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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念念不忘后继续念念不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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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水池的石阶下面都是发紫的鲜血,一直流一直气势汹汹的延伸,我看着那些渗人的红色从人体里串流出来,迅速四周散开。我哆嗦着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向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睡在地上的男人紧闭的双眼。我呆如木鸡,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繁杂的声响也汹涌起来,未来大厦的璀璨灯火高涨起来,霓虹间勾出我滚烫无助的眼泪。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见不得你这样,你这是做什么?”
“你起来,你给我起来,来听话,我不走了,我不离开你,你醒来好吗?”
“不要啊,我不要看你,不要。”我惊恐的从梦中醒来,尖叫声大概可以惊吓方圆几百里之内的恶狼。我爬起来把手插进发丝间,懊恼的低下头,看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到裤脚上,水迹在棉质的裤子上慢慢的开出一朵泪花,我又惶恐的笑了。
我该笑,这是这个月的第八次了。
丹增步伐矫健的从蒙古包外面冲进来,一脸焦急的看着我的泪眼,无奈的说:“你这个人真没有创意,做噩梦都能七八次雷同,全世界人民都可以轮流的笑话你。”
“来吧,我挨个给他们讲冷笑话,不冷不收钱。”
“那你先讲一个给我听听,我现在有空。”丹增笑着说,这个笑容让人心里开花。
我时机掐准了从后面抱住这个沧桑的男人,把头轻贴在他的后背上,安心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然后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睛。
明显感觉到他的微微触动,我随即傻笑着说:“这算不算一个冷笑话,我好冷,你借我抱抱。”
草原的早晨有点阴冷,尽管太阳急躁的露出她的笑容,却把灿烂留给了她自己,我们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会觉察她的热量。
丹增问:“成想想,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到你的世界去。”
我还来不及回答,电话铃声尤其的响亮异常,我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里把我暖呼呼的爪子伸出来去拿,冷冷的空气立即倾覆而来,我一个警惕的哆嗦,生怕一不小心有股冷风吹过来袭击我,捂了一整夜的温度不能就这么白白的牺牲掉。我慢悠悠的胡乱抓了半天,丹增无奈的伸手递给我,才牢靠的拿到手上,手机冷冷的让我差点缩回手,大冬天搞的人心惶惶的。
按起接听键。
魏澜习惯刻意破坏我情绪。
“范云他们下周结婚,你知道吗?”
“姐姐我当然知道,不,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我骄傲的回答。
“成想想,范云结婚你确定要回来吗?”
“一大早说的什么话,怎么可能不去,我多少年来的伟大愿望就快要实现,我要亲眼见证革命成果啊。”迷迷糊糊的回答。
魏澜骂我:“人家老夫老妻办酒席,你来凑什么热闹。”
一听我就不乐意,蹭的从丹增的后背爬起来摆正愤怒的姿势。
“魏澜,姐凑的不是热闹,是份子钱。我去还是不去,根本由不得我来做决定,范云要是看不到我,估计会脱下华丽丽的婚纱直奔草原过来杀我。说实话,我真的怕死。”
电话那头不说话,照理说不应该冷场的。
叹息声微弱的传过来,魏澜说:“好好在草原上待着,草原人民需要你,那些自由的猪马牛羊更需要你。”
“需要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天大地大。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个一个的去拯救。”
“所以,你可以暂时的留在那里,谁让你同情心泛滥呢,我支持你。”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因为前天苏美奂还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的机票,要过来接我,今天魏澜就开始堵我,谁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一家人,我隐隐约约揣摩出了异常。
打破天窗从来都是我干的好事。
我小声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一群人怪怪的。”
“没有,我们都很好。”脱口而出。
“能不能痛痛快快的先说出来,唧唧歪歪的不是你的风格,你放心的说出来,我好做好预防准备。”
噎住,然后冗长的停顿后。
“真的没有,没有人生病,没有人吃药,没有人缺钱,更没有人失恋。”
“你到底说不说,还有十秒钟我就翻脸。”我狗急跳墙。
他终于开口:“苏美轮下周回来了,还带着小安宁,我听说这次回来,她可能就不打算走了。”
哐当,记忆如一只沉睡的小鸟扑腾着翅膀从巢里探出头来,它畏首畏尾的迎接这个陌生的世界,然后留给自己一个偌大森林般的恐慌。
我压制自己的那种恐慌,打趣说:“帅哥,如果算是漫游的话,刚刚我的话费被扣了6毛。你乌龟般的速度差点扣光我的钱。”
“咱们不差钱,六毛你也好意思说出来,我都替你的小心眼害臊。“魏澜装大爷。
“跟谁过不去,千万不要跟钱过不去啊,我用钱哪像你那般潇洒那般从容不迫啊,我现在是度假期间,严禁奢侈浪费,一毛都不行。”
峰回路转,魏澜拉回话题:“好好好,那你还回来么,苏美轮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她是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到时候她肯定会费尽心机的陷害你,先声明啊,我可见不得刀光剑影的场面。”
“那我回去之前,你先给自己配个强度高的眼镜,最好是可以防辐射的那种,省的到时候你说我谋财害命。”
魏澜急了:“成想想,别来这套,我和你说正事,你别给我不当回事,小安宁也回来了,那个孩子已经四岁了,你们在怎么着也要顾及孩子吧。”
“小安宁是谁,我认识吗?再说了,别说的场面是有多么的壮烈,说的我都有点期待了。”我犯傻。
“苏美轮和谢培安的儿子,那个小男孩啊。”
我非要别人给我一巴掌之后,才能正视自己面临的巨大问题。咎由自取说的就是我成想想。
我被激怒了,就像从前,谢培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混蛋站在我面前,用一脸哀伤但看起来毫无歉疚的表情堵住我的路,然后对我说对不起。我一边装孙子的说你给我滚,然后一边脸上落下奔腾的泪水,你们让我恶心,你们这些贱人,一群贱人!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垂死挣扎。
然后愤怒的挂掉电话,我知道魏澜不会生气,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算是我拿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跳楼,他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跳下去,我知道,也只有这样微微的发下火,他才会在我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放心。
丹增习惯性的看着我愠怒的眼睛,我很狼狈,说实话从刚刚挂完电话开始,我就有一种想要逃开有眼睛的生物,趴到一个没有人的桥头放声的哭,然后撕扯着嗓门对这个世界的头昏控诉。
但是就这样眼前一双宁静的眼睛,让我无力的去想。
丹增说:“你又发脾气了,这个是毛病,你要改,快马加鞭的改。”
我又光明正大的笑了。
距离我独自一人来到内蒙古草原已经二十几天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喜欢旅游,喜欢居无定所的行走,喜欢不理会人间的沧海桑田,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痛苦和烦恼需要释放,需要遗忘。
丹增,是我高中同学,一个内蒙古的汉族人。
短暂的路途好心的收留我,蹭吃蹭喝蹭感情。
吃的是烤牛羊。喝的是马奶酒,我们两个人白天骑马,晚上坐在草原上看繁星满天,草地是床,天空是被子,凝听身边的朋友均匀安心的呼吸,做着漫无目的的梦,然后在凌晨到来之前,对始终念念不忘的人和事继续念念不忘。
内蒙古、呼和浩特、包头、大青山、黄河、狼山每条路上都有我的足迹,看到连绵不绝的青山偶尔会想起牵挂的人,那些人温暖的脸会映在天空上,我对着蓝天白云微笑呼唤。
我如愿以偿的让自己快乐,飞舞在草原上,就连冷漠的雄鹰看到我都要退避三舍。
我暗自窃喜,我终于不再害怕。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我好没有规划下一步的时候,范云和叶露准备结婚,这样的仓促确实是让我有点小吃惊。
所以我必须要中断旅程。
赶了一天的车,才到飞机场。候机大厅里,丹增和我疲劳的并肩坐着。对面出口陆续的有人走过,那些拖着行李箱的人一边抬手看时间,一边焦急的等着起航,匆忙的陌生人的脸象夏日里的细雨,朦胧间快速的开始然后迅速的结束。
幻灯片的切换也不过如此。
微笑着接过丹增手里的奶茶,我感伤的说:“是不是美好的日子总会出其不意的结束,说起来,仿佛我才来一天。”
丹增无奈的冲我点头,然后说“小想,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我养了一条马,它的名字叫做木耳,小木耳刚生下来的时候非常的脆弱,那是在冬天,这里的老人们都说它太弱了,不会活太久,你可能不会相信,第一次我看到它的时候,瘦弱的如同枯木,冬天的草原都是漫无边际的枯死的草,最冷的时候有积雪覆盖着,冷的让人都觉得很怕,何况是这些脆弱的小动物。但当我抚摸它的时候 ,恍然从它的眼神里看到有种倔强的东西在沸腾,瞳孔散放的光芒让我想起来你,你也许不相信,你们的眼神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吸引人。”
“那它现在怎么样了?”我急切的问。
丹增看了一下时间,打断我:“快你的时间到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我一脸急切的看着他,他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发,无奈的说:“好了,上飞机吧,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到了给我发短信,”
“发短信要钱的,要不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牛羊马发一个给我。”开玩笑。
“不要在想谢培安了,好吗?”他突然的发难。
他终于说这句话了,迷惘的瞬间我居然有些等待,这么些天,我知道他也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和我说这句话,现在离别,现在,时间刚刚好。
我克制自己:“你等我,等我不在一根筋。”
“好!我等你,等到花开花谢,等到海枯石烂”他开玩笑的说道。
我破涕为笑,最喜欢听到这些华丽丽的诺言。有的时候,听起来信誓旦旦的诺言总比一句平白无极的话语来的动听,来的容易让人接受。
我狠心的没有回头看丹增,人生就是一场演唱会,在我的个人演唱会里,所有的演出,我都是希望在平静和缓慢中谢幕,那种人声鼎沸的热闹,我有点水土不服。
到了上海,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繁华的国际都市就匆匆转机。
转机大厅里站满了小年轻人,有很多人手里都拿着高高的牌子,上面亮晶晶字的都是我不认识的韩文,看来是有韩国明星逗留机场啊,人群里渐渐的开始人声鼎沸,我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带着黑超、面无表情的几个安保人员气势汹汹的走出来,随即人声的高潮来了,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拼命的追着偶像的步伐奔跑着,欢呼着,仿佛只要是你拼劲全力追求着你的偶像,你就是最亮眼的,你就是最佳的粉丝。我试图让自己习惯这样的热情洋溢,但最终还是失败。
“欧巴、欧巴。”的叫喊声在我走过几个弯之后还能清晰的回响,年轻的力量迸发在这个吵闹的大厅里,如此折磨很多人苍老的心。
让人忍不住的羡慕,那些疯狂的粉丝里,有和我曾经一样热情迷恋的脸。
服务台拐角处,一个手捧一大束玫瑰花的男人对着一个手拉行李箱的女人求婚。
逃过人声鼎沸,突袭浪漫求婚,我很庆幸我今天是来看戏的。
看了一会,拉扯中,我发现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男人说:“你不要走,我不准你离开。”
女人坚决的甩开他的手。“我不要,我要走,我不喜欢这里。”
“我不要玫瑰花,我不要你的求婚,我要的只是你能和我在一起,你不愿放弃现在的工作,不愿意和我走,那我什么都不想要。”人群中开始有议论的声音,杂乱无章。
男人还是拦着女人:“不,我不让你走,我们彼此相爱,你就听我一次好吗?微微,我们就留在这里。”
那个叫微微的女孩子瞬间就□□里了,两行清泪簌簌的流下来,但还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推掉男人的手说:“不行,我要走,这个城市再美好、再斑斓也不是我的家,对我来说,陌生不是暂时的,是永久的,美好的生活在哪里都会有,为什么要死守这里。我不要,你要你的城市,我要回我的家。”
“有我就够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分开了就不算是家了,我不愿意让你和我一起回到朴实无华,我加倍的努力工作,为的就是无忧无虑的给你快乐。”
“不,我不快乐,看着你奋力工作我怎么会贪图安逸,美好的日子是要两个人一起创造出来的,我要走,我是一个包袱,这个城市我没有半点的留恋,这样劳累得来的美好我厌恶够了,所以,让我走吧,成全我们两个人。”
不顾男人的拉扯,女孩带着哭腔大步的跑开了。
男人呆呆的看着女孩子跑去的身影,那种落寞的神情就像是电影里面的小孩丢失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般失落和懊悔。议论的人群早已散去,男人往回走,靠近最近的垃圾桶,无能为力的准备把鲜艳的玫瑰花塞进去。
我完全可以没心没肺的远远躲开,可是脚步却怎么也挪不开。
我上前一步说:“这位先生,我看你好像要把花丢掉,这么漂亮的花丢掉多可惜了,要不送给我吧。我朋友明天结婚,我觉得应该可以当做礼物,好不好?”
男人下意识的看看花,又看看我,脸上有瞬间的迟疑,但最后还是把话递给我。当他准备把花递给我时,我对着他哀默的眼睛说:“你这么乐意帮忙,我也帮帮你吧,你今天失去的那个人,以后再也遇见不到了,失去了找不回来的!”
快要上飞机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男人向着女人走的方向跑去,摸了摸手中玫瑰花的花瓣,清嫩柔软,鲜活的芬芳,幸福感油然而生。陌生的人物,陌生的风景,陌生的感情,终会烙印在我们的青春里,有的酸甜,有的苦涩。
飞机起飞了,带着很多人的对未知地的希冀起飞了,带着我们对本来所在城市的期待起飞了。
应该有很多乘客和我一样在心里对自己说:也许,这是一个美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