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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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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云: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虽说信鸽每天都会送来叶子的信报平安,可我仍觉得日子是这般漫长而难过。
天一天比一天冷,风一天比一天大,寒冬原来早已在不经意间席卷了整个西域。
莲蓬每日都去城里,带来的总是无尽的坏消息。无数的商人困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但好歹衣食无忧。最糟糕的是,大量的难民不断涌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很快就要陷入更困难的境地。
这一日,我正领着慕依和花儿习绣,莲蓬领来了一位熟人:查干老板。这个昔日风光的绸缎铺老板,如今灰头土脸,衣衫不整,见了面就开始向我哭诉:“公主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您是不知道,自从您和柳三思不在了,就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要钱要东西。我好容易支撑着做生意,两国又开仗了!货进不来,客也没了。三天两头,还有人来□□,说我是大周人的走狗,是细作。我跟着您,只好自认倒霉,想抵了铺子,去逃命。”
“没想到,连我那死对头巴老板也是一样,他说谁还敢买铺子,就连托娅夫人的织坊也办不下去了。这是又回到了以前民不聊生的时候了呀!我活了五十多岁了,再不想打仗了呀!这一打,好好的人都疯了,好好的国也没了,好好的日子都完了呀!”
查干老板哭的老泪纵横,几度喘不上气来,我不忍再听下去,赶紧叫莲蓬帮他安顿下来。
是夜,山间的冷风又呜呜地吹起来,卷起了无数的雪花在空中狂舞。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唯有对着这茫茫的天地发呆:老百姓的日子为什么这么难?命运永远不在自己的手里,只能任人摆布,如蝼蚁一般生,再如蝼蚁一般死。
莲蓬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默默地替我披上了一件皮袄。
“公主,您不要太过担心,将军是有福之人,一定能平安归来。”
“那些老百姓呢?”
“人人都有自己的造化,咱们又不是神,就是神,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呢。”
慕依也起来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怎的起来了?”
“我躺着睡不着,忽然想起父母的坟好像离这里不远,就想明天看看。否则,哪天真的死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我们陪你去。”
“谢谢姐姐。”
第二日一早,无影忽然害起病来,呕吐不止,只好留下花儿照顾她,由我和莲蓬陪慕依去了墓地。
天冷风大,我们避开人流,奔波了许久,才在一座山前找到了三座荒冢。慕依按照西域的风俗祭拜了一番,
“这里虽然有三座坟,可其实只埋着两具棺材,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哥哥和嫂嫂,另一座坟是空的,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什么?”
“北凉人杀进城时,我们才刚逃出宫殿,恰撞到了受伤的哥哥。母亲叫他一起逃命,可哥哥说,他是西凉的国主,就算被人碎尸万段,也不能逃跑。”
“我年小不知事,只希望大家快走,母亲和嫂嫂却一定要陪着哥哥,于是一个抹了脖子,一个陪着自己的丈夫上吊自杀。”
“而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意思,梁画师忽然来到宫里,瞧见了发疯的我,便救下了。后来,他又说服北凉国主,将他们的遗体安葬在这里。”
“可是,我却活不下去了,每每闭上眼,就想起那日的情形,看到他们痛苦的面庞和满身的血迹。然而,报仇又无门,只能寻死了。没想到,死来死去,除了将自己摔傻了,什么也没办成,还让画师一直操心,替我寻医问药。”
说着,慕依从碑前的土里挖出了一块碧玉,果真跟宸妃送我的那块一模一样。我看着这玉,想起宸妃当日真诚的模样,不禁心痛难当。
过了好一会儿,我方才平复下来,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情,便问道:“你们和北凉的王室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北凉国主的母亲和我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妹。”
怪不得翠翠想要那个酥酪方子,原来是大汗思母心切,要找回母亲的味道。只是,他断然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仇人做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点心。
这时,莲蓬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挥手叫我们过去,只见有一座刚立起来的坟,小小的,挨在大坟旁边,上写着:“西凉月公主之墓。”
她终于是回家了!
再也不用被锁在寂寂的深宫之中,而是自由自在地在这无边的旷野之上,和家人一起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我一时想起宸妃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又落下许多泪,而慕依早已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
待她平静下来后,莲蓬终是说出了疑问:“宸妃娘娘想来早就葬在了皇陵,怎会真的……?”
我隐约猜到是某人来过了,便制止了莲蓬,说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这终归是月公主的遗愿没错。”
慕依擦了擦眼泪,问道:“大周的皇帝娶走姐姐时,我恰在高昌学习经文,他是真的很喜欢姐姐吗?”
我点点头,叹道:“是,可也仅限于此了。”
天色渐晚,一行人骑上马,就要回去。
这时,慕依忽然郑重地说道:“姐姐,我愿意潜入大周的军帐,去见那个皇帝,让他看在姐姐的份上撤兵。你能帮我吗?”
我抬头望了望慕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似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实在太天真了!
皇帝既然攻打北凉,断不是只为了宸妃,而是为了自己。若想叫他撤兵,没有实足的理由,怎可实现?
我没有说话,慕依有些急了,一拉缰绳,就要孤身回北凉。
我知道自己当初无力促成两国的和平,现在更无力阻止这一场战争。可若试都不试,又如何给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个交待?
毕竟,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们伸了援手,不吝帮助,而慕依的愿望,亦是我心中所想。
我们追上慕依,拉住她,说道:“我帮你。”
慕依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望着我道:“姐姐,谢谢你。”
就这样,我们找人给无影捎了口信,之后便趁天色未晚,朝着北凉的方向去了。
北凉离高昌不远,可真跑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到。
一路上,无数的难民携家带口地往高昌逃命,所见皆是惊慌和哭喊,令人唏嘘不已。
傍晚时分,三人又饥又冷,只得找了间路边小店,下来吃点东西。
不料,对方见我们皆是女子,而周围又没有人,便起了歹意,直接将人绑了要去卖钱。
幸得莲蓬和慕依学了些功夫,此刻便派上了用场,只可惜拖着我这个累赘,一时难以脱身。
正僵持着,忽听棚子后面射出来几个弹子,将那些人都打趴下了。
转头一瞧,原来是柳三思。
听莲蓬说,叶子救我的那一晚顺带也将柳三思带走了,可后来温玉来的时候,又将他要回去了。
如今,他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可见应该是大仇已报,弃了细作的身份,要与楚楚远走高飞了。
“多谢柳先生!只是,楚楚姑娘呢?”
“她要去跟一个人道别,我在这里等她。一时嘴馋,便来这里喝了几碗酒,没想到给人下药了。本想趁此睡一觉,醒来再收拾他们,不料就给你们吵醒了。”
柳三思伸了个懒腰,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让她二人去找点吃食,自己随口又问道:“你们如今打算去哪里?”
“还不确定,可先得替温大将军收一个烂摊子。他小舅子跟人在沙漠里挖宝,得罪了沙盗,被人绑了,烦我二人去救他出来。”
柳三思看我们似无头苍蝇一般乱找,便自己去厨房拿出了馕饼和羊肉,丢到桌上。
“那跟我们正相反了。”
三个人大口吃着东西,身上也暖和起来。眼看着天色不早,便欲跟他道别。
“公主,您都已脱身了,如今反而要回去,可别说是为了完成和亲公主使命之类的屁话吧?”
柳三思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酒,又喝了起来。
“这倒不敢当,只是陪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我一面吃着,一面含混地答道。
柳三思并未理我,仰头干了酒,兀自说起话来。
“既是如此,我和楚楚送你们过去吧。这附近流民丛生,已不是昔日平安的商道了。你们三个弱女子,前面还指不定会被什么人盯上。”
“最近听闻,突厥公主以死相逼,胁迫老可汗借兵北凉,咱们大周想要踏平西域的大门可不是那般容易的喽。不过,这都是他们的事儿了。”
就在这时候,楚楚来了。
她褪却了纱裙红妆,身着干练的男装,愈发显得英姿飒爽。
“谁说的?无论谁赢了,这都是一场灾难,只恨我无力,不能平息战火。”
柳三思急了,心疼地劝道:“你受了那样的苦,差点死在蒙逊手下,可不要再犯傻了。”
我怕他二人争吵起来,赶紧道:“二人为朝廷做的够多了,无需再以身涉险。再者,这也不是我们寻常人能左右的事。不过,我们目前有一个法子,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楚楚眼睛亮起来:“不管怎么着,能试试,就不要放弃。”
我们五人边行边说,很快就来到了凉州城。
如今战事当前,守城的士兵也比以前盘问地更加仔细。远远地瞧过去,城门口已排起了长队。
我向柳三思和楚楚使个眼色,他二人便住马不前,匆匆道别了。
三人悄声来到偏殿,推门进去一瞧,没想到巧巧还在。
“公主,您回来了!还有莲蓬姐姐……”
“嘘……云夫人呢?”
“她在前线。”
“你去悄悄地请她回来。记得,不要惊动大汗和将军。”
巧巧应声而去。
我看天色已晚,雪越来越大,便拉着她二人进殿烤火。
莲蓬喝着热乎乎的奶茶,笑道:“也算故地重游了。只是,这一回咱可别再困在这里就好。”
我知道她心中的焦虑,可又不好承诺什么,只得拉了拉她的手。
巧巧办事果然麻利。才过一会儿,云夫人便匆忙赶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是不要命了吗?”
“我要你帮两个忙,一劝动大汗接受和谈;二送我出城,到大周的军营去。”
“不可能。我们现在有了突厥的助力,岱钦也要回来,还不一定会输,而且大汗也很希望继续打下去,赶走大周,做西部的霸主。”
“他荒唐,你就纵容他吗?你看看外面,商铺倒闭、全民皆兵,无一人生产劳作,若是再遇上去年的雪灾,马上就断粮绝草,饿殍遍地,拿什么打仗?”
“再看看那些老百姓,刚过上两天安稳日子,有谁愿意再白白地去送性命?能跑的都已经跑了!还有周边的回鹘和突厥,哪一个肯真心相帮呢?都等着你们耗空人力和财力,好轻而易举地取代呢!我不信你心里没数!”
“你说的都对。可这本就是大周先挑的事儿,他们千军万马过来了,我们不过防守而已,可有什么想不想的呢?”
“所以,我要你帮忙把我们送到大周的军营,好劝他们撤兵。”
“你简直异想天开!那些男人会听你们的?还有,蒙烨不惜与大汗撕破脸,方才把你救走,我如今若帮你回大周,他岂不要我的命?”
“你先别告诉他……”
“云夫人,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慕依一直未吭声,此时忽然插了一句话。
“慕依,我既答应了你,便不能食言……”
我看她着急,赶紧劝慰了一句。
“你若一起,谁都别想去了!”
云夫人撂下这句话,匆匆走了。
我看慕依一脸凝重,便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宽慰道:“先别急,待会儿我们出去找托娅夫人,说不定她有法子呢。”
巧巧摇摇头,落下泪来:“织坊垮了,乌恩老翁都快疯了,托娅夫人也卧病在床,怕是够呛了。”
我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过月余而已,却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想当初,若不是托娅夫人,我哪能挨得过当初那些苦难的日子。如今她生病在床,我不但无法看望,反而还想再去麻烦她……
巧巧见我落泪,劝道:“您别急,医官已是替她看过了,并没什么大碍。想来,更多是心病。除了织坊的事儿,听说回鹘公主把岱钦将军掳走了,想要他背离北凉,为回鹘效力。”
慕依打断巧巧,铁了心道:“姐姐,我自己去。”
我怕她生出事端,便安慰了一会儿,又见夜色已晚,就安排众人先睡下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就听外面人声躁动,嚷嚷着:“把和亲公主交出来!就是这个巫女害了我们!”
四个人被吵醒了,揉着眼睛你望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巧巧一面穿夹袄,一面道:“不用担心,我出门招呼两声,你们躲好了,不要出来。”说着,便出去了。
我们三人躲在殿里,却将外面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有人说亲眼看见和亲公主回来了,就躲在偏殿!她风光地嫁到咱这里,除了坏事,什么好处也没带来!如今两国交战,也是这个恶女造成的!还想假称死了,躲过去,我告诉你没门!就算可敦都收拾不了你,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今天,就算踏平偏殿,我们也要把她揪出来,就地正法!”
巧巧没料到这群人气势如此凶猛,尚未开口,就给人推到一边了。转眼间,他们便冲进来,在院子里逮到了我们三人。
一人问道:“谁是那个和亲公主?”
另一人道:“有什么好问的?都打死不就算了。”
众人皆附和道:“都打死!”
莲蓬赶忙道:“我是,我是。”
一个中年女人过来,拉过莲蓬的手瞧了瞧,哼道:“粗皮粗肉,还说自己是公主,我看连个贴身丫鬟都不算。”
方才叫嚣的那个人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别跟她们啰嗦!管她公主丫鬟,都是大周那狗地方来的,通通打死,才算痛快!”
就在这个时候,巡逻的官兵来了,为首的军官喊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人点头哈腰地说道:“安周将军,咱们活捉了那大周公主,正要杀了报仇呢!”
另一个道:“是唉,这贼女人跑了,大汗打仗顾不上管,咱替他管!”
安周疑惑地推开众人,说道:“不要瞎扯!那公主已死在草原的冰河上了,怎的又来个公主?”
一个人赶紧解释道:“错不了!昨儿个有人瞧见了,她们跟那公主长的一模一样,一来就住进偏殿……”
安周看到我和莲蓬,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可仍假装镇定地对众人道:“认错了,这几个人怕是那个宫女的姐妹,来此借住而已。”
众人一阵失望,有人还嘟囔道:“不对啊,莎琳娜公主的宫女明明亲口说这就是那公主。”
安周没理会,正要遣散这些人,就听有一女子道:“安周将军,你可别包庇她们!我可听说了,你喜欢那公主的侍女,为此还差点跟塔娜家闹翻了……”
“这可就不对了!大汗提拔你,可不是叫你包庇这些狗东西的!”
吵嚷间,塔娜那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清早的,在这嚷嚷什么呢?”
我和莲蓬不安地对视了一下,心说今日可真不顺,才回来便碰上了两个不该碰上的人。
众人一听塔娜来了,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还有人趁机说:“塔娜姑娘,你认得那和亲公主,这些人里可有她?”
塔娜早瞧见我了,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似燃起火来。
她冷笑着走近了,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盯着瞧了半天,不知在思索什么,最后却甩开我的脸,对众人道:“认错了。这女的虽说跟那贼公主挺像的,也是个狐媚子,可还是少了些拐人的劲儿。”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她又道:“不过,她们的确是大周人,就算不及那公主可恨,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堵截住她们,实在是做的太好了!与其留在让她们留在凉州城祸害我们,不如把她们丢回大周的兵营,祸害他们自己人去!”
有人似是不满这个决定,抗议道:“这岂不是便宜了她们?就地打死算了!”
安周在一旁听傻了,大声喝道:“塔娜,你要做什么!”
塔娜白了安周一眼,狠狠地回道:“我的事儿,也要你管!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打了两场胜仗,就是北凉的大将军了,还差得远呢。现在就要骑在我们头上,替这些无辜受苦的百姓做主,简直是太抬举自己了!兄弟姐妹们,门外马已备好了,咱现在就走!”
安周想要拔剑制止,可已来不及了,就连要打死我们的人也被推到了一边。在塔娜的鼓动下,一群人闹哄哄地将我们抬到马上,奔着城外去了。
地上的雪已积得很厚了,冷风呼呼作响,刮在人身上似刀割一般。塔娜抽打着马儿,飞快地朝城外奔去。
“柔嘉公主,你在这里做的孽实在太多了,我就这样把你还回去,实在是便宜了你!你若还有点心,就替姐夫和凉州的百姓了结了这战事!”
远远地,我仿佛听见有人隐约在喊:“塔娜,你快回来,快回来!”
塔娜回头望了望,愤愤地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安周,竟然叫来布和老翁。”说着,手上的鞭子挥地更快了。
塔娜不知走了哪条路,沿途并未布置多少士兵,因而轻松地来到两军的中间地带,对着大周一方呼喊一番,将我们丢下便走了。
大周这边许是被这旋风似的挑衅弄懵了,待确信对方无人来战之后,几个官兵大着胆子过来,押着我们,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为首的发了话:“送到高将军那里吧!”
“高将军?莫非是高小姐的父亲?想当初,我曾在蒙逊和莎琳娜的婚礼上见过他,应该差不了。”
我一路走一路想,然而到了军帐之中才发现士兵口中的高将军竟是高小姐!
她身穿铠甲,头簪红缨,身边跟着一队女兵,不知正在上了什么,但远远看来英姿飒爽,令人赞叹。
我看她不说话,便先开口道:“高小姐,能不能先替我们松绑?”
她旁边的女兵不悦了:“什么小姐!要叫将军!”
我看她还不言语,只好放低了声音:“高将军,可否替我们松绑?”
如此,高小姐方对手下人扬了扬头,算是同意了。
我揉了揉被绳子勒地发麻的手腕,想着该怎么提出见皇帝的事,只听高小姐道:“柔嘉公主,您不是死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我尴尬地笑笑,回道:“说来话长,我想先见见温将军。”
“这个……将军很忙,我可不能贸然给他添麻烦。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讲。”
慕依早看不下去了,忽然对着帐外起来:“玉哥哥,玉哥哥!”
高小姐想要喝止她,可已经来不及了,温玉带着一个孩子朝我们这边走来。
慕依一见到她,立刻粘了上去:“玉哥哥,你上次走的那么匆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原来是大周的大将军!”
温玉初时一脸不解,后来却笑了:“你们回来就好。”
说着,把孩子递给了高小姐,又对她吩咐说:“兰茜,麻烦你替她们收拾个帐子出来。”
又转过脸,对我道:“等天好了,我派人送你们回都护府。”
我在一旁听着,并未言语,可高小姐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这女孩儿大约将我们当作了情敌,不过此刻正事才更加重要。想到这里,我直接对温玉道:“将军,我有话对你说。”
温玉愣了一下,却仍将我带到了他的帐内。
我对着他郑重地拜了拜,说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他低下头,轻声道:“这是我欠你的。”
我笑了笑,又道:“过去的事,已过去了,将军无需再提。今日我来,并非为私,而是为公。慕依说,她想见皇帝,劝他退兵。”
如我所料,温玉听到此言,难掩惊诧。
“我知道皇帝此次用兵,并非是为宸妃而来,可事实上,他心里对她有亏欠,怕是还因此日夜难安。慕依想扮成宸妃的模样,籍着这点愧疚,劝他收手。”
“皇上的确因为宸妃心绪不佳,头痛难忍,不过慕依想以此博得他的怜爱,进而息战,恐怕是异想天开。”
“我也不想这孩子冒这个险。可她自恢复了神志,似是想起许多往昔的痛苦,说话做事并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温玉不语。
“你也知道,她失了国,失了人民,失了家,原本都忘了,可偏生又想起来,若说还想让她像以前那么般活着,恐怕是不可能了。既然她有这个心,不若让她试试,说不定就能成呢?”
温玉仍不语。
这时候,高小姐带着那孩子来了。
“将军,五皇子一直哭,说要找您,我没有办法,只好带他过来了……”
温玉仍不语,只接过那孩子,神色温柔拍着他的背道:“五皇子乖,玉叔就在这里。”
我心头一惊,走到他跟前,难过地问道:“这是宸妃留下的孩子?”
温玉点点头,落下一滴泪来。
我试着去接孩子,可他仿佛只认眼前的这个叔叔,并不想找别人。
温玉怕我尴尬,开口道:“他是异族妃子生下的孩子,又得皇上的宠爱,宫中那些人怎么会容下他?自宸妃去了,都是端敏公主在照顾他。如今两国交战,皇上放心不下,便将他也一并带来了。”
这孩子没有继承他母亲的面容,却跟皇帝像极了,浓眉大眼,肤白胜雪,天生是个俊秀胚子。只不过,他才失了母亲,又跟着军队奔波万里,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心里肯定慌乱极了。
我想起这些,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温玉哄好了孩子,看着站在一旁的高小姐,直接道:“我将皇子送到奶娘那里,过一会儿再去找你议事。”
我急了,喊道:“那刚才说的事儿呢?”
温玉头也不回地说道:“再议。”
高小姐看了我一眼,说道:“公主,帐子备好了,您去歇着吧?”我只得随她出去了。
我瞧着她一脸不满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说道:“高小姐,听说皇帝已为你和将军赐婚,真是恭喜了。那年在先蚕礼上,我见到你,就觉得你英姿逼人,又有主见,是个难得的女子。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高小姐似缓和了一些,可还是不理我。
“你放心,将军的心思虽然难懂,可也不敢违背皇上的旨意。再者,你又得了平阳长公主的心,入主温家岂不是轻而易举?就是将军本人,日子久了,也一定会为你的好所感动。”
高小姐似是不信地瞧了我一眼。
“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早一步不行,晚一步也不行。将军可能一直都会有执念,可也已经改变了许多。我能看出来,他对你是有情的,只是性格使然,不擅表露而已。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你都占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小姐松懈下来,直接问道:“那你呢?回大周以后,不会再与将军纠缠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大周?我此番来,不过为了平息这场战乱,让两国的百姓重拾和平,友好相处。之后,我可是要回到我夫君那里的。”
高小姐终于露出了笑容,拍手道:“真的?”
我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如今劝说皇帝停战之事恐怕有千难万难,还望高小姐能从中周旋,相助一二。”
高小姐亦郑重地回复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