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 花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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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仰望天空是一片压抑的阴霾，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地飘落在水平如镜的忘川之上。一叶孤舟悠悠地滑过水面，在身后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船上满载着各种人的亡灵，他们谁也不说话，呆滞的目光注视着船头的少女。少女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薄衫，赤着脚踩在甲板上。手中握着一只长桨，悠闲地划着水。她姣好的面容带着一丝优雅的浅笑，长及膝的黑发柔软地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轻快地摆动。不远处，黑衣男子盘腿而坐，靠在船舷上打着盹儿，身边是那个年轻的白衣少年，靠着他睡得四仰八叉。
一阵喧闹声惊起了睡梦中的两人。白衣少年坐起身，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刚才还恬静如画的红衣少女，此时正单脚踩在一个男子的背上，用桨狠狠地把他的头摁到忘川水中，口中还不停地咒骂着：“你这个白痴智障你烦不烦你不烦老娘还烦呢你再不给老娘安静点老娘一桨拍死你……”一船的亡灵望着少女，满眼的敬畏之情。
黑衣男子起身拖开正在发飙的少女，白衣少年则上前扶起那个可怜的男人，一边还低声嘀咕：“他已经死了，不用拍死他……”话音还未落，头上的高帽便被少女用桨狠狠地拍入水中。他从水中的水鬼手中抢过湿漉漉的帽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望着少女。
“七爷……八爷……渡守大人……我求求你们……”地上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黑色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双眼，不断有水低落到地上，不知是水还是眼泪：“我求求你们送我回去！我如今不幸遭人暗杀，恐怕我那十二岁的女儿也在劫难逃……”
片刻的沉默……
红衣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继续划着船。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回到原地坐下，白衣少年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如果真是那样……”白衣少年撑着船舷，背对着他突然开口，夜风扬起他银色的长发，看不到他的表情：“如果真是那样，我也只能希望你们在阴间早日重逢了。”
“靠岸了，请各位下船！”船头传来少女的声音，船上的亡灵陆陆续续地走下小船。过了很久，地上的男子才站起身来，蹒跚着走下船去。岸边杂七杂八地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如火一般，很快便吞没了他没落的背影。一座古老的城楼屹立在不远处，幽绿色的阴灯映着城楼上暗淡的三个大字——“丰都城”。
“呼～～”白衣少年舒了口气，打破了这短暂却又十分压抑的沉默。他轻快地跳到黑衣男子身后，像猴子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脸上依旧挂着猫一样慵懒的招牌笑容，口中碎碎念着：“黄泉……人家要吃东西～～”
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红衣少女也走到他的面前，用手臂吊住他的脖子，也学着白衣少年的模样碎碎念了起来：“黄泉……人家也要吃东西～～”
黑衣男子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带着些许宠溺。他不懂声色地扳开四条难缠的手臂，走到船边，微微回过头。
“走吧！今天我请客！”
“好耶～～”
路边幽绿色的灯笼熄灭了，这个世界也进入了属于自己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三人并肩走着。最左边的黑衣男子一手提着一壶酒，独自静静地饮着。他的右边是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和一个娇媚的红衣少女，互相揽着肩膀，东倒西歪地走着，发出醉态的笑声。
“碧落……”
“嗯？”被叫做碧落的白衣少年转过头，微笑着望着她。
红衣少女一把夺过旁边黄泉手中的酒壶，大口地灌了几口，然后有些粗鲁地扳过碧落的脸，表情暧昧地看着他：“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喜欢……”白衣少年微笑着应着，接过少女手中的酒壶。
“那我们结婚好不好？”红衣少女靠在他的肩膀上，醉意朦胧地呢喃：“我们生一大群小鬼……唔……你说好不好？”
“好好……”碧落拉过少女的手臂，搭在黄泉肩上：“看！红尘，我已经到家了。明天见哟～～”
红尘靠在黄泉怀中，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沉沉地睡去。碧落又微笑着向着黄泉挥了挥手，拐进了街道尽头一座普通的宅院里。
黄泉一直目送着碧落回家，然后低头看了看红尘。红尘靠在他的怀中，雪白的臂膀环在他的脖子上。“碧落……你骗我的……”睡梦中，她轻轻地抽泣了一下，一滴晶莹的眼泪凝在了她的眼角，反射着满天的雪花。
“红尘……”黄泉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横抱起她向前走去。黑色的背影迷离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渐渐看不见。
红尘，只是你不知道，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永远都不会……
碧落拐进自家庭院，合了门，落上拴，然后倚着门，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小小的庭院里拥挤不堪地开满了火一般的曼珠沙华，在大雪中静默着。他从怀中拿出黄泉剩下的半壶酒，猛地仰头灌下。清凉的酒顺着他的嘴角、下颌、锁骨一直滑下，弄湿了一大片前襟。然后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奔向院墙的一角跪下，连帽子跑掉了也顾不上捡。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墙角的积雪，露出两朵互相纠缠的曼珠沙华。在雪水的滋润下，显得越发鲜艳。
你一直守护着它……
而我……
一直在等待……
一直一直……
忘记了……
一切都忘记了……
所剩下的只有等待……
可是……
“你现在很快乐吗？！你以为忘记了就很快乐吗？！啊？！”他嘲讽地笑着，大声质问着墙角的曼珠沙华，又像是在质问另一个自己。他低垂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打落在曼珠沙华娇艳的花瓣上，银色的长发从剧烈颤抖的肩上散落到地上，如九天之上的银河，泻落在血色的花海中，蜿蜒着融为一体。雪还在不知疲倦地飘着，无声滴落在这一片红白相间的海洋中。
你……
到底在等待什么……
“喵~~”一声轻揉的猫叫自身后响起。
碧落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衣袖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痕，站起来，转过身，露出一个淡定的微笑。
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怪小孩，大约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看不出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穿着长及地的黑色袍子，上面绣满了华丽的暗花。头上顶着一头像鸟窝一样杂乱的黑发，两只尖尖的猫耳警惕地立在那丛乱蓬蓬的头发里。他左手拿着碧落的帽子，右手拿着他的哭丧棍，本来就大的出奇的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他，在夜幕下闪着幽幽的绿光。
“对不起，轮回，让你担心了。”碧落戴好帽子，接过哭丧棍，踉踉跄跄地向小屋走去，白藩在他身侧轻轻地飘荡，铃铛发出寂寞的声响。
“喵——”轮回拉住他的衣摆。
“你还有……”碧落回过头，话还没有说完，目光突然定定地望着不远处。那是一丛茂密的曼珠沙华，像一块红色的软毯，上面睡着……一个少女？！
“……我是不是喝醉了啊……”他自言自语地走过去。女孩穿着一袭绛红色的长裙，如花一般散落在地上。他扶起少女的头，拨开她面前纠结的长发，不禁愣住了。
她沉沉的睡着，睡颜安静而姣美。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眼角隐约还有泪光闪烁。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却又那么似曾相识，尤其是左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如一滴血泪，轻轻滴落在他止水的心间，荡起层层涟漪。
碧落不知不觉看呆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如花的唇瓣，一丝微笑在他的唇边绽开。
这种感觉……
好熟悉……
为什么？
他将手中的哭丧棍递给轮回，想将女孩抱回屋去，却险些被少女的重量一并带倒。他终于明白，难怪自己不曾记得索过她的魂魄，理由简单却离奇的让他一时间无法思考，一个亡灵是不会有重量的，而她根本就是……
一个活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 花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