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淑女本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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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里不应该选择喝燕麦粥，看看吧，他那一碗放了太多糖，勺子翻转都不会掉下来的粘稠燕麦粥会把他的脑子给搞糊涂的，艾米随意想着，一边低头用小叉子拨弄盘里的面包屑，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劳里。
劳里那一碗燕麦粥里几乎浇满了糖浆，泛着光的浓稠浆液几乎能把勺子牢牢粘住。这样的甜腻，只怕会让他的头脑像被灌了蜂蜜似的昏昏沉沉，艾米唇角轻轻一抿，偏头掩饰住脸上的狡黠神色。
从小到大，劳里总是把自己当作马奇家的一员。作为隔壁邻居伙伴，他早早就参与了马奇家的点滴生活——在初冬的清晨，他曾陪着乔在结了薄冰的池塘上跌跌撞撞地滑冰；在梅格参加安妮·莫法特社交舞会上，他为了避免出入名利场的梅格成为被愚弄的“洋娃娃”而和轻浮的年轻人纠缠，尽职地扮演了舞伴的角色；当贝丝心爱的布娃娃被淘气的孩子藏起来时，他又是第一个跪在地上，在沙发底下找到它的人。
劳里似乎总是能以那样自然而然的姿态融入马奇家的日常，用一种既温暖又不容拒绝的方式。
然而，此时此刻的艾米对劳里的“兄长风范”却并不买账。
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少年时期连单词都会拼写错误扎两个辫子的小女孩了。
艾米放下手中的小叉子，抬眼望向窗外，远处的橡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影落在绒布窗帘上，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
这个冬日的傍晚本该是宁静的，但劳里那些所谓的“责任感”却让她感到一丝微妙的不快——就像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再拆开包装纸前发现丝带已经被人摆弄意图解开过一般。
作为一名自诩的绅士，劳里很清楚他应当如何保护年轻的女士们。他认定，与马奇家四姐妹在寒风呼啸的日子里共享罕娜做的牛肉汤，便意味着他有义务捍卫她们不受外界的伤害。
这种骑士般的热情在劳里眼中或许是毋庸置疑的，但——艾米却觉得过于多余。更糟糕的是，劳里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种“好意”有时已经越过了别人边界的红线。
劳里或许认为他是在履行绅士的职责。
“独立和尊重，从来不需要这些夸张的骑士精神，”她在心里冷静地对自己说。她扫了劳里一眼，然后把稍带审视的目光停在他微卷的黑发上。
劳里正若无其事地谈起霍夫兰先生的趣闻，不知道他从在场哪一位热心肠的朋友那里哪里打听来的一些事情，手里的勺子在燕麦粥中不自觉地搅动着，丝毫没发现那碗粥已经甜得过了头。
据劳里所说，赫华德·基利安·霍夫兰先生就读于英国剑桥大学，或许还没有毕业，他曾经在《卫报》实习过一段时间，出于某些不为外人所道的消息，他暂且离开了伦敦，选择来到法国。
艾米移开视线，将手轻轻搭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滑过手边镂花的餐巾环。然后，她面色如常又若无其事地拿起糖罐，悄悄又往劳里的碗里加了一大勺糖。
果不其然，下一秒，劳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皱起眉头，将勺子放回碗里。“天哪，艾米，”他瞪着她，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糟糕的小姑娘，你往我的燕麦里做了什么坏事？”
“我？”艾米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端庄地坐直身子，“什么也没有。我只是觉得，糖浆既然能让燕麦粘住你的勺子，或许也能黏住你的嘴唇，这样就没人需要再听你讲那些关于霍夫兰先生的故事了。”
劳里一怔，从喉咙里随即发出一声短暂的略带沙哑的笑。他被呛到了，摇摇头，不得不停止他的喋喋不休，转而拿起餐巾随意擦了擦嘴角。
“好吧，谨遵您的教诲，艾米。”
艾米轻轻扬起下巴，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吃好了，劳里。
“你觉得我们是在这里再坐一会儿，还是回到人群中？”
劳里拉开帷幕的一角向宴会中心张望，舞池中心华丽的水晶吊灯将暖黄的光洒满整间宴会厅，几块墙壁上装饰了节日专属的红色缎带与绿色冬青叶，四处点缀着精致的蜡烛与圣诞花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如同白日一般光辉明亮。
劳里方才拿食物的那张餐桌依然堆着满满当当升腾着热气的精致美食，有时不得不说法国人在烹饪上的造诣有时真不容小觑，哪怕劳里是半个意大利人也同意这一点。
“我希望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劳里转头，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艾米·马奇小姐已经开始享用她的第二份冰淇淋了，很高兴他们不必在舒舒服服的私享空间与热热闹闹的社交场合两个选项中做出选择。
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不远处的艾米身上——她穿着一袭塔拉丹的薄纱裙子，从上到下都是深深浅浅的蓝，接近她雪白面颊的上半部分是清朗柔和的晴空，越往下颜色越深，裙摆的颜色已经深沉得近似夜空，她那金色的头发原本被梳得一丝不乱，当她低下头去吃勺子上的冰淇淋时，却落下了一绺不服帖的，偶尔会干扰主人的视线，让她不得不暂时远离她所珍爱的美食，抬手把它拨弄到耳后。
直到艾米吃完整整一大碗的第二份冰淇淋，她才略带后悔地开口说话：“马奇姑妈要是知道会吓死的。”
“不过……”
“不过管她呢，我已经那么做了。”
艾米理直气壮地说服了自己，她自知自己本来就对冰淇淋没有任何抵抗力。
尤其是劳里一本正经地向她担保，“就算她问起来，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劳里对艾米做出了庄严的保证。
“你做得非常棒，艾米。你知道吗？刚才我差点不敢上前，看看我遇到了谁——一颗冉冉升起的社交新星。我敢打赌，马奇家未来一定会诞生一位社交皇后，或许将来她还会成为像朱丽叶·雷卡米耶(Juliette Récamier)夫人那样的社交领袖。”
艾米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更希望成为卢克雷齐娅·德·美第奇（Lucrezia de' Medici），毕竟我虽然没有一个亲哥哥，但你刚才的语气，我差点要误认为你希望在我面前吊死霍夫兰先生呢。”
“哈哈……我不会那么做的，起码现在不会。”劳里说着，一边把晚礼服中包裹着的长腿舒舒服服地伸展开来，身子自然又自在地深深倚靠在沙发上，头枕着手臂。
劳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总共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而他甚至在火车上没有一刻安眠，尽管这时期的火车旅行已经十分舒适，但长时间的旅途仍旧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他昨天早晨从布鲁塞尔出发，看着经过比利时北部的广袤农田，途经法兰德斯的宁静乡村，沿途的美丽风光和列车的舒适设施丝毫未能缓解他渐渐增加的疲惫。
当列车缓缓驶入法国境内，经过亚眠时远远看到大教堂的尖顶，感受里尔铁路沿线的工厂、烟囱和熙攘的市区，当劳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变换，心中充满了对这段漫长旅程的疲惫与渴望，只渴望马上见到熟悉的人。
而他甚至因为承诺了某位一口气吃下两份冰淇淋的小姐，而选择收拾干净自己就来参加圣诞晚会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在他舒适的床上好好休息一次。
此刻的他可以说是身心疲惫，刚一落座，劳里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此刻，沙发在他落座时轻微晃动与温暖的帷幕后气氛带着一丝劳里熟悉的安抚感。
他闭上眼睛，思绪逐渐模糊，眼皮也渐渐沉重，他突然想在这样一个温暖的角落小憩片刻。
不远处的宴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几位着装华丽的女士和绅士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葡萄酒的气息，但劳里却完全无法抵挡那股蔓延而来的困意。
他想，这里环境如此温馨宁静，正是他需要的片刻休憩之地。
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准备闭眼稍作休息，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都要被胶水粘住了，慢慢开口：“好姑娘，我很想再多跟你说会儿话，但原谅我吧，原谅你可怜的劳里，他坐了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才赶到这里，为了赶在圣诞来临前见你一面，为你送上圣诞礼物，我甚至都没有在火车上睡上一觉……”
劳里那双柔和灵活的黑眼睛从手臂里透出来，闪闪的目光带了水意，蜂蜜一般甜美的嗓音落在艾米怀里，一个大个子几乎成了一个小宝宝，语调拖曳、懒散、温和，近乎哀求和引诱之间：“这儿很暖和，让我睡一会儿，等我睡醒，你再来仔仔细细跟我说说你的经历好吗?”
“对了。”劳里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方礼盒递到艾米手中，“这是给你的礼物。”
艾米接过礼盒，轻轻地拆开，她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但纸质包装就是会发出声音。
艾米的手心，一枚精工细作的手工蕾丝胸针正慢慢显露，天蓝色的主色调中隐隐透着梦幻的紫色，中心是蓝色碎石，边缘是金色的，它精美的好似天边最后一抹云霞。
而劳里靠在沙发上，呼吸平稳而安静，他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淑女本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