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调》喜崇

11、第 11 章

　　于东升中午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被董天拉着一起吃了个饭。
　　董天先是夸赞了高琳的外表，顺带对他能拥有这么一个养眼的美人做邻居和房东表示无与伦比的羡慕，接着立刻进入主题，说高琳分手在即，劝他把握住机会。
　　于东升不甚在意地吃着饭，脑子里还回荡着上午看的代码，“把握什么机会？”

　　董天恨铁不成钢道：“姑娘刚分手！肯定需要安慰啊，你趁虚而入，妹子就到手了。”
　　于东升说：“我为什么要趁虚而入？”
　　董天不可置信：“那么漂亮的房东，还是个有钱的包租婆，你不要我就上了！”
　　于东升对他的理由嗤之以鼻：“我想看好看的人，每天照镜子就行了。”

　　董天用拳头狠狠锤了锤这逼的肩，无语片刻，有些上心：“诶，那不然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试试……”
　　“对了，”于东升忽然道：“下周二要交的作业你写了吗？我有几个bug改不过来，借我看看。”
　　董天双手抱头惊恐道：“我他妈忘了！卧槽卧槽，你的借我看看！”

　　于东升微笑着说：“待会儿发给你，借鉴的时放聪明点，别像上次一样又连累我。”
　　董天感恩戴德连连点头，吃完饭就将这尊学霸大佛供着回了寝室。

　　直到于东升在寝室里将作业传给他，他才又回想起午饭时没说完的话，“诶，你的美女房东问了我个人，我记得跟房新嘉一个专业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去问……”
　　“谁？”于东升背起包，边走边问。
　　“我后来也随便找了个理由问了房新嘉，巧了吗这不是，那女的叫庞妙童，跟她一个寝室的。”董天说：“但是我没有你房东的联系方式，也没法儿跟她说。”

　　董天-朝他疯狂眨眼，暗示意味极其明显，于东升说：“你眼睛怎么了？”
　　上铺室友探下头，跟他一起插科打诨：“董天儿，你眼睛抽筋了？我就说别打那么多游戏，你不听……”
　　在董天动手之前，于东升快速闪出寝室，将打闹声隔绝在了里面。

　　下午他继续呆在图书馆，但难得的频频出神，脑子都是包租婆那双好看的手，和她在走廊上望着自己，表情生气，眼里泛起不明显的泪光。
　　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一个人告诉她，她的男朋友出轨了。

　　其实他知道包租婆并不需要道歉的，是自己唐突了，没有人会愿意一个交情只是租客关系的陌生人突然找到自己说，你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但包租婆依然向他道歉，他也依然接受了。

　　不知是出于歉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当他应该从学校直接到菜市口出摊的时候，他回到了金华小区。
　　还没等拐过前一栋楼，就听到了包租婆熟悉的声音，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哭声里还间或夹杂着几句辱骂。

　　他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冰天雪地里自己插在兜里的双手都冻僵，他才走过去，盯着女人的头顶，居高临下丢出一句话。
　　这么冷的天，要是她冻病了，一个刚分手的女人，住在自己对门的女人，病了以后麻烦的也是自己。
　　——这是他给自己的行为找的理由，他觉得很合理。

　　高琳泪眼朦胧抬起头，少年眼睛弯弯的，一双微微拱起的卧禅让他的笑容显得越发漂亮而亲切。

　　她顿了顿，打着哭嗝儿闷声说：“我想吃烧烤。”
　　于东升笑着，“那不正好吗。”

　　他陪高琳走到菜市口，后头馄饨店的老板打招呼，“小于，来啦！今儿晚了，赶紧的。”
　　出摊的物事都花了钱放在这家店里，同样也交了摊位费，以便能够顺利在京城的城管眼皮子底下摆摊卖烧烤，就说是馄饨店的额外生意。

　　他给高琳搬了个小马扎，对方在哭得昏头昏脑的情况下还记得嫌弃：“这凳子好矮，我腿伸不直，还有衣服也会扫……”
　　于东升进店里又搬了把高脚椅，总算堵住了她的嘴。

　　高琳吸着鼻子抱着西瓜，看于东升忙里忙外支起了摊子，因为下着雪，还有防水布支起来围住四周。
　　京城早就取缔了传统烧烤，于东升用油烟净化装置，本身难以移动，所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选好这个地址，一旦定下来，起码大四这一整年都不会再移动了。
　　因此能够租到附近金华小区的一室一厅，房租还那么便宜，着实很幸运。

　　这样一想，偶尔帮包租婆一点小忙，也是理应的。
　　于东升支好摊子，开始串签，今天来晚了，准备工作就需要很久，他对高琳说：“你回你店里吧，这儿坐着冷。”对面那水果店名字起得太明显了，“琳记鲜果”。

　　高琳眼眶还红着，又开始自说自话：“我今天看了一本书。”
　　“哦。”于东升说：“冷不冷？”
　　高琳抱着西瓜，眼神直勾勾盯着于东升忙碌的双手，自顾自继续道：“书里说，能令对方伤心的，才是强者。”

　　于东升顿了顿，放弃让她离开的打算，接话道：“你也可以成为强者的。”
　　高琳却又不接话了，拿手肘顶他的腰，“诶，你这儿有酒吗？”
　　于东升一时不查被她顶得腰眼一麻，脸色黑下去，“没有。”

　　高琳掏出手机，发现竟然自动关机了，于是起身走到对面水果店，让李含帮忙照顾一下西瓜，自个儿买酒去了。
　　在超市买了好大一堆东西，分给店里员工，西瓜也留在店里，高琳提着一打啤酒回到了于东升的摊位。

　　于东升此时已经忙得差不多，开始接客了，扫了眼高琳提着的啤酒，伸手道：“给我。”
　　高琳递给他一瓶，唠唠叨叨说：“学生喝什么酒，你还做生意呢。”
　　于东升没理她，握着啤酒瓶从上往下在金属烤架边一磕，瓶盖儿干脆地落到地上，高琳正想接，又被他躲开，将啤酒倒进一个玻璃杯里，放在烤架边儿上。
　　“热一热再喝。”他说。

　　一小时后，摊位前的人越来越多，高琳一脚踏着高脚凳的椅腿，地上的空酒瓶已经有五六个，她怀里还抱着未开封的酒瓶，正往嘴里怼。
　　于东升百忙之中一把抢过酒瓶，换了串羊肉串塞进她手里。
　　高琳举起羊肉串竖在眼前，漆黑的眼珠子几乎对起来。

　　羊肉串上是挤挤挨挨的大块儿的肉，均匀撒了孜然和葱花，在顶棚的白炽灯下散着油光水滑的香气，她打了个酒嗝儿，“我们小于，手艺挺不错的嘛。”
　　也不知道包租婆这酒量，平时都怎么混的。于东升哄着醉鬼：“给姐做的当然要拿出最好的手艺了。”

　　其实他真的只是随意说说，没想到高琳就突然再次哽咽起来，而后又迅速用手捂住眼睛，喃喃自语：“不行，我不能哭，今天这张脸可是花了好几大千，我不能哭。”
　　醉成这样，她还记得自己去诸正公司之前，在美容院花了两个小时。

　　手撕渣男小三这种撑面子的事儿，自然要用保持最光鲜亮丽的样子。
　　“你知道吗，”高琳放下手，语气看似恢复正常，眼神却依然是涣散的，“我这可是降维打击，亲自下场，站在那小妹妹身边儿就能让她无地自容。”
　　于东升噗嗤笑出来，连连点头：“是是是，丰台区包租婆怎么会比不过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

　　“你为什么叫东升啊，这名字，嗝，太土了。”高琳抬起下巴，拿羊肉串指着他，其实眼线已经有点晕染了，眼角乌黑，像化了个意识流的烟熏妆。

　　于东升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盯着烤架上整整齐齐的烤串，滋滋泛出热油。
　　他慢慢说：“我爸爸希望我的人生永远像东升的朝阳，所以给我取名东升。”

　　可惜他总像是缺乏一些什么，就像家乡的天气，永远是梅雨时节的阴气连绵，哭也好笑也好，都被挡在层层乌云后面，难以拥有穿透云层的力量，更从不会如包租婆一般，仅仅失个恋，就可以爆发出这么激烈的情绪。
　　他的人生与其说像朝阳，倒不如说像月光，按部就班升起又落下，一步一步照着自己想好的既定的轨道慢慢爬，不刺眼也不耀目，无大悲亦无大喜。

　　“嘻嘻。”高琳笑得像个弱智，突然爆喝一声：“我想吃烤茄子！”
　　于东升还沉浸在对人生的深沉思考里，冷不防被她一声吼吓得手抖，钢制的烤串在架子上划拉出刺耳的响，他闭闭眼稳住呼吸，麻木道：“今天茄子已经卖完了。”

　　高琳眼里泛起泪光。
　　她瘪起嘴，忽而又痛哭出声：“你只是失去了一根茄子！我呢？我失去了我的爱情啊！你却连烤茄子都不愿意给我做！你也跟诸正一样，傻逼，都是傻逼！呜呜呜呜呜……”

　　她这一哭却再也止不住，于东升试尽各种方法都没能让高琳恢复正常，围观群众的目光针扎一般刺得他生意都做不下去，连对面水果摊的小妹都闻声而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他和高琳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小哥，我们高姐怎么啦？”

　　于东升一把夺过身边高琳用来攻击他的凶器——一根吃得干干净净的羊肉串扦，说：“感情问题，劳烦你们把她送回家吧。”
　　李含连连点头，“好的好的，麻烦你啦。”

　　总算送走包租婆，一直等在一边的外卖小哥突然贼眉鼠眼凑过来对他道：“老板，姐姐在哪儿找的呀，给哥们儿介绍个？不用这么漂亮的，经济条件差不多就行。”

　　于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