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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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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徐医生,你说我会得到答案的,那在生与死之间,人能追求什么呢?”
徐文祖:“这样的问题直接谈论会很空泛,如果要宏大抽象的答案,那我会说,是追求和维护自己的主体性和自由。
但具体的答案你终究只能从自己那里得到,我不知道你还经历过什么,却知道你仍在束缚自己,‘能’是对规则的询问,可‘追求’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行动,yu.望才是造物者给予生物的思想中最初的指引。
不同的规则只是立场不同的手段,是维护制定者一方利益的工具。如果顺从那些群体和管理者没有让你快乐的话,那为什么不试试别的呢,就像你为了那只白猫做过的——越轨,打破,利用。
尝试是找到答案的好方法。”
按部就班是她从小在院长高压鞭策下形成的生存方式,他人嘲讽她死板得像个设定了程序的机器时,她也只会让自己更像机器,抛弃一些难以理解的感情,压制期待和失望,一点点试错、总结多数人常用的规则。
越像机器,她就越和感性的他人格格不入;可越像机器,她才能越简单地生存于社会中,就像一个无足轻重的部件,机械地跟上那更复杂的机器的运转。
现在,他却让她改变这样的生存方式。
琉璃:“那试错的代价呢?违背规则后的责难和惩罚呢?”
徐文祖:“你应该更清楚,惩罚的方式通常是剥夺,是为了弥补受损的一方和使违规者痛苦,从而起到保护和预防的作用。
考试前那晚,我记得你说过,对你而言连死亡也没什么,那能试错的空间不是已经很大了吗,况且责难和惩罚是在最后的,中间的周旋和博弈,不也是一种乐趣吗?”
琉璃双眸微敛:“你知道这样听起来像是在教唆吗?”
她语落,徐文祖反而起身慢慢向她靠近,说着警惕之语的她也并没有避开。
他俯身用亲昵的耳语,传递着危险的信息:“问题只在,你愿意让我得逞吗?”
琉璃:“那你为的,只是得到一个规则外的共犯吗?”
徐文祖收起俯身的姿势:“我坚持之前的承诺,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答案。”
可是……
“不对哦。”此时的琉璃分外清醒,抬头审视着他。
“你刚才说的没错,人追求维护的是自己的主体性。所以我想知道的是,你把我这个‘客体’当作什么?一把刀,一个游戏,或者一个符号?”
利用的对象,一时的兴趣,还是假想中的意象?
当漠然的人开始追问,伪装的人也不再道貌岸然。
他那双深邃笑眼中,疯狂如火灼灼:“不是那些脆弱的东西。
亲爱的,你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会有一个鲜活肆意的灵魂在我手中苏醒。
我期待的,是你本身。”
他的手向前探去,纤长的手指将要触到她的脸颊,神情如轻抚珍宝。
可是她骤然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然后,竟变成了她走向他。
徐文祖克制住自己的动作,而琉璃踮起脚尖靠近他,抬手以同样的姿势掠过他的脸颊。观察着他的反应,认真地问道:
“你难道还不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吗?”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动作和反问,他不禁怔愣了一下。
而琉璃说完后也未等待回答,只提过手边整理好的箱子,就轻快地让身绕过了身前的人,边走向他背后的屋门边说:
“如果想让我成为你的作品,得用你自己来换。”
他体会着其中的信息,看着她的背影,不可抑制地勾起了唇角……
接着带上另一个箱子,一起离开了这儿。
……
两人打车来到酒店,在前台登记后乘电梯上楼。
出了电梯刚要拐进走廊,就听到转角另一头传来喊叫声和跑动声。
他两不约而同往后退去,刚好避过冲出来的人,后面的人又把冲出来这个扑倒在地,堪堪停在两人跟前。
“别动!请配合调查!”
扑倒了人的那位,严辞警告并控制着地上那人,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甫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的两人:“哎?!”
简琉璃:“……你好,韩警官。”
……短短一天能撞见三次,这多少有些离谱了。
徐文祖:“韩警官,这是怎么了?”
韩赫杰:“也不是什么大事,需要注意的事情那边那位朴小姐会提醒你们的,我得先带人回局里了。”
他俩走过转角,看到了不远处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员小姐正走过来。
不过,等双方走近一看。
竟然又是认识的人!
“哎!琉璃,徐先生!”
简琉璃:“……你好,允恩。”
徐文祖:“你好,朴小姐。”
朴允恩看见他们手上还提着重物,便没有多问他们怎么来y城了,只尽快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
“不好意思,让你们撞上刚才那场面。那人在酒店房间里偷偷装了偷拍的针孔摄像头,被举报后侦查到了他,今天他过来回收摄像头就被警察抓住了。
事发后所有房间都仔细排查过了,可以正常入住。不过撞上这种事的确会让人不安,你们入住之前可以再检查一下,或者退房也是可以的。”
原来是这样,琉璃回道:“好的,谢谢提醒,我们会再检查一下的。”
这事听起来膈应,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她也懒得换地方了,况且这里好歹专门排查过,换地方未必不会遇到潜藏的情况。
他们和允恩简单道别后就分开了。
徐文祖先把东西送到了琉璃的房间。
琉璃上大学前都没有离开过y城,所以这算是她第一次住酒店。
他便细心提醒着她一些常用品在哪之类的细节。
说话间,琉璃看到一个包装上字不明显的,深蓝色密封小盒子,就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看清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默默放回去,但眼角也忍不住轻跳了一下,两个人在酒店房间这个环境,加上刚刚偷拍事件的铺垫,她也还是会感到一点尴尬的。
徐文祖默契地配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动声色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最后说到检查摄像头,他表示可以关上灯拉上窗帘,在黑暗的环境中用手机相机寻找有没有红点,特别注意电源接口处。
鉴于刚才那插曲,担心两个人在黑暗中独处可能会让琉璃感到不自在,他便没有帮忙检查,适时离场了。
白色的房间里只剩琉璃一个人,她看着墙角的箱子,过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蹲下找出一本半旧的童话书,翻出了夹在书页中的照片,那是剩下的唯一一张她与养父母的照片。
这是在小学毕业时拍的,虽然中学是直升,但她本身成绩不错,父母都表示高兴,便带她去拍照留个纪念。穿着传统简单的养母带着温柔又讨好的笑,穿着最常穿的那件灰色衬衣的养父和穿着校服的女儿,两个“不会笑”的人在摄影师的要求下,嘴角挂着生硬的弧度。
琉璃十一岁时才被领养,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
陌生人突然挂上了“父母”、“女儿”这最亲近的称呼,她的名前也加上了养父的姓,从那时起她变成了简琉璃。
相处中,养父母对她不错,但其实三个人之间都是客气疏离的,不光对她,这对夫妻之间也是如此。琉璃发现养母总是小心翼翼,养父不苟言笑,琉璃自己也从不嬉笑吵闹,所以这房子里就算加了一个人也通常很安静,只有电视里新闻的声音咿咿呀呀。
后来她知道因为养母是“石女”所以他们没有孩子,现在想想,这个短暂的家庭里,矛盾爆发的预兆早已日益积压。一直被家人鄙弃而认为自己天生有罪、无用的女人,家人隐瞒情况给她促成了一段婚姻,和一个固守陈规压抑思想和yu.望,仿佛装在套子里的男人,无论在工作还是在这段婚姻中,他都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怎么做。一个愧疚自卑战战兢兢,一个压抑无措直到扭曲。
加入一个并非理想中的既听话乖顺又活泼开朗的孩子,不能让这一汪死水泛起清波,反而却荡出了肮脏的涟漪。
悲剧是顺理成章的,她不断告诉自己,因为加入其中,所以自己成为了悲剧的一环,就是这样简单的逻辑,所以不必难过,不要难过……
琉璃把东西放回去,起身关了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灯光走到窗边,窗外是拥挤晃目的霓虹,拉上厚实的窗帘,黑暗瞬间便一涌而入,仿佛吞噬了这四方空间的界线。
她打开手机,就着屏幕的光,一步一步试探着,从房间检查到了洗漱间。
一进门就看见洗漱间中的镜子,镜中的影像紧紧被黑色裹挟,手中那点光划不破这浓重的黑,反将暗沉的阴影盖上没有表情的脸,倒映着的仿佛是恐怖片里的鬼怪,一个人形的异类。
……
今夜的梦注定不安静,记忆不知遵循什么规则被裁成碎片,失去了逻辑和经纬,过去带着灰尘被翻起,和现在混乱地交错——
昏昏暗暗中,是最初的福利院里,一群面容模糊的孩子围在院子中央,她一个人站在远处,看到人群中间是一片红色,躺在鲜血中的是一团很大的灰色东西。老院长把她从那里拉走,养父母接着拉过她转眼间就走进了那间房子,养父那带着汗液濡湿感的手拽着她要走进她的房间,养母尖声哭着咒骂她……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琉璃知道了自己正在做梦。因为在本该放松的睡梦中她也没法轻易放松神经。
可即便知道这是梦境也不是马上就能醒来的。
她在梦中一边用力扯开紧拽自己的大手,一边使劲地想控制自己睁眼清醒。
一次又一次,记忆真是恶心的存在,跗骨之蛆般,又要蠕蠕着翻腾起来……
可这次,突然有别的东西阻止了这些。
一闪而过,仿佛是清冽的松木香、昏暗里带着微微回响的呼唤——
亲爱的……
终于得以睁眼,她屈腿坐起,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和情绪。
环住膝头的双手交握,力度像她紧握短刀时,动作却像那晚巷中握住那只相邀的手。
她抬头默默地看向对面的墙壁,虽然并不能看到墙后的那个人。
……
早上两人便出发回了S市,刚好还在请假的时间内,便先去了泉边牙科。
她智齿的炎症已经消退了,今天拍个片子看看要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