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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京城第一绣娘,绣不出自己的情郎 ...

  •   世人都听说过“画龙点睛”的故事,可这当今京城里倒真有这样一个奇手,不是作画的,而是个绣娘。

      绣娘名唤百洛熙,年芳二十,入行两年,却已然精通八大针法,十大绣法,苏、湘、粤、蜀四大流派皆不在话下。虽然仍是个绣妹的名头,可一点都不输“凤娘”。

      偏这绣娘生得明眸皓齿,貌美如花,“娘”这一字甚不熨帖。

      “洛熙,你这么好看,必定是你爹的掌上明珠吧,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来看你呀。”一织女关切道。

      “嘶——”原来是洛熙扎了手,“我爹娘在我三岁时便死了。”

      见形势不对,那织女补救道:“不打紧不打紧,就凭洛熙你这等绝色与工艺,定能找到一位潇洒俊秀的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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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酒馆是个好地方,既可以消遣,也可以消愁,还可以听八卦,洛熙可是这里的常客,今日又来了。

      喝了几盅小酒,面前来了一派官爷,隶属宁王府,为首的英姿不凡,眉目如画,是宁王府少爷宁北宸。最主要的是他手中捏了一绣花扇,这等精致的做工,不是出自洛熙是谁?

      不成想他的品味如此之好。

      “三日后是母后生辰,我见这绣花扇很是顺眼,你们说母后会喜欢吗?”北宸问道。

      “噗——”洛熙一口酒呛了出来,称赞过她的作品的人不胜枚举,大抵都是些什么“非同凡响”、“此物只应天上有”之类的说辞,如此说“很是顺眼”的还真就他一个。

      “大胆!你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子可是……”后面的侍卫尚未说完,被他们公子拦了回去。

      “姑娘,让你见笑了。”北宸礼貌一笑。

      “刚刚不是有意冒犯公子,公子今日遇上我可就是遇对了人。本姑娘深谙绣工之道,可以为公子品上一品。”洛熙举起酒杯又喝下一盅。

      平常都是别人夸她的作品,今日轮到自己夸自己,还真有点激动呢。

      “这绣工惊为天人,采用一丝贯尾,您看这滚针,如此丝滑,”她指着一处怼到北辰眼前,他转头,“您再看这切针,干净利落,”她又将绣扇扭到北宸眼前,逼得他狠狠眨了眨眼。“您再看这……”

      “得得得,我知道了,惊为天人。”北宸用手按下绣扇。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北宸笑笑。

      “我啊,就叫我洛熙吧,举手之劳,不必谢,你呢?”洛熙回应道。

      “就叫我北宸吧。”

      北宸用手拂过绣扇,抬手,那扇子上的花竟少了一瓣,再抬,一下子少了两瓣,将连这洛熙在内的一众人等惊得目瞪口呆。

      坏了,活线被钩到了,此时洛熙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这百洛熙做绣工有一个癖好,就是最后一眼针不将它缝死,浅浅留下一个活线头藏在绣面当中,极其隐蔽,一般人不会发现,而似如今这样被钩出更是不可能。

      “咳,咳……我忽然想起来家中门闩尚未插上,我先走为敬了哈!”说完,洛熙拔腿就跑。

      侍卫见此欲追,被北宸拦了下来,他抚了抚绣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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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迎接皇后寿辰,宫内举行了一次隆盛的绣工大赛,洛熙自信地递交自己的“野鸭戏水”。

      最后也不负众望地落榜了,头筹是一幅“凤凰联舞”。

      “切,凭什么凤凰一定比野鸭高贵?”洛熙踢着石头游荡在街市上。

      远方,宁北宸手中捏着一幅“野鸭戏水”,正是为那洛熙所绣。

      自上次一见,北宸便托人探知洛熙为一绣娘,绣工大赛上又见署名百洛熙的绣画,便毫不犹豫地纳入囊中了。

      前面人群淤塞,还传出争执的声音,宁北宸携带两个侍卫走了过去。

      “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毁了我的生意,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那卖丝织品的老板冲洛熙吼道。

      “我没胡说,你这明明就是八丝死丝,非要冒充一丝活丝来喊高价骗大伙,你就是个奸商!”

      众人一齐起哄。

      “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这是八丝死丝?”

      洛熙一时语塞,环顾四周,发现北宸混在人群中。

      她眼睛一亮,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宁北宸,而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野鸭戏水”。

      洛熙径直过去夺了那绣画,留那宁北宸“哎——”了半天。

      “大伙看好,我手中这幅是正经的一丝活丝。”洛熙随身掏出细针,轻轻一挑,一根晶亮的丝线便被抽出,惹得众人一齐叫好。

      “该你了!”洛熙挑衅道,双眼一瞪。

      “给我上!”摊主见败露,暴跳如雷,一时间从人群中跳出三个壮汉,三下五除二就被北宸的侍卫打趴了。

      奸商们鼠窜而逃,洛熙得意地给北宸竖了一个大拇指。

      “哎呦喂,真是可惜了我的‘野鸭戏水’”宁北宸说道。

      “什么你的,那明明是我绣的。今天谢谢你了,有缘再见!”洛熙转身便走。

      宁北宸一把抓住洛熙的衣袖,往回一扯,洛熙旋转着被纳入怀中。

      “是你献到宫里的,我接受了不就是我的了吗?”

      宁北宸的头压得很低,离洛熙不到一寸。

      “好你个北宸,竟敢查我!”洛熙愤愤道。

      “京城第一绣娘的名号这么响,我想不知道都难啊。”北宸将脸贴得更近。

      “好好好,我再绣一幅给你,你先放开……”洛熙气势弱了下去,在北宸放手后她整了整衣衫,一摸自己的脸:

      “啊——”她转身狼狈跑去。

      怎么会这么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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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洛熙就觉得心慌,怎会心慌呢?坏了坏了,莫不是……洛熙取了铜镜来,完了完了,这么红。

      一看到自己红彤彤的脸,洛熙就想起自己的脸同北宸之间不到一寸,一下子耳根也红了。

      坏了坏了,也无心绣画了,来一桶水灭灭火吧!

      翌日,洛熙推开门就看到北宸堵在她家门前,吓得她赶忙合上了门。

      见门外毫无动静,她悄悄掩了一条小缝,从里往外看。

      “哗——”北宸大叫令洛熙一把栽到地上。

      见洛熙摔得不轻,他又赶忙去扶。

      “喏,你的。”洛熙嗫嚅着,拿出一幅绣画。

      北宸接过,心下大喜,搂紧洛熙道:“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咳……咳……”洛熙面庞又生了火,回想起昨夜赤面绣了两个时辰,针下走出的竟是一对鸳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子?”北宸亲昵地叫道。

      “滚那,还没过门呢——”洛熙挣脱开来。

      “今日我便让我父亲答应我来娶你,等我!”北宸道。

      “好,我等你。”洛熙在他的胸口轻轻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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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了坏了,怎会心慌呢?完了完了,怎会脸红呢?

      明明与宁王府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怎么可以喜欢宁北宸呢?

      十七年前,冬夜,雪花片片,正映了白府的一个“白”字。

      很快,灯火通明,有一群刺客破门而入,洁白的雪地上淌满血泊,白家老爷把幼小的女儿交给奶妈,藏于后方暗房。

      很快,白家大门前出现了宁王府的老爷。

      很快,归于平静,尸横雪地,白家一夜灭门。幼女哭嚎着,她什么也不懂。

      很快,奶妈带她离开白家,流亡过活,抚养她长大。

      很快,在女童七岁时奶妈离世,对她说是宁王府杀了她全家,并让她改了姓氏,由“白”变为“百”。

      从此,世界上少了一座“白府”,多了一个“百洛熙”。

      幸运的是,她终于等来了复仇的时机。

      在她与他见面之前,她就得知宁王府的少爷宁北宸。

      品绣扇是她故意的,故意与北宸亲近;她早就知道宁北宸那日游街,是她买通了几个壮汉为她演一场戏,而瞪眼便是暗号;鸳鸯绣亦在她的计划当中,她很快就会嫁到宁王府。

      但是,钩丝之后的狼狈她从未设计过,被北宸搂抱后的面红耳赤她不曾设计过,那鸳鸯对上抵着心慌绣出的一针一线她亦未曾设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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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抬大轿架到洛熙门前,她抹好胭脂香粉,戴好金银钗饰,霞披身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钟鼓的声响惊醒了她,她缓缓移步,稳重端庄。

      她不可走错一步。

      洞房花烛,金鸾帐内,她已等候多时。

      “娘子,久等了。”北宸撩开她的红盖头,用手去抚她的面容。

      “娘子,你为何哭了?我北宸保证生生世世保护你,绝不让你受欺。”他发誓道。

      洛熙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眼泪却替她说话。

      北宸,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北宸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金鸾帐帘拉上,婢子们依次退下,一扇一扇门关合,宫锁千重。

      此后,百洛熙承包了宁王府上上下下的绣活,也多次因为独具匠心的设计和美轮美奂的绣面而受老爷夫人的褒奖,在这宁王府中也逐渐夺得一席之地。

      北宸亦是对洛熙竭力呵护,洛熙绣画忘了神,北宸便亲自喂她吃饭;洛熙绣画扎了手,必定亲自上药。

      这天戌时将尽,夜黑风高,北宸推开门,发现洛熙竟不在房内,便急忙去寻,最后是在荣王府门前找到的,身旁跟着一个婢女。

      “洛熙,你怎么在这里,荣王府的人个个不安好心,朝堂之上与我宁王府针锋相对,太危险了!”北宸拉着洛熙的手便往回跑。

      洛熙笑了笑,对他解释道是荣王府专程请她去府中贺她新婚的,不必忧心。

      她跟着北宸向前跑去,身后的婢女低着头,快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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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王府老爷大寿,府中上下同贺,亦是手忙脚乱。

      伶乐歌舞不绝,台下众人庆拜,然北宸环顾一周,竟未发现洛熙的身影。

      按理说父亲大寿,女儿没有不去之理,可巧更深露重,寒气侵体,早上洛熙称病实在是无法下床,便请辞了。

      北宸亦无心吃酒,回到洛熙寝殿,一边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推门,竟看到她安坐床沿,手中绣着一幅寒梅。

      百洛熙被这突然的探访一惊,慌了手,扎进了自己肉中。

      北宸见状冲上前去问是否好些,一边用嘴吹着刚刚被扎的手指。

      “有劳夫君挂念,今早重病,想着如今好些,便补一补给父上大人的贺礼‘白玉寒梅’。”她缓缓说道。

      “咱们之间还什么挂念不挂念的,你这一针可是扎到我心里了的!”北宸揉揉她的手。

      酉时初,正是黄昏,洛熙随一婢女来到老爷书房,为他请安。

      “这里只有你我,不用如此拘束。”老爷爽朗地笑了。

      “父上大人,这是女儿为您送上的贺礼,名叫‘白玉寒梅’,预示着咱们宁王府如寒梅一般屹立不倒。”洛熙款款说道。

      “好,绣得好!”老爷接过绣画赞不绝口。

      “其上还有女儿的署名,不知父亲可看到?”洛熙问。

      老爷仔细看了看,愣是一个字都没找到,便让洛熙上来指给他看。

      只见洛熙用一根银针从一朵花的花芯挑出一活线头,随着丝线的不断抽出,隐在梅花下面的字也显露出来。

      “白——洛——熙——”老爷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突然眼神惊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台几也晃了两晃。

      “你,你竟是白家余孽!”老爷后怕地说道,随后便快步上前,拿起砚台,砸了下去……

      “哐当——”砚台坠地,婢女上前用刚刚抽出的丝线将老爷勒死过去。

      洛熙只是一动也不动,眼泪却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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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薨逝,喜事变丧事。老爷书房外的奴婢们说最后一个去老爷书房的,是百洛熙。

      北宸推开洛熙的寝门,早已空无一人,桌上有封书信,旁边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鸳鸯对,可如今只剩一只鸳鸯。

      北宸,对不起,十七年前宁王府屠我全家,我成了孤儿。遇到你,我便知道我复仇的机会来了。我骗了你,我故意接近你,买通商贩,荣王府是我自愿去的,他们派给我一个杀手,就是跟随我的婢女。家仇不得不报,可我爱你,这是真的。三天后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再会,若你愿意原谅我,便携了那残面来见我;若你要杀我,便将余下的丝线抽尽,携那素白绣面来见我,我亦毫无怨言。——白洛熙

      一滴,两滴,北宸的眼泪浸湿书信,抬头。

      窗外烟雨蒙蒙,露浓霜重,雁过,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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