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咕噜泡泡鲸

4、秘密花园

　　“特大消息！特大消息！呼呼呼...特大消息！”柯耘珈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到了教室了，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先声夺人吧！他一路疾驰，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教室里就有人探出头来四处张望，急不可耐的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特大消息能让狗王急成这样。

　　不过消息还没停见，狗王就因为跑的太急了，四仰八叉的摔在的地上。那些个探出头看热闹的人此刻正各自抱着胳膊拍腿大笑呢！

　　“哎呦喂~嘶~”柯耘珈一手半撑在地上，另一手正不轻不重的揉搓刚刚猛摔在地上的屁股，疼的呲牙咧嘴。不仔细看不知道，一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紧身牛仔裤似乎是裂了条缝，里面还隐隐约约透露这点喜庆的红色，整个画面登时惟妙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笑了起来，顿时整个走廊上弥漫着一层又一层笑浪，柯耘珈面色窘迫，红着脸捂着档，一扭一扭的走进教室，却还不忘给正围着看热闹的人几记白眼。不过此起彼伏的笑声似乎没有因此停下，反而变得更加猖狂。

　　季子寅正窝在座位上补觉，自从那一天晚上，沈瑜同学与网恋对象奔现后，季子寅是整天整天的被迫失眠。一开始因为可怜沈瑜，他陪着沈瑜打那款网游，帮助他排解心情重新做人。后来沈瑜因为看见顾瑾的账号注销了，小心脏顿时绷不住了，整天整天的说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然后很果断的也注销了账号。然后就逼着季子寅一块下载了另一款网游，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刷BOSS之旅，季子寅因为这个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但沈瑜好像就是不知疲惫。呜呼哀哉！

　　在季子寅刚趴下去的时候，他还没有睡着，甚至还能听见窗外那几个女生讨论他的声音。可毕竟季子寅再年轻，身体也不是铜墙铁壁，不一会意识就变得慢慢朦胧。可就在他进入梦乡最深处时，柯耘珈就带着无边无际的笑浪像他翻滚而来！他的魂魄仿佛一瞬间被拉扯回笼，焦躁，愤怒，乏力，和层层的困意向他扑面而来。他挣扎着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况，一阵刺耳的笑声似乎是不愿意给他喘息的机会，像小针似的猛的扎进他的耳朵里。

　　“啧...”他不满的皱着眉，面色极不好看，黑着脸沉声问他同桌贺锦辰：“他们在干嘛？”
　　贺锦辰没有抬头，伸出手抬了抬在鼻梁上滑下来了的眼镜，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那一本名为《飞行员知识要点》的书，没有温度的开了口：“柯耘珈据说带来消息来，但是在走廊上摔了，好像裂了档，刚才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了红色。”这本来很具有喜感的画面从贺锦辰嘴里出来就变得没内味儿了，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季子寅微微挑眉，无奈的摆了摆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是有些头疼。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刚才那些个围观柯耘珈小花的人又忙不迭向柯耘珈走去，七嘴八舌的笑着询问特大消息到底是什么。季子寅看着他们，又想起来刚才贺锦辰的描述，脑海里登时有了柯耘珈呲牙咧嘴的画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憋住，特别要死的大声笑了起来，这笑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反正柯耘珈刚好是听的真真切切，脸上立马青一阵白一阵的。隔着人墙，季子寅都能感受到柯耘珈此刻正气的头上冒青烟呢！他赶忙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急忙止住笑声。向着看向他的人慌忙道歉。

　　可就当柯耘珈拨开人墙，用自己直径一厘米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时，季子寅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再一次爆发出来，没错就是爆发，只可怜了一旁的贺锦辰黑着脸从桌板下掏出纸巾，一丝不苟的擦着被季子寅口水侵犯过的领地。

　　“姓季的！！你什么意思啊？好笑吗？”柯耘珈气急败坏，整个胸腔都气的抖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叫要爆炸了似的。

　　可他越是这样，季子寅就越更停不下来，他一手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手来回挥动示意让他赶紧停下。不知过了多久季子寅可算是是在柯耘珈的怒目而视下止住了笑意，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痕，带着笑意说：“老柯啊！我这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我，真的对不起。”说完就双手合十故作抱歉，可是他的语气却出卖了他，尾音上扬到了一定弧度，笑意都快冲出宇宙了。

　　柯耘珈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咳咳...某些人啊！都别高兴的太早，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刚才我经过校长办公室门口，听说了一个重大消息~~”

　　柯耘珈这一句话算是吸引了半个班级人的目光，刚才散开的吃瓜大组，此刻又向着他围过来。倒也不是柯耘珈的号召力有多大，只不过狗王毕竟是狗王，平生为人有三大特点，第一是嘴贱爱叭叭，第二是猥琐爱妹妹，这第三嘛就是喜欢听各种墙角，对于什么八卦绯闻之类的小道消息十分灵通。有时候季子寅真的觉得对于像柯耘珈这样的人才，不去当狗仔，真的是媒体界的一大损失了。

　　“哎呀！狗王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重大消息啊？”

　　“就是就是，别老吊人胃口，怪膈应人的。”

　　“对啊！就是啊！快说快说嘛。”

　　无聊的吃瓜群众们对八卦的渴望和需求可是巨大的，柯耘珈一脸骄傲朝着季子寅扬了扬下巴，大有拿鼻孔看人的意思。好像是在说：看见没有，这就是我的魅力，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

　　季子寅装作没看见，低下头扶了扶额，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的，病的不轻！病的不轻啊！”

　　柯耘珈也不在意，提高音调张口：“这重大消息嘛......就是......”

　　“呼呼~第五军的面试结果出来了！大家快去找老金要账号密码！”就在柯耘珈想要在一片投向他的目光之下说出这个消息时，沈瑜冲进了教室，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地抢先爆料了这个“重大消息。”

　　一瞬间，所有围在柯耘珈身边的“渴瓜群众”，此刻都化为鸟兽散尽了，凡是有参加过面试的人，此刻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慌忙的夺门而出，争着抢着跑去老金的办公室。只留下柯耘珈一人在原地，此时季子寅忍不住，打开手机，播放了“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然后起身慢慢悠悠的向门口走去，就在经过柯耘珈身旁的时候，还特别欠揍的把手机的扬声器对着柯耘珈绕了一圈。

　　“走啦，大鱼。”季子寅拍了拍沈瑜肩膀，示意和他一起去找老金，要那个所谓的账号。
　　沈瑜睨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后者吃痛的捂了捂脑袋，轻声骂了句娘。

　　沈瑜作势拉开自己左臂的袖子，光洁的手臂上赫然写了两行数字，因为沈瑜跑过来很急，闷出了点汗数字还有些花了。

　　季子寅看见了不禁两眼放光，发自内心的惊叹到：“哇！可以啊！大鱼你可真不错啊！”

　　沈瑜闻声挺直了背，颇为骄傲的扬了扬头，说：“别太崇拜我，毕竟我只是一个传说。”

　　季子寅打开手机，对着沈瑜手臂上的那串数字输入着，闻声不禁啧了一声，略带笑意的说：“是是是！大鱼是谁啊大鱼！沈家大公子，空大小霸王，绝世第一人！”

　　沈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害！低调点低调点！”

　　忽然季子寅正在输入的手，顿了顿，随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沈瑜被吓了一跳，装也不装了，“怎么了？季子寅？怎么了这是？没进吗？”

　　季子寅迟钝的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把手机屏幕，朝向沈瑜，一字一顿的尾音略带颤抖的说：“大...大鱼，我...好像....好像进了...”
　　沈瑜定睛一看，不由得深深舒了口气，后怕的说：“害！进了就好！呦!这还是以第一的成绩进的，NB啊！不过，你刚才可吓死我了，不用帮我查了，我也进了，我来的时候偷摸的查了，要不是不知道你密码。早知道你这样，我就帮你查了。进了是好事啊！瞧你这样可把我吓死了。这不是你的梦想嘛！”说完沈瑜还是顺了顺自己的胸口，一副劫后余生，担惊受怕的小模样。

　　季子寅没有说话，还是略带颤抖的探身从沈瑜身旁走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额角此刻全是冷汗。现在正值九月，虽说是金秋九月，但对于南方的江阳市来说，却是绝对算不上凉快的，甚至来说有些闷热，而季子寅现在手脚冰凉，浑身发抖，甚至后背贴着的黑色t恤都被冷汗浸湿了。

　　季子寅从教室出来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走上了空大五号楼的天台。与其说是天台，还不如说是废弃的荒地，这里以前上了锁，但是被季子寅给砸开了，现在的锁是季子寅自己配的。这个天台如今也算是季子寅的一个秘密花园，他心情一不好就会来这里吹吹风。五号楼离其他的教学楼都比较远，也是江阳空大最高的建筑物，但是被废弃很多年了，非常安静。

　　季子寅关上天台的门，反手就拿锁锁上，从口袋摸出手机，关机，扔到一旁，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的迟疑。虽然这里隐蔽感已经很强了，但是他还是害怕，害怕会有人撞破他的屏障。害怕别人读懂他的内心。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沈瑜，也都不曾了解他心底里的那一面。

　　季子寅随意的靠着墙蹲坐下来，风轻轻地吹过他的耳边，一阵一阵抚摸着他心底的创伤。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意识开始变得混沌......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夏天，刚放学的小子寅做梦也没有想到，一推开门看见的是两年前与父亲离婚搬走的母亲。他很高兴，扔下书包就向母亲跑来，可是就当他跑向母亲时，他注意到家里来了很多穿着警服的叔。叔阿姨，其中有几个曾经爸爸还带他一起见过。可现在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客厅里站的笔直，神情里透露着的是默哀。小子寅呆呆的停下来脚步，看向妈妈，眼神里满是疑问。妈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头，眼泪却登时流了下来。

　　妈妈牵着小子寅的手，领着他来到了爸爸的卧室，推开门，墙上挂着一张灰白照片，那赫然是身着警服的爸爸。坐在床头的，是季子寅的爷爷，一向威严的金融大鳄此时正看着季君的遗像掉眼泪。小子寅的手挣开了妈妈的手，他止不住的颤栗，泪水决堤般的夺眶而出。他一步一顿的走向季君的遗像。虽然当时他才十四岁，可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他也不傻，其实在进门看见那么多警察，他就该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愿意去细想。

　　可现在就算不让他去想也没有办法了，父亲的黑白遗像就那么...方方正正的摆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无生机。

　　可明明今天早上出门去上学的时候，父亲还是好好的啊！他还像往常一样为他做最喜欢吃的鸡蛋灌饼，提醒他要好好上课，不要再上课折纸飞机玩了。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温暖。可是小子寅从没想到才短短几个小时，父亲就永远离开了他。
　　痛吗？肯定啊，母亲是个著名大提琴演奏家，常年世界各地巡演，父亲是江阳市刑侦大队的正支队长。他们都很忙，一直都很忙，所以不出意外的离婚了，小子寅跟着父亲生活，母亲因为演出，这几年对他的照顾是少之又少，一年了都不一定能见一面。父亲就是他人生的榜样，教会了他坚强，用自己粗糙的方式呵护着小子寅。

　　可如今，他就这么走了。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永永远远的离开了他，小子寅跌坐在遗像旁，整个人是空的，仿佛被抽掉了灵魂一般。

　　忽然眼前一黑，梦境又转入了另一个视角。小子寅随着颠簸的飞机，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广播里传来的是女乘务员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诉大家不要着急，是正常现象之类的话。不过季子寅已经听不见了——耳边飞机剧颤的声音越来越大，桌子上的东西倒的倒，摔的摔一阵乒乓声迅速掩盖了广播的声音。

　　小季子寅扶着椅子，支撑着自己，颤颤巍巍的想往厕所走。不为别的，因为他妈妈还在厕所。就在快要走到厕所时，子寅感觉自己似乎双脚离地，想再抓住一旁的椅子时已经来不及了。

　　“咚！！！”子寅猛的被甩到了厕所对面的机门边。五脏六腑像是被震裂般疼痛。一口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齿缝溢了出来。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一张年轻白皙却又不失坚毅的脸。那位年轻男子身着07式军服，脑袋上还别着通讯耳机，一手抱着他，一手拎着着一个纯黑的背包。逆着光，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哥哥，是你救了我吗？我母亲，呢？”

　　“对不起，我，没能救出你母亲。”

　　小子寅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甚至还带着氧气罩，他伸出扎着针的手拽着那位坐在他身旁的年轻人，眼里充满光芒。可，就在听见答案后他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原本紧拽着的手也松开了。

　　年轻人皱了皱眉，看向子寅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自责。他期望着季子寅能打他骂他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把他母亲救出来，好以此能让这个小男孩心里能好受一些，可是不是事事都能如他所愿。季子寅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的空空的坐在病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年轻人以为季子寅不会开口之后，忽然听见了极轻的一声“还是谢谢你救了我。希望爸爸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别再那么忙了。”，年轻人愣住了，随后，没等他回过神，子寅就给了他一个微笑。

　　年轻人抿了抿唇，斟酌再三，还是顿了顿，张了张嘴，对他说：“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长大，他们总会离开的。你要学着坚强，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很遗憾我没能救出你母亲，但是你要记住，你能活下来，是因为在最后一刻，你母亲把你抱在怀里，替你挡下了餐车。你是她的寄托，是她的希望，她到了最后一刻也没忘了保护你，所以你也要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不等季子寅回应，年轻人就把放在脚旁的黑色布包拿了过来，递给他：“这是我作战时一直带在身边的包，现在送给你，也算是我给你的寄托。你一定要记得，就算有人离开了你，可是无一例外他们都很爱你，只是无可奈何。但你已经不仅仅代表你自己了，不要让他们失望好吗，他们没有真的离开，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爱着你。”

　　季子寅抬起头，木讷讷的伸出手，但他没有立即接住那个包。他瘦小的手绕过了包，握住了年轻人的手，张了张嘴：“哥哥，我...”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梦境再一转，就是季爷爷来接子寅出院的那天了，子寅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走廊尽头的那一边。等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看见了那个年轻哥哥的身影，他向他跑去，给了他一个自己亲手编的太阳花布偶，眼里重新充满了闪闪的光，说：“哥哥，你一定不要离开，等我，等我来保护你。”

　　年轻人逆着光，嘴角微微弯起，响起了他一贯清冽好听的声音：“江哥哥等你。等你来保护我。”

　　意识被渐渐拉起，灵魂回笼。季子寅睁开了眼，天已经黑了，不知名的液体流到了他的嘴边，他随手一摸。竟是泪水。

　　他揉了揉惺忪通红的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黑夜中闪闪发亮的月亮，努力回想着江哥哥的脸庞，可是实在是太久太远了，他只记得，年轻人逆着光的身影，可是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季子寅清了清嗓子，看着月光洒下的方向，淡淡的说：“江哥哥，千万要等我。我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