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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度- 庸医 ...

  •   几缕薰药,几抹尘土,几声流水,几分暖意。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样一个人。深红与淡黄的衣物精细却不华丽,样式似是有些特别。有些营养不良的发丝束得相当简单,倒因为那些繁复的饰品而一点儿也不单调。头上的六根银针和一颗铃铛相当醒目,那银针看着给人一种他的脑袋很危险的感觉——对,如果我的眼睛和耳朵没有骗我的话,的确是个男人。
      他看到我醒来的样子似乎是“欣喜若狂”,拉起我的手不断重复:“你醒了、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起初我以为是他太用力,我的手才会有烧伤的感觉,可我又错了。应该是我十二娘下的毒还没解的缘故吧?这才发觉身上的触觉还是那种无限扩大了的。但我却忽略了,因为我知道,那只是虚幻的感觉,对身体没有任何负担。
      我问他:“你……是谁?”
      他笑了:“远近闻名的‘回魂神医’华荼阙是也。”回魂神医?那是什么东西?我似乎听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名词。
      我无奈地摇摇头:“没听说过。”
      他还是那有点“抽”的笑脸:“你要是知道了,我这回魂神医可得下台啦——”说着上下打量我一番,别过头去笑个不停。
      那样也叫远近闻名?但他奇异的举动却让我不得不在乎。这不知道还好,一看我自己的手脚,我还真吓了一跳:长了,长了很多。身上穿的,早不是我熟悉的衣物,而是紫与白,还带一些青的,比我过去穿的要大上很多很多的衣服。我立即坐起,询问哪里有镜子。他说这里没有,等会儿去镀一个。
      镀?镜子不是磨出来的吗?难道说,我睡了很久,久到足以让这个世界沧海桑田?我也不管床前没有鞋子,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那个……出门左转直走七十步右拐是我的房间,里面有镜子。小心地上,小书刚刚打碎了一只花瓶的……”它以我不太习惯的快言快语说完了这几句话。

      大概……是这间了吧?我推门而入。我看到一个奇怪的门,门那边站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披散着及腰的黑发,穿着与我记忆中的风格很相似却有些不同衣服,赤着脚,一脸惊讶。第二刻,我才发现那不是别人,是我;那门更不是什么门,是一面清澈到异常的镜子。似乎不是铜的,还大得难以置信,平得不似凡间之物。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应该是琉璃之类的东西,后面有一层闪闪发光的金属。
      转身,我看见提着鞋子悠闲走来的“回魂神医”,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我接过鞋子,说道:“谢谢……那个?”
      “华荼阙,字争寺。无火之烨,一串茶叶,门中朔欠月。纸鸢无竹骨,不言自成诗。”他的笑容好比长江水,无穷无尽,延绵不绝,却不腻味。
      “华荼阙……那个,我睡了多久?”我只得告诉自己现在的我不在梦中,我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他玩味地笑笑,扳着手指心不在焉地算了半天,说道:“不多不少,正好十年。话说,我都这么有诚意地照顾你这么久,一见面就报上了名字,你是不是也该——”他的眼睛看向了一旁,故意没有说下去。
      我大约猜出了他的意思,道:“何绛曦,字络颜……”
      没等我想出要怎么表示那几个字,他便开口了:“雁落江河西……嗯,沉鱼落雁。”说着,不断重复最后四个字:沉鱼落雁、沉鱼落雁。
      依他的个性,就算我不同意,也没办法让它改口了吧。可当他不再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却吓了一跳。
      “在十年间成了传说的‘昔日的夕日山庄曦少庄主’呢。”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我怔了那么一下,随即答道:“我早与夕日山庄断绝了关系。现在的夕日山庄如何如何,与我何干?”
      他又笑了,不似平流缓进,似是洪水暴发:“昔日山庄?早就不在了。现在的那个地方,改名‘万紫苑’了。”
      思似水,决堤而出。

      后来,我问了华荼阙很多事。他说,十年前,也就是他十四岁时,给当郎中的老爹买药时,路过夕日山庄,看到了倒在路边的我,看见我满身是伤,昏迷不醒,试着救我却没有办法,正当感叹自己无能之际,认识了他现在的师父。那时,他师父教给了他绝世的医术,让他自己想办法救我,指导他开了一间“回魂医馆”,也就是我睡了十年的地方。
      而十年前,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人来跟昔日山庄的人打了那么一架,占下夕日山庄后卖给了当朝的三皇子,随即匿踪而去。于是夕日山庄就这么破灭了,偌大的庄园被三皇子种满了牡丹,改名万紫苑。
      之后,他便开始吹嘘他的医术有多神,把我从鬼门关搬了回来。当我听到他说已将我彻底治好的时候,我无奈地笑出了声。
      “当年我身上的毒,现在都还在啊。”那千倍的触觉可不是开玩笑的啊!虽然对身体没有伤害,但其中的痛苦却是不容置疑的。
      “毒?不可能……”他皱起了眉头,“翔国上下,怕还找不出小书解不了的毒。况且我也给你把过无数次脉,没有任何异常。”
      身上的真气不倒流了,行动也算是自如了,触觉倒是一点也没减弱……难道说,那天她给我下的毒不止一种?或者说,这种毒就像把人毒哑那样,是永久的?
      “庸医。”我有些怨恨地骂了那么一句,“救人,也该看是不是该救的。要是病人不愿意被救的话,救了也是白救……就像我那样。拖着这残破不堪的身躯,留着你察觉不了更解不了的毒,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的我,救了,又有什么用?”
      “不是那样的……活着,当然有意义……”他略有些惊慌地看着我,努力想要解释。
      我无奈地苦笑:“那你说,我活着有什么用?当然不会有!那样的父亲,怕是连我娘都是被那家伙害死的吧……从小到大,只有练剑、读书,没有亲情的经历你能有么?十七年……怕都是白活了吧。没有理由、没有意义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般,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死了痛快!”
      “不是……那样的!既然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有活着的理由!就算你没有,也应该去寻找……现在、将来,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有找到的那一天……只要一直努力活下去的话,就一定不会后悔的……”他有些激动,有些生气,又有些担心地拉着我的手。
      “那好,你想个办法帮我把毒解了,我考虑考虑。”我佩服他的乐观,也佩服他的耐心。
      “好!呃……那个,你为什么知道你身上的毒还没解呢?有什么症状?”他似乎对解我的毒很有信心,以相当认真的口气问着我。
      “大概,也就是感觉变敏锐了。中毒的第二天开始,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衣服上的线是怎么交织着的,灰尘是怎样落在手上的,鞋子里有几粒沙……嗯,就是那种把触觉放大了几千倍的感觉。”我仔细地思考着应该怎样形容我的感觉。
      “触觉?”他顿了很久,“这是什么毒……听都没听说过。”
      我笑了:“我就说你是个庸医嘛。要是你知道怎么解,还会就这么把我在医馆里摆上十年吗?这毒是我十二娘下的,当时只是闻到了奇怪的香粉味,之后先是行动极为困难,第二天开始真气倒流、触觉放大,再后来,就没有行动困难的感觉了,可触觉还是那样,真气照样倒流。后来我跟……曾经是我爹的那个人狠狠干了一架之后,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跑出来还没多久就晕了。”
      他想了想,道:“你那个十二娘是什么人?竟会下毒害你?”
      “谁知道!名字大概是……嗯……”我一个不小心,忘了她叫什么。不对,严格来讲,不是忘了,是一开始就没记住过。每次都是看到那俗艳的脸时,才想起那是我十二娘。
      他沉默了。似乎是有些恼火地看着我,用眼神责骂我为什么记性这么差。可他终究没有开口骂人,他大概也就算是平和地对我说:“你去……曾经的夕日山庄看一下,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许有人会知道她的来历。”
      我被动地点了点头,勉强答了那么一句:“好……等会儿我就去。”
      他转身取了纸笔,几下便画了一张不太像样的地图,随即跑出房间。我拿起他画的地图看了看,虽是一目了然,却是我不太熟悉的地方。

      当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那么一把剑——不是别的,正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的“银烬”。我有些惊讶,这样的宝剑在我身边就这么呆了十年竟什么事也没发生。
      “拿去。”他对这剑似乎有些不满,“真不明白这把连砍柴都做不到的剑你是怎么用的。”
      砍柴?他本打算拿这绝世宝剑去砍柴?我有些诧异,可我又听到他说连砍柴都不行的时候我倒是更觉得奇怪了。用这把剑砍东西的时候都会迸出银色的碎屑,砍柴的话岂不是……
      我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它砍柴时砍出来的银子都够你买下几座山了,还柴呢。”
      谁知,他竟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要的是柴,可它砍出来的柴根本没办法烧,拿它来除了做镜子没别的用处了。可我又不能卖了它,真是伤透脑筋。还好这回魂医馆里最不差的就是钱和地皮。”
      镜子?这么说我身旁的镜子是用剑做的了?真是奇怪的用法……不对,这剑本身更奇怪吧。我有些疑惑地接过大概属于我的剑,收好地图准备离开。
      当我还在对着那面与众不同的镜子整理头发的时候,便看见他——华荼阙——端来一碗奇怪的食物走了过来。
      他告诉我,这十年间基本上天天都在给我喂各种药:有醒神的,有养身的,还有当饭的。光吃药的我竟然长得高过了大我七岁的他。我想,大概是他的药太神、太补了吧。而这碗东西叫做“刀削面”,是他师父教他做的,天下之大,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发明这东西的人真有创造力,竟会把粮食磨成面,加水成型再切成条来煮。
      他还说,十年间,洛阳城发生了很大了变化,繁华了很多、很多、很多。
      最后,他给了我一串铜钱,嘱咐我路上小心,之后便去照料上门的病号了。我也稍微正了正衣襟,离开了回魂医馆。

      回魂医馆离夕日山庄不算远,可也不近。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来回也正好是横穿整个洛阳。我一路上却是看到了许多记忆中没有的东西:除了那熟悉的牡丹与亭台楼阁外,还多了很多、很多柳树,一路上到处都能看见风车,建筑更是变得出乎我的意料。
      走在一条无人小巷的时候,我似乎遇到了一件很糗的事:被人下了蒙汗药,然后无奈地被绑了。似乎是由于我各种灵丹妙药吃多了,没等那绑人的家伙把所有事办完,我便醒了——咂,正在数钱呢,还挺多的。我算是看清了他的脸,正准备挣开绳子跟他干一架时,才发现身上又被下了软骨散,完全使不上力。而那把家传宝剑,正在他手中拿着,八成也会卖掉吧……等等,这剑被他抢去买了还得了?!
      我想要大叫,却不知又是什么药还是被点的哑穴的缘故,竟发不出声。一旁算是“买了我”的家伙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妖婆,见我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戏谑道:“没用的,现在你已经被卖到我这风花楼,与其挣扎着要跑,不如乖乖卖命,说不准那天赚够了银子还可以把你自己赎回去哪。”
      什么——风花楼?!那不是过去我娘说……我曾经的爹常去的地方么?不会吧,我命没这么惨吧?这不算什么,可那把剑……不行,他拿走就要天下大乱了!我望着那可恶的绑匪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天要塌了……喂喂,那剑真有灵性么?有的话怎么可以就这么被卖来卖去的啊!不行不行……生平第二次因自己能力不足而陷入绝境。
      喂喂,你听得到的话,就赶快显灵吧!……银、烬!
      那绑匪的身影仍在渐渐远去,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对……还没完,如果我还能做任何事的话!
      “你所做的,与你所想的,很是不符啊。”那声音清澈而婉转,不愠不火,说出来的字和那温柔的语调形成极大的反差却又莫名地很协调。似在何处听过,一时却忆不起来。
      睁开眼,我彻底呆住。
      惊艳的侧脸,耀眼的银发,傲世的身形——正是我与……我曾经的爹决斗那日出现的人!与那日的月色不同,这次看到是在阳光下,少了几分妖艳,却多了几分气魄。
      那老虔婆吓得摔在了地上。而眼前的银发男子却完全无视她,转身望向了我。他的眼睛颜色很浅,却像那无底深渊般看不透。直直的目光刺得我不敢眨眼,我只能呆望着他。
      他笑了,如阳光般温柔,却在温柔中带着那么几分抹不掉的冷漠。他问我:“你觉得,你应该怎样做呢?”
      我说不出话,但我可以动口!我动动嘴皮,无声地说,我要把剑抢回来。
      他冷哼一声,道:“剑?又是剑。”说着,挥了挥袖子。
      我看见那绑匪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对,是“退”着回来的。被剑赶着退了回来,大叫见鬼后又跑掉了。那把剑腾空飞起,落在了我的身旁,一点声音也没有。
      银发的男子仍是笑着,说不清是冷是暖。他问我:“怎么,还有什么不满的?还是说,你本来就想随遇而安,死在这烟花之地?”
      我动了动口,唇上的动作却吓到了我自己。我说,我还不想死。
      难道说,我被那庸医传染了?还是说……庸医的医术太神,竟让我已死的心活了过来?不对……那庸医!谁让他医好我的!
      我苦笑。身上的绳子莫名断开,也活动自如了,我开口问向眼前的银发男子:“你……是什么人?”
      他笑而不语,笑得比那庸医好看,却少了那么七分轻松二分单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度- 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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