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往世书》星河繁露

124、番外篇 逐鹿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家叫俱卢，也叫婆罗多国，国王英年早逝，留下三个婴儿。大王子持国天生失明；二王子般度健康可爱；还有个老三维杜罗，因为是宫里女奴所生，身份比不得大哥二哥，连称“王子”的资格都没有。

　　本来应由大王子持国继承王位，持国却因天生残疾，被认为不宜统治国家，王位传给了二王子般度。般度不负众望，能文能武，成长为了优秀的国王。他四方征战，使得俱卢威名远播，周围国家无不臣服。

　　贤慧的贡提国公主贡蒂，成为了他的王后。般度又迎娶称有“三界之美”的摩德罗国公主玛德利为第二妻子。生活美满幸福的般度王，如果此时再能有个儿子，可算得上人生圆满了。

　　这日，般度王带着两个妻子到林中狩猎，一头健美的雄鹿从他们面前奔过。玛德利见了，极其喜欢，缠着般度，要他给她把雄鹿猎来。般度素来宠爱玛德利，她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他挽上弓，追入森林深处。

　　林中灌木摇动，鹿似藏身于此，般度看准目标，拉动弓弦。利箭射出，换得灌木丛中一声哀鸣。

　　但这不是鹿鸣，是人的惨叫，伟大的般度王射中了一个人。

　　他射中了正与妻子寻欢的婆罗门。婆罗门临死前对他发下诅咒——只要他与女人交合，就会暴毙而亡。

　　般度从此惊恐难安，他以后该怎么办？他还没有儿子，就此绝后了？杀死婆罗门就是犯了杀梵罪，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怀着忐忑，般度做出重大决定，他要退位，到森林里隐居赎罪。

　　就这样，般度把王位传给了双目失明的兄长持国，带着两个妻子去了森林，过起平凡人的生活。虽然没有国政操劳，但般度不再快乐。

　　他的妻子贡蒂是个有大能耐的女人，贡蒂了解丈夫痛苦的根源，虽然无法为丈夫解决男女间的问题，但她想，如果有了孩子，丈夫的生活至少会有些乐趣。她告诉丈夫，曾有仙人传授她一种咒法，可召唤天神，天神离开后，她就会怀孕。般度非常高兴，催促妻子快点使用此咒，为他生下儿子。于是贡蒂三次召唤天神，生下坚战、怖军、阿周那三个孩子。

　　般度的另一个妻子玛德利看到贡蒂有了儿子，担心自己以后没有依靠，吵着也想生孩子。贡蒂把咒语传授给她，她也召来天神，生下了双胞胎无种和偕天。

　　日子本来应该这样平淡地过去，可一日，般度还是没能忍住，与玛德利偷偷交合。诅咒应验，般度死在了玛德利怀中。葬礼上，玛德利给般度殉了葬，与他的尸体一起化为灰烬。贡蒂则带着五个孩子回到俱卢王宫。

　　而得到王位的持国，此时已经与拥有百子赐福的妻子甘陀利生下了一百个儿子。持国有私心，想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一场围绕着俱卢王位的斗争，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很久很久以后，这场争斗已经结束若干年，王位归属尘埃落定，大地遭到重创，十二年干旱，人丁凋零，世界难以恢复元气。

　　在一个猎人聚居的村落中，猎户们聚在一起打理今日的收获。他们剥下动物毛皮，分割肉块，交换自己所需。

　　“我今天看到多门城的人了，好威风，那队伍浩浩荡荡。”

　　“我也看到了，还看到了黑天。他穿着黄色衣服，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容貌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年轻俊美。都说他是神，我不信，现在有点信了。他们现在就驻扎在海边。”

　　“他们雅度人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听说去圣地祈福。多门城很不太平，连续出了好几个凶兆，据说城中将有大难。他们出来朝圣，也为了避难。”

　　“还能有什么让雅度人害怕呢？普天之下，他们最强。”

　　“这我哪知道？但如果神要降灾，再强都躲不过。”

　　村外走来个猎人，是他们的同伴。这人过来便对他们中的一人说：“遮罗，铁匠叫我来告诉你一声，你的箭做好了，随时可以去取。”

　　一名年轻猎人应了声。

　　众人好奇，“做的什么箭呀？”

　　年轻猎人笑道：“前几天，我不是换了几条鱼吗？其中一条鱼，肚子里居然有块铁片，我就拜托铁匠帮我把它熔了，做了个箭头。”

　　“铁制的箭头啊！老虎都能一箭射死！”猎户们羡慕道。

　　铁箭头只有军队才用，他们这些穷苦的猎人哪用得起，只能用骨箭头。

　　年轻猎户等不及了，现在就要把箭取回来。

　　“天快黑了，你出去小心点儿。”同伴提醒他，“我听婆罗门说，今天是二分时代的最后一天，到了明天就是黑暗时代了，有大灾变什么的。”

　　“哪有大灾变，他们吓唬人的，为了骗你给他们布施。”年轻的猎人遮罗朴实一笑，往铁匠铺跑去。

　　很顺利，他拿回了箭。猎户们争相传看，羡慕遮罗运气好，鱼肚子里都能挖到铁。

　　以前在俱卢之野的战场上有无数铁箭，猎人们曾去捡过。哪知那些箭有毒，到了晚上会发蓝光，把它们捡回家的猎人都得了怪病，再没人敢要那些废箭了。

　　到了半夜，村里的猎人们被巡夜人惊醒。

　　“不好了！不好了！雅度人自相残杀，在海边打起来了！”

　　猎户们都不信，但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奔上山坡看个究竟。远方海边，有一片火焰，那是雅度人的营地着了火，看来真的打起来了。

　　“黑暗时代啊！还以为俱卢大战结束了，能过太平日子了呢！”年老的猎人回想起血腥的大战，余悸又起。

　　“明天就是黑暗时代的第一天，不知黑暗时代什么样子。”年轻的猎人们提心吊胆地问。

　　遮罗笑道：“还不是跟昨天一个样！怕什么？该怎么生活，继续怎么生活。明天我第一个出去打猎，给你们打头鹿回来。”

　　“用你新制的铁箭吗？”

　　“新时代新气象，不仅用新箭，我还要带上那把弓。”

　　“那把拉不开的弓吗？得了吧！遮罗，用那把破弓，你会饿死的。”

　　猎人们嘲笑。遮罗收藏得有一把奇怪的弓，没有人可以拉开它，遮罗还把它当成宝，已经成了村中的笑话。不能用就是废物，村里人都叫它破弓。

　　“破弓一拉就断，好弓才拉不开。但再紧的弓，拉着拉着就能开了。”遮罗不在意他们的嘲笑，对答道。

　　天色已经蒙蒙亮，遮罗言出必行，他要第一个出去打猎，带上新制的箭和珍藏的弓。

　　解开缠绕在弓身上的布条，弓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其上星光点点，璀璨如银河，但微微亮的天光下，这光彩稍纵即逝，眨眼就黯淡了，成了凡物。别人不知道，但遮罗知道，此弓有名字，叫做萨伦伽。传说是把神弓，只是传说而已，从没人见过它的神迹。

　　他走向海边，走了很长段路，太阳升起，黑暗时代的第一缕阳光照上他的脸，照耀着前方的路。
　　他经过了雅度人的营地，那里已寂静无声，满地尸体，满地武器，有铁杵、有宝剑，遮罗还看到了一对血迹斑斑的钢刀插在沙滩上。雅度人可以消灭任何敌人，包括他们自己。遮罗为这一切叹气，雅度人骄纵一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吧？

　　树林里起了动静，遮罗好像看到鹿了，他立即追入林子。

　　年轻的猎人抽出铁箭，搭上弓弦。从未拉开过的弓，在他流畅的动作下，轻而易举地拉开，就像拉开一张普通的弓。

　　铁箭离弦而出，直向他瞄准的树丛中的黄色身影。

　　血腥味扑面而来，射中了！但他射中的并不是鹿，好似个人……

　　一页风云散，婆罗多族的故事至此结束，始于逐鹿，终于逐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