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情》千空

1、全

　　《一》
　　蓝天白云，鸟儿在广阔的天空自在得紧。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很不幸。它遇上了高明的猎人。尖锐的箭没入翅膀，硬是把它拉离蓝天。

　　鸟儿很漂亮。雪白的羽毛向来是它的骄傲。这使它一直非常突出，突出到令人忽视。

　　那是一匹无瑕的马。马上是一个无瑕的人。失血过多的鸟儿半眯着眼看到阳光从人身后射来，宛若天神。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它的身。它似乎听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从此，鸟儿便被眷养在笼中。
　　人很照顾它，总不忘给它的伤口敷药换药，水槽食槽都是满满的，还亲手为它清理笼子。
　　天气好，人会提着笼子到花园的凉亭，与鸟儿说说话，或是就这样静静待上一天。阴雨天，他会把笼子小心挂在屋檐下，绝不让它湿着冷着。
　　人是喜欢鸟儿的。他看鸟儿的神情，总是那么淡然安静，那么怜惜宠溺。不知那里来的感觉，鸟儿觉得那是它专属的。

　　可鸟儿不愿。即使它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它还是无时无刻渴望着蓝天。那高不可攀的地方曾是它的归宿它的尊严它的骄傲。鸟儿在笼中，脑子满满是它的天，它的尊严、它的自由。
　　于是，趁人换水未关上笼子门，鸟儿冲破那禁锢它的牢狱。伤愈的翅膀造出强劲气流，把它托上久违的蓝色，无拘无束的领域。

　　似乎人在叫，叫声凄厉悲痛，但鸟儿没有回头。

　　重上蓝天，它又是那洁白的云。

　　《二》
　　再度回归，鸟儿却没有以前的快活。觅食寻水时，它会想起笼子里永不用忧心的准备。狂风暴雨时，它会忆得屋子里的温暖干爽。就是平素最爱的艳阳晴空，躺在那缎子般的天际时，它也会想到那人的明媚花园，那初识是宛如天神的身影。
　　紧跟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声音，甚至他指尖的温度，都变的不能再清晰，犹如咫尺。
　　却是天涯。

　　睁开眼。一片空无，只剩那晴空，与那同样洁白的云。
　　天大，却无所依靠。自由，却孤独寂寞。它夺回它的尊严和骄傲，却把它的心留在笼子里，留在他的身边……

　　鸟儿很想去看看，只一眼。也许，那样，心就不会这样空了。

　　《三》
　　于是，它靠近那苍茫大地……那个曾经挽留它的人。
　　还是明媚的花园，还是安详的身影。他卧在小苑石床上，闭着的眼睫轻轻扇动，纯若处子。他的身边，还是那精致的鸟笼，还是干净整洁，水槽食槽还是满满的，仿佛它从未离开。
　　只是，它的确离开了，还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它认为很长）。以前的笼中白鸟，此时在笼外。瘦了，脏了，平添几道代表光荣的伤疤。

　　“白羽……”他在梦中低喃，他为它起的名字，眉蹙，“白羽！回来！不要、不要！白羽！羽……”
　　可怕的梦魇纠缠着他。一向平和无忧的他慌的手脚乱舞，逼出满头细汗。

　　鸟儿的心楸起来，鸟儿的心痛。它落在墙头。预料之外，意料之中，呼唤从喉中细细泻出。
　　慢慢地，躁动的他平复下来，悠悠转醒。撑着还未算清明的脑袋，目及墙上那日思夜想的鸟儿，他笑了。满满的宠溺，满满的怜惜，以及那不需言明的狂喜。
　　“白羽……”似乎怕惊扰到什么，他小心翼翼走到墙下，仰视他的小宝贝：“白羽，我还是梦到你回来。白羽，我好高兴，这次你没有走开……”笑容迷离而充满柔情，“白羽，我就这样睡下去好不好，白羽。”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那个傻瓜，干吗要在梦中？它真的回来和他在一起不更好吗？
　　鸟儿怒，狠狠地啄他光洁的额，扑扇着翅膀立于金笼之上。
　　“哎哟！”他慌忙捂住前额，后知后觉：“痛……痛？我不是在作梦？白羽，你真的回来了？！”
　　任他扑来，鸟儿也不闪躲。看他急切但轻柔地把自己包裹在熟悉的掌心，安心而舒适的束缚让它无怨无悔。
　　“白羽？你这里怎么伤了，受苦了吗？”他紧张地轻抚鸟儿，细心的他当然察觉到它的磨难。各色药瓶随身携带，他细致地为它抹上或大或小的伤口。“怎么就这样不懂照顾自己呢？”语气中充盈担心与挂虑，手上的动作却舒服到鸟儿直犯困。

　　直到把疲惫的它送入笼中，他也没一字一句控诉它的不辞而别。
　　它回来了。不是吗？足够了，这就够了。

　　《四》
　　不知是遗忘还是故意，他再也没有关上笼门。
　　虚掩着，半开着。稍稍一挣，便可出去。

　　他一如既往地待他好，一如既往地伴着它，与它说话，恢复以往的安乐和平。

　　可它知道他的忧心。夜里，它能听到他的惊恐，那是他掩饰的很好的惊恐，它知道。他怕再次失去它，但他要尊重它，它的意愿。它的去留，它来决定。

　　春日花园，处处花香。
　　他痴痴地与它谈着诗词歌赋，奇闻逸事。
　　它轻巧地跳跃至门旁，侧着头闪亮着眼睛，看他。
　　兴高采烈的语句渐渐淡下、散开……是何时停下，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的鸟儿站到门旁。紧张地看着鸟儿，他的左手死死握住右臂，强制着关闭笼门，加上枷锁的冲动。

　　“喀嚓。”

　　鸟儿弯弯的，小小的尖嘴，勾着门栏，再平常不过的关上那使他“庸人自扰”的门。
　　没了，它偏起头望他，尽是狭促的笑意。

　　他怎会没看到，他怎会看不懂？
　　“你啊……”
　　就是看懂，所以他笑了，不可歇止。

　　笑得那么好看。广阔的蓝天比不上，湛蓝的大海比不上，高贵的自由比不上，重要的尊严比不上……
　　天地之大，仿佛就只剩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它想告诉他。
　　其实，回首的一刻它便不想离开；
　　其实，它一直贪恋他手心的温度；
　　其实，它一直记挂着他的笑容；
　　其实，在第一眼，它便喜欢他。。。。

　　《endless.》
　　爱飞翔的鸟儿被禁锢在笼子里，被束缚在他编织的情网中。
　　它甘之如饴。
　　它知道如果它要走，即使他的心在泣血，他也会放它走。
　　所以它更不要离开，一刻也不愿。
　　如果所谓的尊严、自由、骄傲，成为他与它之间的阻隔，捆着它飞向他的翅膀。那，这种自由，叫不叫束缚呢？
　　它不知道，它也没有时间去想清楚。
　　因为每天每天，它都得快乐地与他过。它真的没有时间，去想与他无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