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吸血鬼想杀我》归燕辞

36、35

　　Charlie Puth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酒吧，灯光配合着音乐的节奏明明暗暗，无数穿着清凉的男女在舞池里肆意挥动着肢体，酒精、香水、汗味……无数种味道被人带着走来走去，互相混合缠绵，最终形成一种奇怪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无所不在。
　　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把自己灌到半醉，然后放空大脑，什么也不管，只记得“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是今晚的酒吧，有些失控——“古魇女”像一个无形的罩子，把整个酒吧，包括酒吧里所有人全都笼罩在内。
　　有人在舞池里群魔乱舞，而在远离舞池之外的地方，好戏同样也在上演。
　　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酒瓶，另一只拿着酒杯，倒满一杯，抬头便一饮而尽，没有喘息的机会，下一杯又接踵而至。
　　隔的距离有些远，灯光也不清晰，但是这也足够让人看清他手里拿着的酒是60度的伏特加——这么烈的酒，他却像在喝白开水。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念念有词，他的声音太低，只能离得近了才能听见：
　　——“小鱼，我爱你……”
　　——“我知道我没有钱，也不够高不够帅，可是我足够爱你啊，小鱼，你在哪儿？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
　　——“小鱼，不要嫁给他，我娶你好不好，我会努力工作，给你买钻戒、买包买衣服，你等等我啊！”
　　唉，情场失意。仿佛只要喝进胃里的酒精足够多，就能让大脑暂时失忆，忘记所有的痛苦和烦恼。
　　如果说这个男人还算正常，乍一看就是个喝多了的酒鬼，那旁边卡座里的两位男士，场面就有些夸张了。
　　“砰——”酒瓶被狠狠地摔倒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像天女散花一般四处飞溅，旁边那人却不躲，反而用更大的力气，摔了个更狠的酒瓶。
　　于是“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更清脆。
　　——“操他妈的！老子受够了！王一川，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砰——”
　　——“操他妈的！老子也受够了！老子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
　　“砰——”
　　——“你特么个臭傻逼！整天啥事不干，就指挥老子干这干那，有好处你跑得比谁都积极，没油水的活就都丢给我！你不就仗着自己娶了个有钱的丑婆娘、吃得一手好软饭吗？！老子不干了！”
　　“砰——”
　　“老子装够了！从小到大你们就告诉我，喜欢的东西需要自己去争取，我听话了，我也争取了，可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啊？老子是个男人，碰巧老子喜欢的也是个男人，这有什么错啊？！”
　　“砰——”
　　两个互不相识的男人，恰好有了相同的发泄方式，等到桌上空了，两人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对方，忽然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这样真实而惨烈的发泄方式，在整个酒吧里，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心中那些平时被小心翼翼隐藏的秘密，在今天被“古魇女”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放了出来，所有的感情、所有的话语、所有的动作，全都不受控制了，只由本能驱使。
　　但是与一楼的混乱相反的是，二楼却异常安静。
　　一道人影坐在临窗的卡座，面前放着一杯酒，正透过这透明的玻璃往下看，似乎在俯视这芸芸众生。
　　人太多了，情绪也太多了，相对应的，“古魇女”带来的反噬也太多了。
　　无数暴烈的情绪，像是被放了闸的洪水猛兽，铺天盖地涌了过来，似乎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它在“古魇女”的指引下，全部原封不动归结到主人这里，同等的暴虐，同等的痛苦。
　　但是叶予安仍旧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端着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直到有人推开了酒吧厚重的玻璃门，一道熟悉的气味飘进鼻翼，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看到她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挤到吧台前，曲指敲了敲吧台；他听到她大声地朝服务生喊道：“我要一杯Highball！”
　　可惜无人理会。
　　乔寒看着状似癫狂的服务生，心头有些奇怪，怎么回事，连服务生都喝多了？她边想着边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大家怎么都是一副——磕了药的感觉？
　　她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要转身出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喝什么？”
　　这声音……
　　乔寒僵硬地回头，看到服务生的位置上，立着另外一道身影。
　　等了会儿不见回答，叶予安便重复了一遍：“喝什么？”
　　乔寒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酒吧里的这些人，不是喝多了，也不是嗑药了，而是——陷入幻觉了，而且是集体幻觉。
　　还是没有回答，叶予安失去了耐心，伸手从身后酒架上取下一瓶威士忌，一瓶苏打水，加冰块后一起倒进杯中，摇晃了有半分钟，杯中的颜色从金黄色变成淡黄色。
　　他走过来，把杯子放在吧台，推向乔寒，平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Highball.”
　　乔寒不自觉地抬头看他，刚好看到玻璃下幽幽的蓝光倒映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皮肤苍白、姿容神秘，像是一具刚从冰山里爬出来的尸体。
　　她接过杯子，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心中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你还好吧？”
　　话音刚落，叶予安的视线便“刷”地一下扫了过来。
　　乔寒吓得抖了抖，不等他回答，连忙又说道：“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哈哈哈。”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掩饰般地把酒杯举到唇前，微微抿了一口。
　　叶予安看着她把酒喝进去，淡淡移开了视线。
　　拥挤吵闹的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是唯二清醒着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掩盖不住这里尴尬的气氛，乔寒又喝了几口酒，心里想着季琮也该快到了，她不欲多留，刚要开口告辞。
　　突然听到叶予安的声音：“你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吗？”
　　乔寒顿了顿，没忍住：“啊？”
　　抬头跟叶予安对视一眼后，飞快移开视线，哦了声，仔细听了听酒吧里正在放的这首歌，明明很耳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名字，她有些不甘心，摸出手机，打开“听歌识曲”，几秒钟后，她抬起屏幕给对面的人，语气有一丝得意：“《attention》！”
　　叶予安看了一眼，嗯了声，随即低头继续捯饬酒瓶起来。
　　感觉他并不是很想知道这歌的名字啊，乔寒扁扁嘴，把剩下的酒全都喝光后，叶予安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乔寒慢慢地觉得两颊有些发热，用手背碰了碰，灼热的温度让她几乎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但是不可能，Highball度数很低，她上次跟沈紫一起来这家的时候，可是喝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事，怎么可能几口就醉了。
　　不过季琮怎么还没到啊，她打开微信，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十分钟以前，他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好吧，才过去十分钟。
　　“你喜欢喝哪种？”叶予安突然又问道。
　　乔寒脑袋宕机了一秒，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酒。她坐在高脚椅上，伸头看了看他面前摆成一排的酒瓶：玛格瑞特、新加坡司令、人头马、XO……
　　直到最后一瓶，她眼睛一亮，伸手指了过去：“这是什么，包装真好看！”
　　叶予安看了看那瓶液体，又看看乔寒，确认似的问道：“你喜欢这个？”
　　乔寒点点头。
　　他也点点头，拿起，却没有递过来。
　　乔寒手伸到一半，见状有些疑惑。
　　叶予安把瓶子拿在手中，闲着的那只手随手朝舞池里指了一下：“看那个人。”
　　乔寒顺着看过去，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是谁？”叶予安问道。
　　乔寒看了几眼：“我不认识啊。”
　　叶予安静了静，换了个说法：“他叫什么名字？”
　　这次乔寒多看了两眼，心中有了答案，但是她没有开口。她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迷糊，浑身也越来越烫，她不安地动了动，想要从椅子上跳进来，下一秒，手腕突然被一个冰冷的手掌握住了。
　　她抖了抖，看着叶予安的眼神重新笼罩上恐惧。
　　叶予安看到了，他缓了缓，却没有松手，再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压迫：“他叫什么名字？”
　　“冯天明。”乔寒给出一个名字，努力挣了挣，却没有摆脱束缚。
　　叶予安定定了看了她几秒，薄唇轻启，又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一分钟后，乔寒几乎是逃离一般从酒吧里冲了出来，冬夜的冷风吹得她脑袋发胀，她把那瓶酒夹在腋下，竭力稳了稳心神，抖着手给季琮发了条消息：你到哪儿了？
　　发完收起手机，直接拦了辆出租扬长而去。
　　酒吧里，靡乱还在继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叶予安还站在吧台后，冷蓝色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底下穿上来，打在人身上也是冰冷的，这种冷的颜色驱散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儿温度，衬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前段时间刚好在徐通那里看到一本旧书，古老的文字带着些沧桑的气息，用非常克制的篇幅，记载了一个隐晦的秘辛。
　　在很久之前，人类还没有这么繁荣，吸血鬼也不像现在这么稀少。那时候的世界，有吸血鬼、有吸血鬼的天敌——狼人、还有吸血鬼的食物——人类、以及一个天生克制特殊生物的种族——女巫。
　　女巫生而为人，却有着极不平凡的能力，她们可以根据自然界中的事物，制作有特定功能的药剂；可以通过学习用一些工具来占卜未来；可以帮助人类用魔法对付特殊生物。
　　总而言之，这样一群人类，简直就是为了毁灭特殊生物而存在。
　　但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个族群渐渐没落，她们的身影也逐渐在记载中消失。
　　叶予安记得那本古书里专门提到一点，人类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才拥有女巫的天赋，但是她们的能力并不是天生就有，而是需要后天习得。
　　而占卜的最初形态，就是非常简单、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知道他人的名字。
　　就在刚刚，他问乔寒自己叫什么名字。
　　她说的，不是叶予安，是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