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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同族异心 ...


  •   慈安宫内,宣玑太后坐在上首的凤椅,双手攥着一捧珍珠手钏,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女,笑开了花。

      而苏皓月带着褚妃与牧景璇进殿时,正巧听到太后老人家在和自己的亲孙絮絮叨叨的说道着什么。

      “当年哀家好劝歹劝,可你娘执意不肯拖你爹爹的后腿,要不是因着这战事,帆儿现下怎么都得有个妹妹弟弟的,虽说时下大荣国运昌隆,可哀家总希望他二人能再为这皇宫里添个孩子……不过,现下既有了你,那哀家接下来就盼着抱重孙了。”

      这话即是对牧天帆说,又是对宋恬说。女孩子面子薄,听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但牧天帆却是个性子爽朗的,当下笑着哄着皇祖母,将此事应下。苏皓月驻足在殿门口听了半晌,终究只叹了口气,然后走进殿内,他面上的落寞和无奈被褚妃看进眼里。

      牧景璇摇了摇褚妃的胳膊,小声道:“母妃,母后生气了?”

      “璇儿别问了。”褚妃拍拍女儿搂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毕恭毕敬的跟在苏皓月身后步入慈安宫正殿。苏皓月垂着双眸,走到殿中央就是要屈膝行礼,却被宣玑太后立马叫停。“仙儿来了?快来哀家身边坐!”

      “娘,今日身子可还好?”苏皓月走上前亲昵的唤宣玑太后,放眼整座宫,这殊荣也只有他一人得了。大家都知道元朗帝牧士泷爱重皇后,宠爱与重视都是头一份,在宣玑太后面前这么多年,早就培养出了真母子情。后宫里的女人们羡慕,但却不嫉妒,毕竟苏皓月虽是男子,却是一位公正且温和的国母。

      婆婿俩坐下后,牧景璇跑到牧天帆身旁的席位,宣玑太后为褚妃赐了自己下方左手边的首位,众人方一落座,这时传唤宫女来报,说武德候携惠平伯次子抵达。

      宋恬疑惑宋琦是怎么和武德候跑到一块儿的,不一会儿,见一身穿玄色甲胄和斗篷的北堂耀领着身后一席霜白斗篷的宋琦一同走进殿内。两人立身在一处的样子让殿内众人有种二人很是般配的错觉。宋恬注意到弟弟的肩颈上披着的浅茶狐毛披肩有些怪异,而牧天帆在注意到宋琦的披肩后却恍然大悟,他笑眯眯,看看北堂耀又看看宋琦。

      问过安,宋琦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宣玑太后受下,待人站起身时,细细打量,却是惊呼了一声。“如此俊俏的小郎君啊!”此言一出,苏皓月看了看宋琦满意的点点头,方要说什么,却听太后疑惑的嘟囔:“这小郎君与宋小姐倒也不怎么像啊?”

      此言一出,场面有些尴尬,宋恬立马解释:“回太后娘娘,小弟千珠并非我母亲所出,而是当年父亲的一位姨娘之子。”

      “那……这位姨娘现在?”

      宋琦笑了,拱手答道:“姨娘生我时便因难产,早已去了。”

      话说的不轻不重,听不出任何遗憾与悲伤,只是见他面上体体面面的礼貌一笑。在场的长辈们纷纷各有想法——

      资历最老的属宣玑太后,她虽然活到将近古稀之年,见过的人和事都太多,但越是年长心就越软。最早她就听说准孙媳宋恬的母亲,惠平伯元妻因病在宋恬五岁时过世,而今日又听闻这小公子从一出生便没了亲娘,不免由衷的心疼这兄妹俩。

      她晓得,惠平伯宋徽玉乃老惠平伯庶子,听闻当年为了考取功名,与家中嫡母许氏闹翻,一度被赶出家门,与嫡妻曾过过一段极为贫苦的日子。然而是珠子总会发光,宋徽玉虽然被朝中许多官员所眼红,认为他能登此高位不过是借着姓宋这一优势。却不知,其实是为了留住宋徽玉这么一位忠臣,元朗皇帝才会选择扶持早已家道中落的惠平伯宋氏。

      这姐弟俩到底也是过过苦日子,这让宣玑太后深有感触,她的丈夫,宣郎先帝年轻时并非太子,是个不受宠的王姬所生。年轻时的宣玑太后也是过过被人轻视与讽刺的困难时光。

      现下再看二人,宣玑太后并未从这姐弟俩的眼中,话语中听出看出自卑与掩饰,反而——宋恬落落大方,知书达理,宋琦彬彬有礼,侃侃而谈,透露出了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高贵。宣玑太后心中格外满意,对这惠平伯一家的好感也涨了不少。

      懿德皇后苏皓月听罢,心中遂也唏嘘,但却赶紧转移了话题,为二人赐座。因着宋琦与北堂耀最后抵达慈安宫,于是乎,他们就被并排安置在了一张席位上。

      宋琦心里还悸动着,还没从北堂耀突如其来的表白求婚中缓过劲儿,现下和其排排坐吃饭饭,他有些澎湃,但内心却是欢喜的不得了。说起来他还没给北堂耀的表白做任何回应,若此时他二人不在这众目睽睽下,不是在这人多眼杂的皇宫里,宋琦保不齐就勾住北堂耀的脖子亲上去了。

      嗯,矜持,矜持。

      众人都抵达,入席,这午膳也就开始了,宋琦不动声色的环顾慈安宫正殿,看着席间每一人,又打量打量上首的苏皓月与宣玑太后。他发现这位老人家倒是不凡,他原本以为一国皇帝之母,总该是古装电视剧里那般,梳着发髻带着繁琐的凤冠,身上穿着的是拖尾的大袍子。可眼前这位老女士却是一身利利索索,穿了一件没拖尾的黛紫束腰骑装,袖子是包裹的灯笼袖,腕子上还绑了护手防止拿东西时碍事。

      很可以啊……宋琦心内感叹。最早还在旧凉金平的时候,总是听那些看守他的仆妇丫鬟出口诋毁荣国,说他们是‘北蛮’,不过是仗着北边无强国,浑水摸鱼东拼西凑了一个野蛮国都。然而如今一窥,宋琦深感大荣甚有大唐风采,不仅民风开放,男女平等,且上位皇族格局简单。心中默默赞叹此国必在这个世界上能鼎力许久。

      皇宫宴席,吃的都是最好的。今日的主角围绕了太子牧天栾和准太子妃宋恬,上首太后与皇后带领着话题与下首众人闲话家常。宋琦默默的执着箸夹起一片炙烤鸡片放进嘴里咀嚼,他今日算是饱了口福了,吃的甚是开心,坐在自己一旁的北堂耀将他此刻的模样尽收眼底。微微侧身在他耳边嘀咕道:“你很开心。”

      宋琦百般无奈的放下筷子,有些愁北堂耀为何对自己的小心思猜的如此准。伸手取下果盘里的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然后转脸,大大方方的对北堂耀点点头,还眯起眼弯唇一笑。

      “第一次进宫,当是什么都新鲜。”

      他倒也不拘着,北堂耀白都和他表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吧?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确实新鲜。

      北堂耀的手这时悄悄地伸到身后,放在宋琦的后背上拍了拍,这动作亲昵的像亲人眷侣。宋琦寻思:老哥您的攻势也太迅速了吧?他扭头看向身旁人时蹙眉瞪了他一眼,示意警告,可北堂耀见了却分毫不收敛,反而还把手勾在了他腰上。宋琦现下拘谨着不敢动,怕被周围的人发现,但心里又是坦诚的,不讨厌对方的这种主动。

      荣人传统就是直来直去,比起上辈子的唐尧,北堂耀比他还主动还爱和人亲近。

      此刻懿德皇后带起话题,问到现今兰灵府的趣事,宋恬一一回答,一旁的牧景璇听得起劲还不停追问,眼前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话题不落到其他人头上,那么就只能充当观众,而正当牧景璇激动的问着宋恬能否带她出宫一游时,忽见慈安宫殿外快步走进一位宫女。她疾步来到太后身边悄悄耳语了几句,原本还红光满面,面容慈祥的宣玑太后登时黑了脸。懿德皇后在旁,则淡定自若道:

      “怎的了这是?”

      “回尊上,显妃娘娘携显小姐正在宫外等着呢,说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宋琦执起手边的果酿抿了一口,心中冷笑:早不来晚不来,趁着阖家欢聚的时候来凑热闹。

      他趁机抬眼看看姐姐,却发觉太子牧天帆拿着酒樽亲自为宋恬倒酒,动作间还有说有笑,端的是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

      苏皓月有意无意的瞥向儿子和准儿媳,看他二人倒是相处融洽,赶忙赔笑的揽住太后的肩膀。“娘,这显妃定是记挂您,儿臣也许久未见显家小姐了。”说罢,转脸望向那位传唤的侍女。“宣吧!”

      从容不迫,这幅温和大方的样子摆的水到渠成。

      宣玑太后明显是了解自己的儿婿,听他一席话,表情也松快些。宋琦知礼的放下酒杯。双手安置在腿上。这时,慈安宫门口踏进两位衣着鲜亮的女子。其中带头的显妃一身妃色绣大红牡丹的大帔,内着水粉襦裙;堕马髻,头戴一朵二乔牡丹样式的绢花,一侧还簪了一支孔雀羽簪。虽然并未逾矩,皆是符合妃位的扮相,但宋琦却觉得她的出现有点晃眼,仿佛装饰过度,太过华丽。

      而身后的那名未盘发髻的少女,一身浅紫,比起身前的显妃就低调许多,想必是显家大小姐珍淑了。宋琦吐槽这名字有那么几分像韩剧里的贤惠媳妇,可她的样子却并不显贤惠,几日前远远在兰灵府街上瞧见她便是一身红衣骑装。现下宫裙和鹤氅加身,却依然走路大步流星,下巴高昂,总之便不是什么低调人。

      二人一同跪地向宣玑太后与懿德皇后请安,不待主位的太后开口,苏皓月笑了:“这些下人也太疏忽了,本宫都不知显小姐进宫了。不过倒也没事儿,珍淑可是老常客了。”

      有心无心,这话说得都有那么几分揶揄。宋琦暗叹苏皓月一个男人的段位也是够高的,一句话能掰扯出十个意思了。宣玑太后也姓显,但这时却并未说什么话,反倒是显妃在落座后问:“姑姑凤体可安?”

      话语中的关切十分明显。

      “病倒是没病,哀家身子骨硬朗。”

      太后语气里的不耐也是不加掩饰的。

      “这位便是惠平伯家的千金了?真是个俊俏的姑娘。”显妃转而看向宋恬,笑着称赞了几句,而她手边坐着的显珍淑在用过一杯热茶后执起帕子轻轻按拭嘴角,轻笑言道:“妹妹以前从未见过宋姐姐,想必姐姐此前不住在荣都吧?”

      宋恬浅浅莞尔:“显小姐说的不错,我与琦儿一直陪伴祖母,住在老家汨阳。”

      “汨阳是何处?”

      显珍淑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汨阳在南边岳州,是个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这时原本为太后摇着扇子的苏皓月突然笑了:“诶?听起来确实是个好地方,娘,儿臣还记几月前摆驾兰灵府的路上,您还想四处走走看看。”

      “五月围猎,届时再微服出巡游历一番。哀家这么大年纪,除了抱孙子,也就想看看这大好河山。”

      老人家拍拍他的手回答。

      苏皓月的每一句话对于宣玑太后来说都十分授用。面对这么一个高位出身的婆婆,他又是个男子,家世背景也不那么显赫,却能将婆婆的心笼络至此,可以说是十分聪明了。且苏皓月方才转移话题,也算是帮衬了宋恬宋琦一把;毕竟,显珍淑话里话外都是在揶揄惠平伯姐弟是小地方出身。

      众人听罢太后的话,皆是笑着点头附和。话美说几句,太后转而看向显珍淑。“淑娘啊,你大伯的身体,可还康健?哀家记得他去年受的腿伤,至今一到天阴就疼痛难忍……”

      宣玑太后眼中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显国公显崇文是她亲弟弟的儿子,老国公早逝,太后跟前最亲的娘家人也就数这个侄儿了。然而显珍淑却是摇头一笑:

      “回娘娘的话,大伯可康健呢,倒是不曾见伯父伤痛缠身,就是这几日每日与伯母在一处,心情也愉悦的很。”

      宋琦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

      谁人都知现下显国公因病在府中修养,连朝都不上。且不说这‘病’是真是假,一家人总得对外说法一致吧?显珍淑现下在太后与皇后,和他们几个外人面前却是如此大相径庭的说法,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为之?

      太后虽说如此问,确实是为了了解自己亲侄的近况,可在座其他人便不了,人的记忆当时是一回事儿,事后又是一回事儿。时间过去,再回味显珍淑这句话,便能琢磨出其他意思来,有心之人再结合近日朝中动向,难免会在心里对显国公抱有:终日懒散,无所事事,玩忽职守的想法。

      宋琦不过是在咬文嚼字,细细琢磨局势罢了,他是个旁观者,但却也感觉到这个显小姐脑子拎不清的程度有多深。长得没有多好看,脑子还不太聪明,就是气焰比天高,这架子快赶上公主了……不过说起来,显妃也是有个女儿的,怎的今日不请自来,没带上自己亲女儿,而是带着这个侄女?

      细细联想至此,宋琦手执折扇低低的笑了两声,方才显珍淑那话到底是让在座的有心之人听出了些许苗头,场面沉默了半晌,这时突然听见一声浅笑,倒是叫众人都纷纷侧目。

      苏皓月严肃的说:“宋少爷为何而笑?”

      “尊上赎罪,实在是在下听了显小姐的话后,觉得小姐说的与在下这个外人所见所闻太过不同,一时疑惑不已。”

      宣玑太后蹙了眉:“哦?宋少爷且说,为何大相径庭?”

      宋琦转脸看向北堂耀,瞧他也眉头紧皱,莞尔一笑。“前几日在下与姐姐行至兰灵府西边水榭游湖,碰巧撞见国公夫人的车马在水榭旁,原是国公夫人亲自为公爷带吃食回府。”

      语毕,转头对北堂耀说:“当日侯爷也在,若非侯爷引荐,在下眼拙,恐认不出杜夫人。”

      宣玑太后赶忙对北堂耀问:“小尧,这是么一回事?”

      无缘无故被cue到,北堂耀也很知趣的附和宋琦的话:“皇祖母,宋公子所言不差,七日前杜夫人确实曾至湖畔,说崇文叔叔最喜和合食肆的酱肘子,但这几日初春雨多,兰灵府又不似荣都干燥,春季潮湿,叔叔的伤痛犯了便无法走路。您也知晓杜夫人照顾崇文叔叔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叔叔想吃酱肘子,杜夫人便亲自带回。”

      七日前和北堂耀在湖畔一游偶遇杜芙蕖,这些都是他二人寒暄间宋琦旁听到的。显崇文虽说为削减锋芒在家避祸,但身上负伤,贵体抱恙也是真的;显珍淑明显是对显家大房的事情不闻不问,所以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可见显家大房二房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是异心。宣玑太后听了北堂耀的说辞后,登时黑了脸,下首的显妃也紧张起来。

      宋恬不知晓那日宋琦经历的这些事情,然而她也多少了解弟弟,他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如今主动触上显妃的霉头,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其实宋琦还想将当日显珍淑当街与北堂墨对峙的事情也‘不经意’的道出,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揭发了显珍淑的谎,现下就不必再多言。

      宣玑太后沉默半晌,暗自长叹,“倒让芙蕖那孩子费心了。”宋琦从她口气里听出几分落寞和无奈。

      同住一府,又是兄弟,二房却并不知晓长房的情况,弟弟不知晓哥哥的伤病。这些日子显妃与兵部尚书显崇武没少因东宫妃位以及兵权之事烦扰陛下,然而明眼人都知晓,若非国公爷显崇文仁慈,显崇武与显妃都不可能有今日的荣光。

      饭也吃了天也聊了,宣玑太后年岁大了容易困倦,便与身旁的儿婿嘱咐了几句,在宫女嬷嬷们的服侍下走去内殿安置。

      “你们年轻人便去御花园转转吧,今日天气也好。”苏皓月嘱咐自己的儿子牧天帆照顾好宋恬宋琦姐弟俩,自己则起身带着宫女内官摆驾回坤熹宫。宋琦提着长长的袍子起身,北堂耀见状伸手拉了他一把,而就在这时,已经走到慈安宫门口的苏皓月突然回头,看到宋琦与北堂耀牵在一起的手时突然愣了一下。但他马上收住表情,转而望向还未离开的显妃。

      “显妃许久未来坤熹宫坐坐了,今日不知是否得空?”

      “得空,得空……”显妃听闻苏皓月的召唤后面上踉跄,随后赶忙答应。

      就这样,宋恬这个准皇家媳第一次觐见长辈的午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结束了。牧天帆有意多留宋恬相伴,但二人到底并未大婚,留外臣子女在宫中过久也不好,便亲自与北堂耀一起将姐弟二人送至宫门口。

      午后饭饱,宋琦有些困倦,坐进轿子便开始打瞌睡。宋恬将一只枕头递给弟弟,叹了口气:“你今日与显妃和显家小姐对上,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那显小姐对姐姐你的第一句话就有些笑话咱们小地方出身,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琦会错了她的意,以为姐姐在怪自己的莽撞,却感到头发被一双细嫩的手抚摸。抬眼后瞧见宋恬欣慰的小脸,她的眼角微眯,笑容温柔至深一时间让宋琦觉得心里很暖。

      “千珠是在维护我?谢谢你,姐姐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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