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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可跳过不购买) ...


  •   降谷零成功保送东京著名的医科大学之后,他就经常会在大学导师的带领下换上白大褂,带着实习生的牌子安静地坐在导师身边学习如何坐诊。

      与其说他想当一名舍己救人的医生,还不如说他只是受到了曾经遇到的某个人帮助过他的人的影响,便想着他也可以这样帮助其他人吧。
      毕竟有这么一句话——“被人温柔以待之后,自己也会想要变得温柔。”
      降谷零总是对很多东西都很感兴趣,同时学得也很快。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初不选择读医科大学的话,也许他会去读个警校之类的。

      降谷零是在他大一那年碰到那个患有罕见的“Asperger syndrome”的孩子的。
      说是孩子也不太恰当,患者看上去似乎与他的年纪相差不大。
      医生本来就应该怀着慈悲的心态去看待每一位向自己求助的病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到这个冷漠地站在导师面前的女孩时,他心中突然有了些别的想法。
      降谷零本人也无法形容这种想法,只是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心态似乎与面对其他病患时的不太一样。

      挺直后背的严肃男性坐在女孩旁边,西装上没有一丝褶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来医院谈工作的公司总裁。唯一一点能让降谷零看出他与病患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了吧。

      降谷零一字不漏地记录着男性口中的叙述,余光却忍不住往他身边的女孩身上打量。

      “从前我们就有怀疑,但是——这个病症如此罕见,所以我们一直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个性比较内向,不爱与旁人交流而已。”
      “直到亲戚到访,那些小孩子问我‘她为什么从来不笑’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可能我们错过了最有效的时期。”
      “孩子的目光与大人的不同,他们总能敏感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

      导师翻阅完了女孩填满的厚厚一叠测试文件,摇着头拿起病历,在上面写下了AS两个字母。
      降谷零知道导师这是确认了这个小孩的问题,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更加关注别的,比如导师是如何根据这些测试做出判断的,但他更先注意到这个女孩的名字。

      ——神乐结衣。

      “很抱歉先生,这个疾病世界上目前没有治疗的有效方法,我们只能在常规的治疗里对患有AS的患者进行引导向的学习,让她至少能适应这个社会。”
      “降谷,请你带着她去外面的休息室稍等片刻。”导师敲了敲降谷零的肩膀,示意他把患者带出去好好安置,不要再这样发呆了。

      降谷零轻轻咳嗽几声,冲着导师笑了笑,顺从的停下手中翻看神乐结衣病例的动作,然后起身站到了神乐结衣的身边,朝她伸出手,“那么这位小姐,请跟我来吧。”

      他做了一个夸张的邀请的动作,但是没有引起这位AS患者丝毫的反应。
      就像那位男性所说的,神乐结衣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个刻意作秀的实习医生,然后面无表情地率先迈步往外走去。

      “结衣!”男性皱起眉头,“我之前教过你的。”

      神乐结衣动作一顿,转过身朝导师敷衍地鞠躬才再次离开。

      AS患者通常会出现在某一方面极具特长的特征,世界上有好几个有名的画家、音乐家等,都饱受这个病症的困扰。他们对于人情世故分外笨拙,在某一方面呈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却永远无法理解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情绪,只能通过刻板的模拟学习去记住如何跟不同的人去相处,从别人的细微动作里判断别人的情绪从而做出反应。

      神乐结衣明显连“再见”都还没有学会。

      他看了眼只有自己胸口这么高的女孩,慢吞吞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几块巧克力,然后才坐到了神乐结衣旁边的沙发上。
      “导师一般不让我们带食物进治疗室,你可不要告诉他啊。”
      可惜先一步的示好没有奏效,神乐结衣果然没懂这粒巧克力是想给她的“封口费”。
      “好吧,”降谷零耸肩,“你好,我叫降谷零,是一个实习医生。”

      没有得到回复。

      降谷零无奈地摇头,把最后两块巧克力一颗吃进嘴里,一颗塞到了神乐结衣的手心。

      *

      他们第二次见面时,神乐结衣正一个人站在医院大楼的门口,她身边围着两三个嘻嘻哈哈的少年,他们勾肩搭背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在面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的神乐结衣之后,只能悻悻然地告辞了。

      “看着长得不错,还想约她出去玩。”
      “真是个怪胎。”

      降谷零听到那群孩子这么说道。

      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让降谷零几乎确定作为当事人的神乐结衣也听到了。

      “嗯——我觉得你不必在意他们说的。”降谷零上前安慰道,虽然他跟着导师已经见过了不少的病人,但是需要他亲自去安慰的机会实在是不多。这话刚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这份安慰有多么苍白无力了。
      显然降谷零已经全然忘记了,他究竟是一个多么会察言观色,以及说好听的话的人。

      看神乐结衣不为所动的样子,降谷零意识到对方大概是没有把他这番话放在心上的。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总之,他顿了几秒,又摸出巧克力,放到了神乐结衣的手里。
      “吃甜食心情会变好。”他说。

      “为什么是我?”神乐结衣抬头,眼里印着错愕地看着自己的降谷零的影子,她补充,“怪物。”

      降谷零哑口无言,脑子飞速地旋转,他意识到,面前的AS患者情况大概比较特殊——至少,她能感受到恶意,却无法理解这些恶意的由来。
      这样只会更加令她痛苦。
      降谷零鲜少急躁,他正在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回话,才能做到至少不伤害面前的患者的焦虑的内心。
      然而下一秒,他还未想出合适的话语,便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你以为我会这么问吗?”神乐结衣弯了弯嘴角,看得出她这个动作是经过刻意训练的,成效显然不太好,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她是在挑衅,“我不需要治疗,我现在只需要熟记跟练习,在不同的场合应该如何看上去比较合群。”
      “然后站在一个让大多数人不配让我合群的高度就行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自己嘴角的僵硬,神乐结衣很快就恢复了以往没有表情的那张脸。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典型的AS患者,又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高傲的人。

      “留个联系方式?”不加思考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降谷零自己都愣住了,他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但在神乐结衣的注视下,又极速得恢复了平静,“我的意思是——合作一下,我不治疗你,我们走个程序,让你的父亲觉得你正在痊愈怎么样?”

      对于医学领域没有过多涉及的神乐结衣,回想起了父亲脸上的表情,下意识地掏出手机记下了降谷零的邮箱地址。
      好像……对她来说,的确是件方便的合作。

      见自己的提议得到了认同,降谷零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慎重的把神乐结衣的名字保存进了手机,想了一下,又删除了姓氏,只留下了“结衣”两个字。
      他抬头,注视着神乐结衣的眼睛,不掩高兴的情绪,毕竟神乐结衣就算能从他嘴角的弧度看出他的高兴,大约也不会明白这股情绪的由来。
      “我会在将来的日子里辅助我的老师对你进行‘治疗’,你只需要抽空回复我的简讯就好,而我则会慢慢地告诉你应该怎样去正常地面对别人。”

      “我要怎么面对你?”神乐结衣一本正经地问道,丝毫没有察觉到降谷零语气里的诱拐的味道。

      “面对我?你只需要坦率地告诉我你的感受就可以了,毕竟我已经知道你AS的身份,再怎么伪装也没有用的吧。”
      “总结一下,”降谷零想要拍拍面前的女孩的头,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她头上的发丝,女孩就已经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就是你在我面前完全真实,我教你如何欺骗别人。”
      降谷零自然地收回手,搓搓指腹,把可惜的感慨隐藏了起来。

      *

      手机隔着一层布料贴着大腿震动,神乐结衣不着痕迹地视线下移,然后继续回到刚刚盯着幻灯片的姿势,就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

      保持着隔两三分钟抖动一次的手机在长期没有得到主人的注意之后终于开始暴躁地持续震动,就连坐在神乐结衣旁边的人都听到了声音。

      “神乐同学?要不出去接个电话?”身边的同学小心翼翼地避开台上教授不满的目光,凑到了神乐结衣的耳边低声说。
      她是少数能够忍受神乐结衣“怪异”的人之一。

      可至今不太习惯与人过近接触的神乐结衣往后退了退,几乎没有理解同学脸上受伤的复杂表情。

      神乐结衣低头,果不其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都是来自她的医生的简讯。

      ——我到了!
      ——给你点一杯牛奶果汁?甜点要吗?
      ——你不会还没出门吧?
      ——喂喂,别忘记把你的日记本带出来。

      关掉手机之前,她看了眼时间。
      距离她下课还有13分钟,距离她跟降谷零约定的时间还有23分钟,10分钟从教室走到学校门口的咖啡店完全足够。

      神乐结衣是一个拥有严谨时间观念的人,不清楚这份严谨与她AS患者的身份有无关系,反正她习惯在自己规定的时间里做计划好的事情,从不逾越自己给自己划下的每一条线。
      而她的医生——降谷零,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她曾经见过降谷零约见一个迟到了半个小时以上的病人。降谷零那时候不仅不催促病人,甚至还在那位迟到的病人到了之后主动安慰对方,下次会把时间定的稍晚一些。

      可是降谷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会一直催促,比如现在这种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的简讯轰炸。

      AS患者表示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区别对待。

      关闭了震动模式的手机孤单的在抽屉里散发着小小的光,神乐结衣的眼里满是不解。

      Aspie无法理解人类行为之下蕴含的深刻意义,他们只能从书本的字句里找到相近的描写,然后翻到这段描写最后的总结,用文字给出的结论去理解人们此时的举动里所包含的意思,然后让自己重复书里教的内容——比如迟到时,对方如果勾起嘴角,朝你伸出手,就是他不在意这件事的意思,但对方就算不在意,你也应当表述歉意,例如“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请你原谅我”,并记住未来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降谷零不一样,他会用书里总结出来的“充满笑意的眼睛”注视着神乐结衣,然后勾着嘴角指责她“又让我等了这么久,该怎么惩罚你比较好”。
      既像是高兴,又像是不高兴。
      这个对其他人有着看不到边的宽容的医生为何对自己的要求如此苛刻,每一本神乐结衣阅读过的书籍里都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描写。

      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喂!我要回去了!

      这是医生的一贯伎俩,苛刻的医生总是喜欢把他们约定的时间往前卡上那么一会,有的时候是几分钟,有的时候是几十分钟。

      神乐结衣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她盯着屏幕好一会才按下回信的那一栏。

      ——还有10分钟下课。
      ——快点啊,牛奶都要冷了。
      ——。

      回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句号,神乐结衣皱眉,从背包里拿出已经被使用了一大半的笔记本,然后翻到了最近写的那一页。
      前一页上,让她在笔记本记录下自己的“违规行为”的人,也是降谷零。
      这个在自己面前似乎一直都没有体现出“宽容”美德的医生,在一个雨天强行往她住的地方塞了一只小白狗,说过几天会回来取,可是直到现在那只小狗依旧赖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
      她不是很喜欢狗,如果一定要养宠物,她可能会想要养一缸不会发出声音的金鱼。
      所以养狗对她来说,是一种违规行为。

      “提前下课8分钟”。
      神乐结衣的笔记本上多出了一行控诉,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弯下腰偷偷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打破规则的体验不算好,但是这么多天以来,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从第一次被降谷医生要求“给10个陌生人送咖啡”到现在,她已经对于心底的感觉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生气,降谷零在惹她生气,或者说在教她什么是生气。

      “神乐小姐现在还没有找到男朋友吗?我们明明约定好了要开始学习怎么跟恋人相处了。”坐在神乐结衣对面,安室透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轻轻地搅拌着面前的果汁,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但是又会在路过的小女孩们露出花痴的表情时对她们微笑。

      只是对自己格外苛刻而已。
      神乐结衣低下头,“你的要求太无理了,我暂时还办不到。”

      “明明是个美人……再说了,男女关系也是人际关系中的一种,这种要求可算不上是无理啊。”

      “我病患的身份不适合有交往对象。”

      “你不说出去的话也没人知道你的Aspie身份吧,大家也只会觉得你格外冷淡而已。”

      “这种行为被称为卑劣,每本治疗书籍的开头都写了,让AS不要隐瞒想发展亲密关系的人关于自己的缺陷。”

      “可是作为AS,你连想要交往的欲望都没有吧。”降谷零冲窗外的女学生招了招手,露出了招牌的笑容,余光却观察着低着头的神乐结衣。

      “所以你提出的让我找交往对象这个是无理的。”神乐结衣平静地阐述她的观点。

      降谷零在心底叹气,哑口无言地灌下一大口果汁。
      每次这个话题被提出来之后都会陷入死循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神乐结衣是一个格外高冷并且骄傲的人,从来都不愿意对着别人说任何多余的话。
      因为在神乐结衣看来,尽量少的交流能让她aspie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
      可是只停留在这个阶段是不行的。

      降谷零轻声问道:“那你就想孤独终老吗?”

      “学习与我为伴。”神乐结衣扬了扬手上的课本,忘了说,她已经跳级到研究生准备考取硕士学位了。
      名副其实的天才可能就是这样的吧,聪明的人在别的方面总会有些缺陷的,比如说不需要社交。
      只不过在降谷零看来,不需要社交相当于是在逃避社交罢了。

      但是碳基生物真的不需要社交圈吗?就算是一只动物,到了冬天也是需要跟其他同类抱团取暖的吧。

      烦恼该如何教导自己的病人怎么自救的降谷零搔了搔他的短发,“算了,跳过这个话题,你的日记最近写的怎么样了?”

      神乐结衣从背包里拿出另外一本日记本,日记本封面上被降谷零画了一个可爱的Q版的他,以至于她每次看到那个图案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强迫症之类的并发症,不然为什么手指总会无意识的在图案上来回摩擦。

      “啊……”降谷零随意地翻了翻,在看到几行字之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又很快恢复了笑容,“这不是很好吗?你看,他依旧在改变着你。”

      降谷零说的那个人,是神乐结衣很早之前笔下就出现过的人物。
      神乐结衣很谨慎,他没有骗到那个人的名字或是相貌特征,只能偶尔在日记本里读到像“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要求我那么做了”或者“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快乐的,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不错”的话。
      从最开始的对于那个人的行为的描写,到后面神乐结衣开始主动猜测那个人的心思,这一切都被降谷零看在眼里。

      Aspie很少去主动触碰别人的情绪,他们更多的是通过人的眼睛、勾起的嘴角、肢体动作来判断自己应该怎样去回应,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人的感情是一道他们无法解答的数学题。

      神乐结衣翻动书本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注视了一会津津有味地阅读自己日记的医生,才再次低下头。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降谷零合上本子,一本正经地说到,“你也察觉到了吧,你在为‘他’改变。”

      我改变了吗?神乐结衣在心底问道,她看了一眼自己私密的笔记本的方向。

      “你让我很挫败啊,我觉得比起当你的心理医生,我的角色定位更加倾向于一个导演,给你不同的剧本教你如何演戏。”

      “你想要改变你的角色定位。”神乐结衣得出结论,她收起自己的课本,嘴角勾出这些年来练习得最为熟练的一个笑容,“明明知道我是aspie患者却提出要我寻找伴侣,你了解我不会撒那种没有意义的谎,去骗一个不知情的人来完成你的要求。”
      “可是你依旧提出来了。”
      “为什么?降谷医生?”
      神乐结衣紧紧地盯着降谷零,就像她以往做的那样,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她能看到,降谷零的瞳孔微微收缩了几毫米,眼皮也抬起来了几度,这是一个典型的惊讶表情。神乐结衣判断,她刚刚的那番话的确说到了降谷零的要害,这位年轻的医生以为她没有察觉到,但实际上,她从他的一系列要求中,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唯一可惜的一点,大概就是神乐结衣无法再深入的探究,降谷零这样做的意义了。
      神乐结衣垂眸,收回视线。降谷零的表情已经迅速恢复了正常,她无法捕捉到对方更多的表情。

      然后她的手就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

      降谷零一手握住了神乐结衣细微颤抖着的手,一手贴在了她的脸颊,然后皱着眉头用拇指摩擦着她的皮肤,对她重复着“深呼吸”,“不要强迫自己去思考”这几句话。

      原来在神乐结衣执意去思考那些她无法了解的事情时,她的身上就已经出现了症状——由于从外界获得过多的信息,她控制不住的颤抖,失神,额头开始分泌冷汗,甚至察觉不到她握在手心里的杯子正在与桌子激烈碰撞,杯子里的果汁也已经因为她的抖动而撒出来了不少。
      很典型的症状,耳边降谷零焦急的呼唤让神乐结衣迅速回神,第一时间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整个人都沉浸在内心世界里。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她只是找到了降谷零的异常,只是想要知道这种异常的原因,这都能让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手上跟脸上的摩擦让神乐结衣觉得很舒服,从降谷零身上传来的热度正在缓慢的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她形容不出来,只能感受到原本颤抖的手已经停了下来。

      任何一本书本书上,都没有描写过如此近距离的行为之下,AS患者应该做出的最正确的反应。

      神乐结衣尝试放松身体,她把头的重量全部压在那个扶着他的人的手上,闭上眼,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询问道:“怎么办,你不说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

      神乐结衣站在走廊门口,闻着家里从未出现过的美食的味道,感到不怎么适应。她在美食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家里的厨房也是长期处于闲置的状态,像这样灯火通明还散发着香味的样子,大约只有梦中出现过。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的病发,又莫名其妙的被安抚好之后,降谷零就强行从她那里拿走了她家的备用钥匙,以至于当她第一次站在楼下看到自己家窗户透出来的光亮时,下意识地想要拨打报警电话。
      明明是一位医生,却丝毫没有要跟异性病患有安全距离的意思。
      如果换作别人被医生拿走了家里的钥匙,说不定降谷零现在已经被告上法庭了吧——以骚扰罪之类的罪名?
      神乐结衣从鞋柜里找出自己的拖鞋,短暂出神了几秒,鬼使神差的将她的皮鞋脱在了降谷零的鞋子旁边,一大一小两双鞋子没有完全贴合,却又比安全的社交距离要近了不少。

      大约只有aspie才会去注意这些奇怪的细节。

      应该是刚好赶上菜出锅的时间了,她把背包放到沙发上,往宠物的饭盆里倒上狗粮,然后来到饭桌面前,降谷零正把两份餐具整整齐齐地码在两张并列的椅子前。
      神乐结衣也不清楚自己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降谷零的东西的,只在某天回过神来的时候,不仅是餐具,还有奇怪的抱枕、狗狗的玩具、杯垫、花和花瓶,总之,很多她从前可能不会准备的东西,都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自己的生活环境正在被一点点入侵,好在神乐结衣只是有些不习惯,还不至于排斥。
      倒是降谷零……

      “今天下课很早嘛。”降谷零看了看站在旁边出神的神乐结衣,夹了一块小排骨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又挑了一块自己咬了一口,“嗯——果然很好吃。”

      嗯,降谷零似乎已经完全熟悉了她的地盘,或者说,比她本人都更熟悉她的地盘。

      “你今天也没有发简讯催我下课。”回神的神乐结衣语气没有变化,平淡的叙述这个困扰了她好一阵的问题。

      可降谷零却从其中嗅到了一股不满的味道。
      他背对着神乐结衣,眼底弥漫着一阵阵的笑意,他高兴地都想要哼歌了。
      “哦,我看了你的课表,知道你的下课时间。”但他还是诚实的回答了神乐结衣的问题。

      然而这个回答让神乐结衣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她皱着眉头,低声说:“你以前也知道我的下课时间,可是你依旧发那些东西过来。”
      那些东西——那些扰乱她的计划,让她被迫充实日记本的简讯、图片或者是别的什么。

      降谷零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只希望自己能用美食堵住这个人的嘴。
      Aspie总是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格外执着。
      Aspie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从他的脸上读出“我的小心思被拆穿”的窘迫。
      换个说法,神乐结衣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戳破了降谷零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在为他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

      可惜神乐结衣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改变了吗?”

      “嗯嗯嗯,就是你说的那样。”

      “我们不是医患关系,而是进入了一种新的关系?”

      “是的是的,没有错。”

      “你应该更直白的告诉我这件事,我才能及时更新对待你的方式。”

      降谷零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食物,转身,与仰头看他的女孩对视。
      “你觉得……”他嘴唇微启,话说了一半又终止,“算了。”

      神乐结衣上前一步:“你想问我什么?我会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以内给你回答。”

      闻言,降谷零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摩擦着下巴,问:“什么问题都可以?”

      神乐结衣点头。

      “那你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对话像是在踢皮球。神乐结衣心想,这样是没有意义的,她根本不清楚定义人类关系的方法,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于本能的能力,对她来说却像是一道找不到答案的数学题。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她又犹豫着开口:“或许我能够从你对我的想法中,判断我们之间的关系。”

      降谷零有些意外:“以我的主观来判断?”

      神乐结衣再次点头。

      两人陷入了沉默。
      降谷零在思考,又似乎没有思考,他好像有些放空自己,脑子里的思绪无法集中,只有一些他也说不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这股冲动在神乐结衣认真的注视之下愈演愈烈,催促着降谷零,抛弃那些该死的理智。
      他的喉结滚动着,呼吸频率也变得快了起来,最终,他张开嘴,声音喑哑:“我想吻你。”

      降谷零看到了神乐结衣眼底的错愕。

      他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吻你……现在你可以开始判断我们的关系了。”

      “吻——吻我?”神乐结衣抬手,有些无措的胡乱比划着。
      关于“吻”,书里的确提及过,这个词语总是会跟“爱”或者“喜欢”联系在一起,她读过,并且记住了。
      神乐结衣迟疑了半分钟:“……你喜欢我?”

      Aspie不仅执着,并且拥有在别人面前说那种让人害羞的话,还丝毫不自觉的特性。
      降谷零叹气,并承认了她的总结。

      “这对你不公平,我不知道如何去‘喜欢’,所以我们不能确立伴侣关系。”

      客厅里的小白狗吃完了狗粮,啪嗒啪嗒地冲了过来,它在神乐结衣的脚边绕了两圈,然后整只狗都凑到了降谷零的拖鞋上,喉咙里发出小声的撒娇一般的呜咽声。
      整个房间里都是小狗的奶音。

      隔了很久,神乐结衣才得到降谷零的回答。
      他说:“不,这对我很公平,并且我还没有提出打算跟你确立伴侣关系。”
      “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思告诉你而已,”降谷零笑了笑,重新开始整理起了今天的晚饭,“因为我不确定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一点,毕竟一直等待的话,的确有些辛苦了。”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也请神乐小姐努努力吧,排在我前面的应该还有一位才对?”

      神乐结衣立刻反应过来,降谷零口中“前面的那一位”,指的应该就是填满她的日记本的人。
      她回到客厅,由于脚步太过匆忙,还撞翻了降谷零宠物的空碗。
      当神乐结衣再次回到降谷零身旁时,她带来了她的日记本。
      那么厚的一个本子,里面记满了她的“失控”。

      降谷零以为她记下了新的东西,洗了个手便接过本子翻阅起来,然而等他翻到最新的那一页时,记录的确还停留在他之前看到过的那一条上。
      “这是……?”

      “是你。”神乐结衣回答。
      降谷零的表情让神乐结衣觉得自己的表述似乎太简单了,于是她指着其中一条记录,说:“你说等了我很久,牛奶都要冷了,所以在它彻底冷之前,送给了路过的陌生小姐。”
      “所以我的记录是——不知缘由的急躁、遗失感。”

      “还有那对勺子,你说买一送一,我们两个一人一只,它的花色很好看,作为礼物我应该很喜欢,但是——‘紧张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时候,我应该感到高兴,并表示感谢’,”神乐结衣指着她写下的那一行字,“我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是失礼的,更是失控的,我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我在剖析自己,降谷医生,”神乐结衣说,“你引导着我改变,这份改变让我困扰。”

      降谷零张了张嘴,像是被哽住了喉咙,半响都没能发出声音。他用手掌遮住自己的眼睛,靠在桌子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在嘲笑我的困扰吗?”

      “不,不是嘲笑,”降谷零否认,他捏着神乐结衣的日记本,说,“我很高兴。”
      或许在第一次看到荣登神乐结衣到日记本的那个人时,降谷零便开始感到嫉妒了,自己碰到的奇特的患者轻易地被别人吸引了视线,自己治疗多年的病人在被其他人慢慢改变,就好像是一块他喜欢的宝石被不相关的人打磨成了别的样子。
      可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那个人被神乐结衣保护地好好的,他只能注视着他也很喜欢的宝石逐渐露出棱角。

      直到现在,宝石变成了自己最喜爱的模样。

      这不是喜欢吗?这能说不喜欢吗?降谷零还没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

      “并且我认为你的话里还有一个问题,你承认你喜欢我,却说不会与我确认伴侣关系。”
      “降谷医生,我是否能认为,你只是在渴望我的□□?”
      Aspie喋喋不休。

      降谷零哑然:“你的观念真老土,谁说喜欢就一定要结婚在一起了?”

      “你不想负责。”Aspie一锤定音。

      “那我能怎么办,你自己都说你不懂喜欢,我干嘛要跟不喜欢我的人结婚?”

      “我——”
      Aspie张嘴想要反驳,最后只能冷下脸放下筷子准备离开。

      “碗洗了再生气,我要带哈罗去散步了。”
      哈罗是降谷零扔在她家的那只小白狗的名字。
      按照约定,做饭的工作归降谷零,她来洗碗,没什么问题。
      神乐结衣抿嘴,不清楚为什么他们的对话,竟然就这样没头没脑的结束了。

      而且降谷零不给她发简讯了。
      她很久都没有更新自己的笔记本了。
      神乐结衣坐在桌前翻开那本私密的笔记本,写下了自己的疑问。

      *

      “这位先生,来给女朋友买礼物吗?”店员小姐殷勤地凑到降谷零的面前。

      借着遛狗的理由,降谷零关上家门的那一刻,立刻背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捂住脸半响都沉浸在反复的吸气呼气动作当中。
      他无声崩溃的样子只有哈罗看到了,还未长大的奶狗歪着脑袋,乖巧地蹲在一旁,等待它的主人下一步行动。
      于是,它就被降谷零揣进了衣服里,顶着已经漆黑的天空,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先生?先生?”店员小姐疑惑的呼唤打断了降谷零的走神。

      降谷零笑了笑,把挣扎着从胸口的衣物里探出头来的宠物按了回去,回答:“是的,买礼物……给女朋友。”

      这是一家首饰店,也不是刻意想要买些昂贵的东西来衬托情感,只是降谷零觉得,神乐结衣是他喜欢的宝石,他要把这颗宝石据为己有了,所以再送她一颗宝石当做补偿恰到好处。
      “女朋友。”降谷零郑重地重复。

      店员小姐愣了一下,随即找到了重点,她眨着眼睛,从柜台里挑出几款亮眼的宝石:“这是最近卖得很好的颜色,用来送给女友最适合不过了。”
      其实不管是买给谁,店员只会给他们推荐各种昂贵的产品。
      降谷零知道这一点,却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地听着对方的介绍。

      最后,他买下了店员口中“一生只能购买一次的珍宝”的戒指。
      这句广告语后面用小小的字标注着:凭身份证件购买。
      非常真实,一张身份证只能买一个,的确很珍贵,降谷零觉得这个礼物神乐结衣一定会喜欢。毕竟这颗宝石代表的是“唯一”。
      等到付完款,快乐的带着礼物往回走时,刚刚陷入爱河的降谷医生才意识到,换一家店他也能买到隔壁品牌的“一生一次”。

      降谷零:“……”

      看着神乐结衣的表情由茫然转为期待,他只能先把它拿了出来。
      是很好看的蓝色宝石,用银圈打成了一枚戒指,宝石的周围还镶嵌着一圈碎钻,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下次我会准备得更充分一些。”降谷零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
      告白的确是他抢占了先机,可他却没有把握好之后的事情,连送礼物这么简单的安排都没有做好。

      但Aspie的关注点可不在这里。
      神乐结衣眼前一亮:“你还会送我礼物吗?”

      “……对,”降谷零将戒指拿了出来,牵着神乐结衣的手,在两个人的注视之下,将它套在了她的手指上,“情人节、七夕节、纪念日,每天每天,我都会努力让它们变成给你的礼物。”

      “戒指,你想跟我结婚吗?”

      “我可没这么说。”

      “我是aspie,不是个弱智。”

      “结婚的请求还需要更加慎重一点,鲜花蜡烛,小提琴,美食和烟花,任何浪漫的东西都会出现在你面前,”降谷零说,“现在对你来说还太简陋了。”

      神乐结衣高兴地转了转套住她手指的圆环,突然又皱起了眉头,低声说:“可我没有给你准备回礼,我没有戒指给你。”

      这并不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降谷零想,等价交换是每一个Aspie最熟悉的东西。
      “没有戒指也没关系,用别的东西交换吧。”

      思索了一会,神乐结衣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嘴,答案就在她的嘴边,她带着些许的颤抖把自己的手指插/入降谷零的手指缝里,保持着十指相交的姿势。
      神乐结衣询问:“是这个吗?”

      降谷零用空出的那只手揽住了神乐结衣的背,让他们俩彻底地抱到了一起。

      他摇起了头,说:“不对,是更加……亲密的东西,我告诉过你的,你忘了吗?”

      手指紧了紧,神乐结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完全的把重量交到降谷零身上。
      “我没忘,”她小声说,“你说你想吻我。”
      神乐结衣得到了降谷零的肯定。
      她发现这份肯定比研究结果得到确认之后更加让人放松,甚至让她感到从未体验过的愉悦。

      Aspie无法理解人的情感,但是她却突然对“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有了一种全新的概念。
      这份概念是降谷零教给她的。

      降谷零喜欢神乐结衣。

      带着一丝丝凉意的戒指已经被两只手给捂得暖烘烘的,神乐结衣觉得自己也被降谷零捂得暖烘烘的,她在降谷零看不到的地方张了张嘴,无声地尝试着说出那个陌生的句子。

      ——我、也、喜、欢、你。

      Aspie说出这几个字好像也不太难。

      *

      “啊,这个号码是……宝石店的那位店员小姐?”

      “她说,‘您购买的戒指是对戒款,请尽快来将另一枚带走哦’。”

      “……”

      “······你比aspie还要笨,就连我也知道戒指肯定不是单独卖的。”

      晚上,赶在店子关门之前,在整个店铺的工作人员揶揄的目光中,降谷零领到了被店员早已包装好放在小盒子里的另一只戒指,然他的交往对象把这只戒指套到了他的手指上。

      可能男人就是如此,谈起恋爱来就跟傻小子一样。——宝石店的工作人员这样评论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还没想好怎么写,干脆放个番外出来甜一甜。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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