲜红。西龙镇的乡民做过解刨,发现红鼻头的猎狗鼻肉内的小孔数量要比其它颜色猎狗鼻肉内的小孔数量多得多,小孔数量越多收集到猎物的气味就越多,当然发现猎物的机率就越多。符合三个条件的猎狗少之又少。在西龙镇,包括莫启新家的猎狗在内也就六七条。所以,莫启新说他家“大白”在西龙山后边山洞发现蓝仔家的耕牛,乡民们坚信不疑。
“你血口喷人,那是我家的牛,怎么成了蓝仔家的?”韦志光抬起拐杖顶着莫启新的胸膛。
“‘大白’发现的,肯定没错。”一个乡民跳出来说。
“‘大白’是条狗,它能说话?说话的是莫启新,他老婆生三胞胎你们不是也信过了!”
大家刚看到希望,又被韦志光一句话顶了回去。
看看大家都无话可说,韦志光趁势而上:“莫局长啊莫局长,我不是说你,你组的民团队,看看这一阵子把个西龙镇搞成什么样!丢耕牛,丢猪丢马丢羊,他们还强占我家的土地,在那里种粮收割,打伤我的家丁,他们保的是哪一方的平安?分明是保他们自个,称霸一方,和土匪□□有什么两样?”
莫局长:“哦,还有这等事。李贤你过来,对着全体乡民的面,给大家一个解释!”
李贤说:“我们以为那是一块荒地,所以就……”
韦志光:“就什么就?西龙镇哪块土地没有主人?荒在那里是我家的事,你们凭什么霸占。我家还有四五间房子没人住,你是不是也去霸占?”
韦志光一句接一句,李贤他们被问得答不上话来。
“撤他们的职,将他们法办。”唐家柱又带头喊起来。
蓝树国:“莫局长,你都看到了,我看可以就地免职。”
莫启功想了想,民团队的确惹了麻烦,看来他们真的不具备民团的素养和职业操手,免就免了吧。可他一抬头碰见莫启新的眼光,他相信莫启新,那天不是他挡住下山的马,不是他把自己压在身下,说不定当场死在韦志光暗算他的大石头下。刚才莫启新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蓝仔家的牛在山洞里,说的很肯定,还是大白狗闻出来的。莫启功脑子里转几下了:会不会是韦志光捣的鬼?他的耕牛放在山洞里干什么?说着耕牛的事怎么又突然说到荒地的事,是想转移目标?不行,不能偏听偏信,只听一面之词。即使韦志光说的是事实,也不能撤了李贤他们,那样的话西龙镇就成他韦家的一统天下。我办了他家老弟韦志刚,别看他一声不吭,不叫的狗最会咬人。他在等待,等待时机。等哪天他的力量强大了就会翻过身来搞我。还有,前几天他抢回去的儿子“给给”莫明其妙的让人砸了黑石头,估计也是这只不叫的狗干的。不行,绝对不行,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绝对不能撤掉李贤。
“这个问题嘛。”莫启功在榕树下来回踱步,寻思对策。他突然想到前段时间民团队解决用水纠纷,解决民房失火几件大事,在西龙镇树立了威望,脑子一下子又转了回来:“这样吧,我们问一下在场的乡民,看看是撤还是不撤?”
“撤,坚决撤!”唐家柱仍然带头喊起来。
“不撤,不能撤!是有人陷害他们!”这是另外一群人的声音。
撤和不撤的声音在台阶下乱喊。主张不撤的人数肯定比主张撤的人数多,别看唐家柱他们乱喊的声音很大,那是强词夺理,做贼心虚的表现。
莫启功镇静略定,有了判断,他应该顺水推舟,一是顺民意,二是顺他自己的心意。当然主要还是顺他自己的心意:“不要喊了。不要喊了,要撤的靠左边站,不撤的靠右边站。”
唐家柱连推带拉,扯过几个主张撤换的乡民站到左边,大多数乡民都选择站在右边。莫启功松了一口气:“民团队的事就这样定了。老王你抓紧时间把耕牛被盗的案子破了,抓住案犯狠狠处罚。”
老王头应了一句:“是,莫局长,我一定照办。”
莫启功:“不过,老王啊,他们强站土地,打伤家丁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老王:“是,莫局长!”
“慢着!”
莫局长话音刚落,人群里一位穿长衫、带眼镜,先生模样的人高喊一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看过去。
“土地是谁家的?”穿长衫、带眼镜的先生发问。
“是我家的!怎么了?”韦志光声色俱厉。
“你家的地?怎么证明?”带眼镜的先生一连两个问。
“顶在西龙镇的天,刮过西龙镇的风,流过西龙镇的水,你问问它们!它们能证明!你是哪来的鸟?”韦志光见一个外乡人出来干涉,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拐杖朝向天空乱戳。
穿长衫、带眼镜的先生缓步走到韦志光前面:“这位乡爷,我问过了天,问过了风,问过了水,它们都说不是,不信你问问?”
乡民一片笑声。
韦志GD得发抖:“柱仔,把他给我打出去!哪来的屎缸鸟!”
说着唐家柱几个家丁要将这位先生打出校场。
“等等,冒昧的问一下先生何处来?又向何处去?在何处高就?”莫启功看着眼前这位穿长衫、带眼镜的先生举止不凡,说话绵里藏针,判断他一定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肯定有来头。再琢磨韦志光刚才的一席话,弦外之音,有向他莫启功示威的意味。眼前这位先生有着过人的见识,不妨结交一下,讨教他的高见。
“本人任教东兰县中,省亲而过。”先生说。
“我以为何路神仙!原来是一鸟教书匠。”韦志光见莫启功向这位先生问话,有点担心,害怕半路杀出个大官。听说是个教书匠立马又来了劲,出言不逊。
“哦,请问先生该如何处里这件事?”知道来者是位教书先生,莫启功也同样放下担心。
“房有主,地有契。土地是谁的不能凭口说,这位乡爷说是他的就让他拿出来地契?”教书先生说。
“是啊,拿出来地契。”一个乡民们喊。
“拿出地契来就算是他的。”几个乡民跟着喊。
然后是乡民的异口同声。莫启功看看韦志光,等他回答拿出地契的事。
韦志光抓起拐杖频频点地:“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西龙镇往上数三代、数五代,哪个不知道是我韦家的!”
韦志光在耍赖,这块民团队新开垦的土地他当然拿不出地契,连他家现有的粮田能拿出地契恐怕不多。
莫启功:“蓝镇长,我看你回去帮韦老爷查查他家的地契吧。”
“是是。”镇长蓝树国答应得很干脆。
“还有牛!”莫启新插进话来,坚信他家的猎狗“大白”在山洞里找到的耕牛肯定是韦志光偷的。
“那是我家的,都是老牛,准备明天宰杀。”韦志光说。
“到洞里看看就知道了!”丢牛的乡民说着要往外走。
“大家等等,我有个办法一试便知。”教书先生说。
乡民止住脚步。莫启功问:“先生有何好办法?”
教书先生说:“把那些牛马放了,让它自己找家,是谁家的一试便知。”
这次乡民与地主的斗争由于教书先生的出现,他们取得了意外胜利。
走在回家的路上,老王头对莫启功说:“莫局长,那个教书匠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莫启功没说话,他心烦意乱,是让这位酷似自己的教书匠搅的,再经老王头提起,小时候的一桩心事涌到心头……
五
本来一团乱麻的纠纷到他这里都迎刃而解,乡民们视这位教书先生为下凡的神仙,在世的悟空。
教书先生提着他的一个旧皮箱住进西龙镇客栈。起先是几个,后来就围了一群乡民,好奇地问,乱问:
“先生您贵庚?”
“先生您贵姓?”
“先生您家在哪?”
“先生您是共产党吗?”
……
先生让大家坐下,然后满条斯文地说:“我姓黄,共田黄,叫黄勃,大家叫我黄老师吧,这样叫我习惯。哎,注意哦,此黄勃非彼王勃。我可不是那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王勃哦!”桂西北“黄”“王”不分,所以在介绍自己的姓氏时往往特别说明是“共田黄”还是“三笔王”。说得大家呵呵直笑。
“那您是□□吗?”听说黄老师来自东兰县,很多人猜他是□□。
“对对,黄老师您是□□吗?”一屋子人都在追问,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我吗?我吗?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些。”黄老师说。
“不否认就是肯定了!”人群里一个聪明人说出聪明的话。
“您见过□□吗?”有人问。
“这不废话吗?黄老师就是□□,你还问他见过□□吗。”骆老二喜滋滋的推了一把说话的乡民。
“您给我们讲讲□□的事,讲讲东兰闹革命的事。”
“黄老师您给我们讲讲分田分地的事,是不是排队叫号一人一亩?”
……
“西龙镇来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整个西龙镇。大家争先恐后赶来看看这位共产党长的啥样,是不是传说中的三头六臂?
可黄老师是省亲路过,明天就要起程赶路。
“不行,我们想办法留住他,让他继续给我们讲革命道理。”骆老二说。
“还要他给我们讲东兰是怎么打土豪分田分地的。”莫启新说。
“还要他给我们讲怎么组织农民武装。”韦志亮说。
“李贤,你倒是说话,拿个主意,怎样把黄老师留住?”韦小弟有点急,李贤见识广、点子多,可到这个节骨眼上一言不发?
李贤说:“我这不在想吗!留一时还是留一天,还是留一月留一天好说,多劝几句,盛情难却,他与人为师,估计没问题。关健是留一天能有多大用处?”
“好了,我有个办法让黄老师留下。”覃木根说。
第二天清早,天边的鱼肚白刚刚泛起的时候黄老师提着皮箱上路。翻过西龙隘,再顺着崖边走完几里山路可到达西龙江,如果顺江而下,南入红水河可至黔江再至浔江再至梧州直至广州,或摆度过江就有通往桂南、桂东各县的大小马路。正走着,嘭嘭嘭听见几声土枪的响声,韦小弟气喘吁吁跑过来:
“哎,黄老师黄老师,那边有打劫的,不要再往前走了,危险。”
黄老师不但听见了枪声,还听见呜啊呜啊的喊声。韦小弟没等黄老师拿定主意便提起他的皮箱往回走。
“西龙会”完成他们的第一次预谋。黄老师回到西龙镇客栈,给他们讲东兰县的革命运动,讲□□和韦拔群的故事。讲完,黄老师还是要走。
“李贤,你倒是拿个主意!”覃木根几个黔驴技穷,催着李贤拿主意。
李贤说:“启新呐,吃什么能拉肚子?”
覃木根几个看李贤没有理会他们反而问起拉肚子的事,很是不高兴。覃木根没好气地说:“吃什么拉肚子?吃老鼠药拉肚子。”
“那不行,那样就把黄老师害了。”李贤说。
大家听到李贤说的是黄老师这才回过脸色。莫启新问:“你要怎样,让黄老师拉肚子不能上路?”
李贤说:“对,只要黄老师拉个十天八天的肚子,我们将学到很多□□的本事!”
“嘿,你这个智多星,还真有办法。”覃木根说。
莫启新说:“吃什么拉肚子?还要拉个十天八天的……好,有了,吃鸡头菇。”
鸡头菇是蘑菇的一种,形似鸡头,颜色像公鸡头,红黄参杂。西龙镇的乡民都知道吃鸡头菇会拉肚子,它是一服泄药,上火、便秘都用它来清火。鸡头菇的毒性不大,只要不大量的摄入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贤他们说通客栈老板,在黄老师的菜汤里放入事先做好的鸡头菇汤,这样既看不到鸡头菇,也很难尝出鸡头菇的味道。
事情果然奏效,黄老师喝了鸡头菇做的汤拉起肚子。黄老师是留住了,却没有精神给“西龙会”的人讲革命道理。拉肚子拉的,尽跑厕所,怎么可能讲得下去。
〇
将黄老师留下领导“革命”只是“西龙会”的一个心愿,要想取得革命成功他们还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莫启新将方解石碾成细粉,再采来几株止泻的草药煎汤煨服,第二天黄老师止了泻,当然还是要走,这可急坏了“西龙会”。
“如果有个□□的官下一道命令让黄老师留下来就好了。”骆老二说。
“上哪找□□的官?除非是皇上钦命,快马急报。”韦志亮说。
韦小弟:“哎,对了,古代有假传圣旨,我们何不假借一道共产党的圣旨让黄老师留下来。”
“假从何来?圣旨如何书写?”李贤说。
大家愁眉不展。正在这时骆老二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手指捏了三个指头烟丝放在纸上卷起来。
“哎,骆老二,你从哪弄的纸,真漂亮。”韦小弟说。
骆老二听韦小弟问到他手里的烟纸不知怎的把手缩了回去。大家将眼看去,果然有一张漂亮的纸,上面还印有红色字体。李贤从骆老二手里夺过纸,摊开一看,红色字体是:“东兰县教育局信笺。”
骆老二偷了人家的东西自然神色慌张,被覃木根看在眼里:“骆老二,从哪偷的?”
骆老二:“是那次上东兰住客栈弄的。”
原来那次上东兰,住东兰县教育局客栈,烟瘾上来,趁老板不注意顺手拿了台上的一个本子,本子好看,回家不舍得用,这几天家里没有纸让他卷烟抽了才将本子撕下来几张。
韦小弟在镇公所当差,经常看见纸写的官文,便说:“何不用这张纸假拟一张□□的官文让黄老师留下。”
“嘿嘿,你韦小弟才是我们的智多星。”覃木根说。
李贤用熨斗熨了熨骆老二拿出来的旧纸,平整如新,然后按照大家拟好的“圣旨”,提笔书写。
于是,一张“□□”的“圣旨”夹在一个信封里由客栈老板交给黄老师。
“兹命令□□员黄勃,即日起在西龙镇开展革命运动,不获胜利不可归来。”落款是:“东兰□□。”
黄老师接到命令一头雾水,因为从来没有□□的领导给他布置过党的任务。不过他还是看清了信纸眉头上的“东兰县教育局信笺”这八个红色大字。随即,一个念头闪过,是不是邓老师下达的命令。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肯定是邓老师批准了我的入党申请!然后给我布置党的任务。邓老师是谁?邓老师是东兰县教育局副局长,□□广西特委在东兰县的领导人。几年来邓老师教给他革命道理,引导他走上革命道路。在“列宁岩”,他聆听过邓老师和韦拔群的演讲,和他一起参加过东兰县轰轰烈烈打土豪分田地的农MY动。现在,他的愿望终于实现,成为一名真正的□□员。想到这里,黄老师丝毫没有怀疑李贤他们搞的这次“恶作剧”。他想到的是,自己将以一个□□员身份,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了。如果西龙镇再有人问他:你是□□员吗?他可以响亮的回答:我就是□□员。
只等天亮,等到天亮,他就可以带领西龙镇的乡民干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