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皮毛一体

14、念

　　“谁送我回来的？”这是廖文清醒来后第一句话。
　　“师座。”我说。
　　“你们都看到了？”团座微微皱起眉头。
　　“没，天还没亮，就我一个人。”我赶忙回答，让他放心。
　　“-------别说出去。”团座的目光充满疲惫。
　　“我知道。”
　　“啊！”廖文清正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根本动不了，腰上像灌了铅，沉重得很，又酸又疼，直也直不起来。
　　“团座，您就别勉强了，好好休息吧，师座放了您三天假。”我赶紧上去扶他。
　　“他说的？”团座问。
　　“嗯，亲口说的。”我意识到团座用“他”这个字来称呼师座是第一次，廖文清潜意识有了变化，也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团座安分的在床上待了两天，可就是不愿见医生，于是龙文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跌打药，据说是特效药，团座用了效果还凑合。
　　就在团座养病的日子里，七大姑八大姨也没闲着，我听说那个特派员不声不响的回去了，而我们团也被不声不响的正式编入了虞师，团座对此再没抗拒，我想他是无法抗拒了吧。
　　第三天，师部开会，团座不顾我们劝说还是去了。明明他可以再休息，可他坚持要去，身子骨勉强能够站直，应该还是疼着吧，我想，他这是做给谁看呢？是不想丢脸吗？突然觉得他好可怜。
　　师部的会议厅房门紧闭，虞啸卿依然笔直的像神像般站在沙盘前，聆听着与会者们的争论，师座站着，没人敢坐着。虞啸卿每次抬头都忍不住看向某个人，廖团长脸色有些发青，没有说话，明显笔直站立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体力极限。
　　虞啸卿审视着这个美男子，没有人发现他露出了微笑，很耐人寻味的微笑。
　　“廖团，你有什么要说的么？”明知道对方已经快撑不住了，依然坏心眼的想捉弄他一下。
　　“嗯，没-------没有。”廖文清的脖子已经沁出冷汗。
　　“廖团长不舒服么？”张立宪也看出他样子不太对。
　　“我记得我放了你三天假。”虞啸卿缓缓踱步到他身后。
　　“我-------已经好了。”廖文清没有回头，却能感到投注在他脖颈上的炙热视线。
　　“是吗？”虞啸卿猛地伸手一推，对方毫无防备的倒在地上，仅能用手肘支撑上身。“哈哈哈哈。”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额！”廖文清闷哼一声，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张立宪上前搀扶他，却被推开手，廖团坚持着要自己站起来。
　　虞啸卿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次战役事关重大，虽然上峰目前还没有命令，但我们必须先想好怎么打！未雨绸缪，绝对是必要的事！今天就先到这里，明日再议！”虞啸卿浑厚的声线沉稳而有力。
　　众人敬礼后陆续退下，廖文清秀眉紧皱，像行尸走肉的在向外走去，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
　　“廖团长，你留下.。”虞啸卿发话。
　　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门再次紧闭，如果可以的话，廖文清实在是不想跟这个男人单独相处。
　　会议厅静悄悄地，沉默的时刻大约有一分钟左右。
　　“师座有什么吩咐吗？”廖文清依然面对着大门，不愿回头，他开始有点恨他。
　　“为什么不休息，我给了你三天。”依然平和的语气，但多了几份温柔。
　　“-------”一时间，廖团长不知道怎么回答。
　　身后，那个顶头上司渐渐走近，靴子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竟然叫人心惊。没过多久他就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还疼吗？”耳边的低语让廖文清面红耳赤，失语了。
　　“对不起。”虞啸卿脱掉雪白的手套，去抚摸他的肩膀，沿着手臂的线条滑动，最后紧紧握住他的手。
　　廖文清不敢回头，也挣脱不了他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像着了魔一样的几乎渗透到他的每个细胞。
　　“我，我，不想这样。”好不容易，说出了这几个字，用尽所有的力气。
　　“那你，想怎样？”另一只手也靠了上来，头几乎要枕到他肩膀上，虞啸卿一副哄娇妻的架势。
　　“请您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我。”廖团觉得自己在发抖。
　　“说什么呢？”虞啸卿用力扭转他的身体来面对自己，强硬地抓起他手臂，要求对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他笑了，笑的很混账：“我们都做了那种事，你还不看清现实？”
　　“-------”廖文清无语，眼睛却要被迫地直视这个可怕的上司。
　　虞啸卿停顿了一下，突然拉近他的身体，近到鼻尖能触到对方鼻尖的距离，逼视对方的眼睛：“还是说你要我再做一次？”他再一次笑。
　　廖团长愣住了，寒意顿生。
　　“呵呵，说笑的。”虞啸卿放开他，“谁叫你不听话。”
　　廖文清顿时松了口气，疲劳地垂下头。
　　有些不忍，师座伸出一只手扶他的脖子：“回去休息吧，我让司机开车送你一程。”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廖文清没再抬头，轻微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开门离去。
　　虞啸卿的手缓缓地收回，以他一贯的姿势交握在身后。
　　结果那个人还是没有向他屈服，为什么无论怎么凌辱，还能保有如此高尚纯真地眼神，廖文清，他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虞师长陷入沉思。
　　疾步走出师部大门，就看见龙文章等在门口，不知道被他从哪里弄来辆单车。
　　看见团座出来了，他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团座！”
　　“你怎么来了？”有点纳闷，廖文清看看他又看看车，“这种东西怎么弄到的？”
　　“呵呵，赌钱赢的！”龙文章笑的像大了什么大胜仗似的，“团座，你坐后面，我载你回去啊。”
　　“---------”廖文清突然想到他可能是特意担心他身体不便才久久等在门口的，心里生起一股暖意，“到底行不行啊！”他描了眼窄窄的后座，说实话离开家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东西。
　　“绝对行，不会摔着您，您就放心吧！”龙文章拍胸脯打包票。
　　“哼，好吧。”廖文清终于露出微笑。
　　坑坑挖挖的街道并不好骑，不过龙文章的单车技术着实不错，车子骑的很稳，他载着他家团长一脸的灿烂笑容。
　　微风拂面，这种形式的交通工具真是别有趣味，廖文清渐渐想起他来战场之前军校发生的种种，他也曾经每天都会骑车上学，而如今-------
　　虞啸卿又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那个英俊却霸道的男人，纠缠着他的身体也纠缠住他的心，不得善终，廖文清觉得，他想不到结局。
　　“团座，今天好点没？”龙文章一边骑车一边问。
　　“还行，你那药挺有用的，谢谢。”虽然还很虚弱，不过肌肉的酸痛已经明显改善了不少。
　　“切，小意思，团座，我今儿又给你弄了点。”龙文章越笑越开心。
　　廖文清觉得他很细心，“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啊？”
　　“嗨，别说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龙文章摇摇头。
　　“嗯？你怎么会不知道？”团座疑惑不解。
　　“我们家是帮人招魂的，打我小时候开始就居无定所，四处飘泊了。”
　　“-------唉，乱世啊，苦了你了。”廖文清不禁有些同情他。
　　“没啥，习惯了，这也没什么不好。”察觉团座话里的关切，龙文章说不出的高兴，他不得不承认自从紫云山的那个晚上之后，他对廖文清有种说不出的挂念，他没有抗拒这种感情，因为他需要这种挂念，能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着。
　　单车驶过街道小巷，常时路人侧目。满眼的断垣残壁，刻画着战争的痕迹，战争还没有结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
　　“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接受少校街，我觉得你当的起。”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廖文清突然说。
　　龙文章没有说话，难道没有听见？
　　廖团注视着那有些驼背的宽厚背影，仿佛有太多不能承受的故事所以压跨了他的脊背，而师座的背是挺直的，比任何人都直，比任何人都--------廖文清再一次没出息的想起了他。
　　我等在团部来回踱步，龙文章自称去接团座，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辆单车便扬长而去，结果过了很久都不见人影。
　　我担心团座的身体吃不消，深深觉得自己像个保姆，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团副，别走了，我头晕。”等吃晚饭的某个兵在角落里忍不住说。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于是他低头。
　　“叮叮当。”门外传来清脆的铃声，我知道那是单车上的铃，于是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团座！”一出门便对上龙文章那暧昧莫名的表情。
　　意料之中的，团座的脸有些泛白，，我今天还特意嘱咐厨子做些养肌生血的菜给他补补呢。
　　“您回来啦，开饭了！”我冲着里面的人大喊一声，然后也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上前像搀扶老爷子似得搀扶他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