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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楚王殿下,你我之间,不过一面之缘,恐怕你还不知道我私底下,是个怎样的人吧?”

      这个“一面之缘”,听得楚离眉头一挑。

      也难怪她将顾锦延错认成雪天之中的救命恩人,原是她什么都不记得。

      楚离垂下眼帘,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轻叩桌面,暗自思索,若是此番直接告诉她,其实他们已有“三面之缘”了,会不会吓着她?

      温晚亭这一问不过是一个铺垫,正准备顺着往下,将自己过去的光辉事迹深入浅出地同楚离交代一番,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届时无论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还是她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楚离都不至于心中落差太大。

      未曾想,对面那个人却接话了:“知道。”

      楚离从果盘里挑了个核桃,单手捏碎,修长的五指细致地将核桃肉挑出来,再缓缓放到她掌心,声音醇如陈酒:“恪纯良善。”

      温晚亭面上一红。

      “嫉恶如仇。”

      温晚亭不自然地咳了咳。

      “耿介率直。”

      温晚亭一把捏住他递核桃肉的手:“别……别说了。”再说她可真就信了。

      她这几年干过的事儿,光是听春铃复述都听得她心惊肉跳。纵然春铃同她说,她那些所作所为都有其背后的深意。

      但那得是多么难以琢磨的深意,才能让她把负心薄情的状元郎卖到窑子里,把强抢民女的小世子揍到卧床不起?

      楚离显然知晓这些事,不然也不会用上“嫉恶如仇”这种微妙的词。

      自然,她这些陈年往事也并非什么秘密,毕竟每一出都闹得鸡飞狗跳丝毫不带遮掩,为她如今一片狼藉的名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树立在名门望族心中那嚣张跋扈的形象熠熠生辉。

      怪只怪当时太年轻……

      然而,当温晚亭听到楚离用着低沉的嗓音一词一顿,郑重其事地描述着他心目中的她时,一股莫名的酥麻感由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随着他的每一个字节,一阵阵发散。

      温晚亭起初觉得,是因为楚离这个文化人说话一向比较好听,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个想法一出,连她自己都吓着了,当即有些慌张地想转移话题:“你确然对我有些了解,此前我母亲极为担心我的性子,还想给我找个上门女婿,倒是多虑了。”

      楚离的视线正停留在温晚亭握着自己的手上,微微有些出神,闻言才将心思转过来。

      他刚想说招上门女婿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却见面前女子神情有些闪躲。下一刻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展颜一笑,轻灵飞扬,双眸中流光逆转,光彩之中印刻着他的身影。

      “楚离,能嫁给你,我很欢喜。”

      楚离话到嘴边停住了。

      她说她很欢喜,那么在她心里,自己应当是抵过了顾锦延的分量吧?

      如此甚好。

      早知道夸夸她就能令她如此开心,他方才就不该停。

      楚离面上虽还是端得四平八稳的样子,紧绷的眼角眉梢却松泛开来,连同凌厉的气势中都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柔和。

      “上门女婿虽好拿捏,但是品性为人无法知根知底,不合适。”

      楚离混迹官场多年,此番睁眼说瞎话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正经样。据说当今圣上不过得他三分真传,已然能唬得住文武百官。

      温晚亭更是深以为然。但介于自己有一位想当上门女婿结果没当成的父亲,少不得出言维护一二:“话虽如此,但是,上门女婿也有上门女婿的好。”

      楚离眉尾一挑,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比如?”

      “他们不会纳通房小妾。”

      “我也不会。”

      “他们不会对夫人颐指气使。”

      “我也不会。”

      “他们不会动不动就要休妻和离。”

      楚离刚想理所应当地接话,蓦地想起自己方才连同她和离的理由都想好了,当下将头微微撇开,声音一轻:“只要你不想,我便不会。”

      像楚离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竟然能见他气势稍弱的样子,温晚亭觉得十分新奇。一时没忍住,就有些得寸进尺:“口说无凭,你得写下来。”

      楚离哑然失笑,他这是被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可他对于风花雪月之事确实不太上心,若是写几笔就能让温晚亭心安,他觉得此举无妨。

      片刻过后,温晚亭双手捧着张玉理宣纸。那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的模样,与新皇登基时在一旁捧着玉玺的小太监一般无二。

      玉理宣纸上头是楚离苍劲有力的字迹,将方才说的每一条都罗列清晰。末了他横扫一眼,顿了顿,大手一挥,在落款处盖上了楚王私印。

      温晚亭待墨迹干透了,又凑近吹了吹,逆着光照了照,才安心对折起来收进怀里。还在存放之处轻轻拍了两下,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声。

      楚离抬头时,正撞见她如同餍足的小猫般眯着眼睛,心中一动:“不过,条约这种东西,素来是双方的。”

      温晚亭一惊,甚至连带着哆嗦了一下。

      她望着楚离那张俊逸的脸上,正挂着一幅意味声长的神情,连同他那浅彤色的唇角,都极为可疑地扬了扬。

      温晚亭顿时觉得胸口那张纸有些滚烫。

      但为人处世本就该有来有往,更何况他俩以后是夫妻。楚离这般清冷的性子,能将这种肉麻兮兮的承诺一丝不苟地写在纸上,她自然不能毫无表示。

      温晚亭想通后,极为真诚地问道:“你想让我写些什么?”

      “但凡你要求的,我一概允诺了,此番你嫁给我,可还算是心甘情愿?”

      “那是自然。”

      “你与我已有婚约,日后若是外男蓄意接近?”

      “我自当退避,不叫你伤心。”

      “那,将来你若有了同我和离的念头?”

      “不和离不和离,这世间可再没有第二个你了。”

      楚离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她记着承诺自己的事,方能在家中安心待嫁。

      不料方才一问一答中,他抵着她眼中真挚无邪的光亮,耳边又传来她意味不明的话语,心中竟有些思绪不宁。像是万年无波无澜的湖面,忽然荡下一片落叶,泛起清浅无声的涟漪。

      他复又轻咳一声稍作掩饰,将手中的紫玉狼毫递了过去:“口说无凭,温小姐,你得写下来。”

      *

      温将军府内,太监总管正捧着绣有祥云瑞鹤的蚕丝黄陵,拖长着语调,拔亮了嗓子,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圣旨。

      温夫人正行着礼,听到圣旨前半段将温晚亭夸得天花乱坠,心下十分茫然,又隐有一股担忧,生怕自家女儿被人冒名顶替做了些什么。

      瞧瞧那些词,“恭谨端敏”、“静容婉柔”、“风姿雅悦”,到底哪个词同她女儿沾边?

      待听到圣旨下半段,又将楚王猛夸了一番,温夫人心中略有所悟。

      等到最后一句尤为洪亮的“择良辰完婚”,余音绕着将军府的横梁悠悠消散时,温夫人彻底明白了。

      这是被赐婚了。

      府中小厮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太监。温决拿着圣旨左看右看,凤眼微眯。半晌,他对温夫人道:“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楚离这厮,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不得不防。”

      温夫人悠哉悠哉地倚在金丝楠木椅上,闻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长满心眼又如何?楚王其人,在朝中翻云覆雨这么些年,你何曾见他向后宅女子出手过?”

      此话不假。

      圣上执掌大印三年以来,那些怀有异心的大臣一个接一个从朝堂核心中销声匿迹。无论是明面上唇枪舌战,还是暗地里尔虞我诈,楚离想要除掉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就连温决也暗自庆幸,先皇在世时,他未曾明确支持过某个皇子。现下也不必因为站错了队,被架在楚离的对立面上,如那帮老臣一般,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出现在下一批整顿名单里。

      自然,他不站队皇子,不过是因为他同先帝有些私人恩怨。此怨绵绵无绝期,想来先帝也未曾释怀,就连死了也要下一道遗诏,试图给温决添一添堵。

      是以,先帝养的那一众儿子们,温决也不太看得上眼。甚至在他眼里,当时的三位皇子加起来,都不如彼时还是太子伴读的楚离,来的精明强干。

      不过,纵然那楚离手段了得,他也确实从未对女子下手过。不仅如此,当朝女子倾慕楚离者数不胜数,却连一个关于楚离的桃色八卦都没有流露出来。

      那些楚离的对家们,眼见调|教好的美人前赴后继地往楚离身边凑。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接近楚离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然而无功而返的结局却是毫无二致。

      正当他们咬牙切齿无计可施之时,其中有个脑筋较为活络的,忽然福至心灵,给楚离安排了一溜清秀妖媚的小倌。

      结局自然是成了整顿名单里加急处理的那一位,消失得无声无息,平时关系好的同僚们敬他是条汉子,还时不时把他的事迹提溜出来,当做对付楚离的反面教材来缅怀一番。

      可温决此人七窍玲珑,思虑甚多。他让人将圣旨收好,又屏退了下人,坐到温夫人身边凑近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小皇帝伙同楚离,明里暗里多次逼问先帝遗旨的事,我都未松口。现下赐婚,也不知是皇帝的主意还是楚离的意思,恐是对先帝遗旨犹不死心。”

      “你们朝堂上的事,我知之甚少,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记得清楚。”温夫人若有所思,“先帝遗诏是三年前颁下的,而早在四五年前,你就在晚亭的住处四周,发现了楚王安排的暗卫。”

      那十来个训练有素,身手矫捷的暗卫,躲过了将军府内军队退伍的一众家丁,十二个时辰守在温晚亭的住处四周,还是温决亲自前去看望温晚亭时才有所察觉。

      温决暗中观察许久,本以为他们的主子另有所图,却不料每每温晚亭出门胡闹,他们也紧跟着撤出王府。

      两人负责在温晚亭前头探路,两个人负责给温晚亭善后,四个人负责乔装成普通百姓在一旁起哄造势顺便就近保护,还有两个,则暗暗通风报信。

      而这两个通风报信的,则是去了楚王府。

      温决知晓此事后,沉默良久。难怪温晚亭每次为民伸冤的手法如此拙劣,竟然次次都成功了,在将军府的人赶到之前,还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谁能料到这是个团伙作案呢?

      现下,温决同温夫人碰了碰视线,心中了然,叹了声:“是了,这二者的时间,对不上。”

      楚离的所作所为确实难以捉摸,他略一沉吟:“罢了,不如明日借着成亲事宜,将楚离请来府上一叙,套套他的话。”

      温夫人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上看这件事,实则有另外一番见解,但朝堂之事同儿女私情大有不同,倒是不太好贸然开口。

      温决说罢,将温夫人的手握在掌心中拍了拍,示意她宽心:“若那楚离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我自当提刀削了他,不叫我们晚晚受委屈。”

      温夫人笑着轻推他一把:“别,届时另寻个法子去讨公道。”

      她顿了顿,一脸真诚道:“主要是我怕你削不过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悄咪咪问一句,还有读者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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