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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九天- 惘释 ...

  •   “不必再说了。”华荼阙淡然道,“我用二十五年的时间,活足了一生的精彩,也够了。”
      我内疚,虽然我知道内疚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谁知道清焰在哪里?”
      华荼阙神色微讶,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虽然我很不想就这么跟你说了,但我还是必须得说。”我郑重地凝视华荼阙,“‘恩’再大,大不过‘爱’。更何况,我不过是无意的滴水,经不起你涌泉流成大海啊!”
      华荼阙神色变了好几次,终于释然道:“原来是这样的么……罢,罢,罢。清焰此刻应该在宫中吧,要找他恐怕不易。”
      “谁、说的、我、在、宫中、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便是跑得气喘吁吁似乎刚摔了一身污泥的清焰踏进来,“你、明知,在、那日之后,我每日都窝在你的回魂、医馆,你又、为何出此言?!”
      华荼阙也惊住了:“即便我不在此处了,你还……咳!”说着,一大口有些发乌的血吐了出来。
      清焰又呼呼地喘了两口大气,大吼:“我……老子对你情至义尽,你、无视我也就罢了,居然还一再、以各种方式让我、心痛……你他娘的还、是个大夫么,哪有、大夫还专让人病愈后病得更重的!”说着,上前一步,又摔了一跤,再爬起来,走到华荼阙面前,一把抱住他,脚下却站不稳,连带着让华荼阙也跟着他摔倒。
      华荼阙眸中有些空,口中喃喃了半会儿,又吐了一口血,终于道:“我医得了身病,医不了心病啊。”
      “胡说八道!”清焰也不顾场合的大哭了,“你医得好他的心病,怎会医不好我的?”
      “不一样。”华荼阙没有犹豫,“他病在思想,你病在感情。”
      “我不管、不管,就是不管!我的病只有你也必须是你才医得好!”清焰彻底不顾形象了,像个缠着母亲要糖葫芦的三岁幼童一样哭闹。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非得要我……唔。”华荼阙话未说完,便被清焰死命吻住。
      清焰让华荼阙被迫噤声了半晌,终于将双唇离开,道:“你别想逃,我管你跑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追着你去!”
      华荼阙忽然严肃起来:“住口!我答应你在黄泉下等你过来,再一起重回人间。但你不许自寻短见,否则我当你认为你我缘分已尽,我就自灭魂魄,叫你生生世世也找不到我。”
      清焰愣了半晌,终于“嗯”了一声。
      华荼阙笑了,笑得纯粹如初生的婴孩,释然如弥留的老者,终于阖上了眼。
      不知何时雪满天与小书都溜了,我也知趣地不在这儿当灯笼给他们照明了。

      合上门,又见门柱上的草花结。草即是荼,花即是华,草花结下部绳两头没有接在一起就是阙。我想为他伤心一场,却发觉我根本就没有资格为他伤心——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我,而我却不领情。
      洛阳终于也开始落雪了。
      回廊上,依稀残留着华荼阙与清焰合奏后那个星夜的记忆。那时的我,理想居然是先解掉这该死的千触,然后在华荼阙家做条米虫,每天到处乱晃,吃饭喝酒玩到老。那时的我,明明和华荼阙说着话,心里却一直想着逆天,甚至到后来居然连华荼阙长什么样都记不起,误把回魂医馆的神医加毒尊与莫名宫宫主看作了两人。那时的我,拿着一堆灵丹妙药当摆设,听着神医的遗嘱当耳边风。
      而今,知道了太多太多……先是千触的本质,后又是这个世界将灭的现实。这两件事将我那时的理想抹杀得干净彻底不留痕迹。
      明了因由,知了去来,又奈它如何……奈它如何?!
      什么天注定,我恨这苍天!!
      跌坐在刚落了雪的草丛中,用只余白骨的手捶打着泥土。一直到现在,我才开始感觉到手腕的痛。看来千触也不过如此。
      又想起了在扬州醉得天昏地暗的那几日,那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为了什么?要做什么?
      猛然起身。
      快步离开回魂医馆,疾速奔向原本是夕日山庄的地方。

      等到了那处,星幕已降下了,疏星被地上白雪映得有些脆弱。
      我翻入那个曾住了七年的小院。
      不知是意外还是早已料到,杨柝已经在屋檐下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我了。
      “东西找到了?”杨柝咧嘴笑着,不知为何这笑里总带着一股生锈的味道。
      我怒极,用白骨揍了他一拳,道:“不但找到了,而且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杨柝鬼魅地一笑,指着我的胸口,凑向我的耳朵低声道:“看得出来。”
      我趁机猛踢他一脚以泄愤,道:“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这条命,是逆天的,现在交到你手上,托你转交了。另外,关于这‘收心’的事,我个人地想揍你。”说着,便将杨柝踢倒在地,狠狠地踩,狠狠地踏。
      见他似乎不打算还手,我又踢了他数脚:“我除了想揍你,还想替别人揍你。这一脚是我爹的,这一脚是我娘的,这一脚是我大哥的,这一脚是贤攸记的……这一脚是问竹的……这一脚是郑天下的,这一脚是雪空云的!”
      “够了没?”杨柝嘴角泛了血色,依旧没有还手。
      “还没够……”我又一脚踩住他左手五指,狠狠碾压,直至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才罢休,“这一脚是华荼阙的!”接着又将他右手五指踩碎,“这一脚是风霁的!”然后又用手骨穿透了他的面颊,“这一爪是清磐的!”
      杨柝仍不还手,只是用脸颊透风的声音道:“这样算下来,你是不是也该揍揍自己了?”
      “对,我是该揍,可我现在想揍你!”我说着,又踢了他的脸一脚。
      “现在够了没?”杨柝的神情依旧镇定,嘴角仍挂着那生锈的笑。
      “没够!”尽管我觉得我自己很不讲道理,但还是固执地继续揍,“就算没了理由,我还要揍!”
      杨柝又任我揍了半晌,终究没有还手。
      一直揍到将力气用光我才停了。我冷笑着说:“也不知是谁说了那么一句话,好像叫‘这世间最美的事物之一是毁灭,其中之二是重生’,我听着觉得很欠揍,今儿个借你来揍揍怎样?”
      这时的杨柝居然还不还手,但看向我,却忽然一下僵住了笑。
      我还算半分满意地睨着他:“终于笑不出来了?”
      “我问你,”杨柝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你是如何知道这句话的?”
      我懒得答他:“忘了。”
      “别敷衍,关系到逆天的问题。”杨柝郑重道。
      提到此二字我心口就难受,揍人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在梦里,不知是谁说的。”
      “还有类似的么?”杨柝问。
      我想了想,答:“好像还有一句‘如果善的面具被揭开的那一刻,你看到的不是善的容貌,你会怎么做’。”
      “就这些?”杨柝的神色有几分失望,“看来只是我多想了。”
      我不爽地道:“还有,我不知怎的有时能看见别人的记忆,是不是你在搞鬼?”
      杨柝闻见此言,忽然惊坐起,“嗬嗬嗬嗬”一连笑了数声道:“看来我不但没多想,还想漏了。”
      我不解,但心里不爽又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倒。
      “你一直就是‘业’。”杨柝冷静了下来,“我早该发觉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困惑地望着杨柝。
      “不懂算了。”杨柝不屑地哼哼一声,“反正无论你是谁都与我无关,我要的只是你眼里养出来的那个东西而已。”说着,未等我反应过来,便抬起手来——
      身体似被什么束缚住了。我见杨柝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双手一抹,刚才我揍了大半天的成果就这么没了。
      杨柝冷冷地看着我,嘴角是生锈的笑。他用左手干干脆脆地挖出了我的右眼,又用力一捏,一块红得与另一个绯夜如出一辙的宝石显露出来。他笑道:“不错,刚好盛满。”
      右眼被挖去的地方生疼,但却莫名其妙地没了压抑的感觉,似乎全身都轻松了。
      杨柝笑着,又将手放到我胸口,捏碎肋骨,将我藏在其中的收心取出,还顺便向着我的心脏补了一爪。我看得见我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倒是完全不理会。
      头很沉,很晕。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就像十一年前那样,将死的感觉。
      就这么死了?我无法挣扎,终于失去意识。

      恍惚中,我似乎到了一个很阴暗的地方。似乎有那么一个谁,不停地说着什么:“你是谁?哪儿来的?”
      我回答:“何绛曦,家住洛阳西边的。”
      那声音又响起:“不可能啊!生死簿上明明记着,他死在了娘腹中的!你是哪儿来的谁?”
      我摇头:“不知道……”
      说话的那谁似乎叹了口气,又道:“哪里来的哪里去罢,我这地府不收你。”
      很晕,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猛然睁眼。我发觉我竟然还在那个曾是夕日山庄的地方。
      杨柝还在我面前。他对着我拍手道:“你果然是‘业’,那个阴曹地府都不收的‘业’,那个来自上古的罪孽化身。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因于恶,却总是果于善呢?”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心底就是冒出了逆天说的一句话,不自觉便答出了口:“恶消善长,善生恶化,善至生恶,恶极生善……”
      “别拿风华门的门训敷衍。”杨柝不爽道。
      这句话是那个什么风华门的门训么,那个似乎曾是逆天以及风霜华师门的风华门?我有些晕,但晕归晕,话还是说出了口:“善恶本来就没有区别,只是对不同的事物而言罢了。对你而言是善的东西,对我便是可能恶。就好比吃斋的人,对屠户来说就是一种恶,因为没人吃肉屠户就得穷死饿死。”
      “然后人间万物为了让自己更好的生存下去,就把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称作是‘善’,久而久之形成了公众意识,大家就把对多数人有利的行为称作是‘善’。而当一个人的善恶到了极致之时,人们便再看不到他极端的一面,只会注意那极端中不极端的东西,因而‘善至生恶,恶极生善’。”杨柝面色很冷漠,“这话我已听你说过一遍了。”
      纳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难道这话是那个什么“业”说的么……
      “既是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送你去一趟惘魂塔吧。”杨柝别有深意地一笑,“虽说不想逆天那家伙好过,但既然能增加我成功的几率,也就不管了。”
      “什么啊?”我一头雾水。
      “你是局内人,我也不瞒你了。”杨柝拉开衣襟,露出锁骨处一个白光汇成的图形,“这东西束缚着我,叫我永世不得自由。画它的人是风霜华,解他的办法就是除掉逆天魂魄上刻着的逆天印。我打算借绯夜汇集三界力量,再让逆天的三部分魂魄合一,形成极大的冲击从而使逆天印毁掉。在这之后,我就自由了……”
      “自由?你不仅仅是一个意识么,既无魂魄,自由就是灰飞烟灭啊。”我疑惑。
      “与其被这东西缚住而日夜不得安宁,灰飞烟灭会更好。”杨柝的神色有些疲倦,“多活几年你就懂了。做人多好,神魔之类的也太无聊了……”
      “行了行了,你再多说我也不懂,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烦了。
      杨柝冰冷地盯我一眼,道:“你听好,异界一日,人间一年。那个被你们称为‘银烬’的容器已经毁在了雪空云手上,目前‘收心’是唯一能容下他魂魄的容器。而‘收心’这玩意儿有一千日的限制你该知道吧,所以这么算下来,你在异界最好得在两天半内找到他魂魄最后一部分的处所并告诉我,否则我就自顾自,不管你们了。”
      我点头。看来又得赌一把了。
      “你明白就好。”杨柝又露出一脸生锈的笑,“如果是你,我也不担心传音的问题了。总之你找到他的位置后,心里直想着传到我这边,我自然就能收到了。”
      我还在疑惑这是为何,杨柝便已将我按倒,围着我用我的血画了一圈什么阵,将那两颗绯夜放在我两侧。
      顿时又一阵濒死的感觉,感觉身体一阵飘忽,又一阵浑身都碎成末的感觉……

      醒来时,我似乎在一片奇怪的森林中。
      花草树木都是我没见过的品种,空中轻盈地飘着各色光状不明物体。
      一看我自己,双手已回来了,身上也没有伤口,只是不懂为何右手上会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疤。摸摸自己的脸,不是我过去的样子。难道真是那样……我不是何绛曦,是“业”?
      爬上一棵看着与人间的树相似的东西,放眼遥望四周。这片林子的那一边,有着一座高塔。想必那就是惘魂塔了。
      我定一定神,做好穿越这片林子的心理准备。
      深呼吸三次后,我向着高塔的方向踏出了脚步。
      走了半天,越发觉得诡异。爬上树看什么都清楚明了,走在地上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幸好在漆黑中摸索半天后,爬上树看确实离那座塔近了些。
      忽然,一个声音使我停住了脚步——
      “绛曦,你在这里?”
      黑暗忽然被驱散,林中出现一人。雪色的袖子,银色泛金的长发,淡金的眼眸,眉心两颗鲜红的勾玉,似是超尘却又离不了尘世的冷艳容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九天- 惘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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