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会飞的胖飞机

3、马尾云的记忆

　　十五年前马尾云的记忆，又要吹起人们心底的海浪，古老的传说，好像是会一次次到来的。
　　依旧是夏天，但有别于那年的是，风还在。马尾云出现之前，是很美丽的，西方地平线上在两天的黄昏中都散着红蓝相间的霞光，引得渔村里的孩童在岸边大叫，归去的渔民也看得出了神，竟忘记了划桨。霞光射进了屋内，把寻明惊了，他赶忙从床上跳起来，刚走向窗台就听见屋外有人在喊：“快出来啊，寻明，看那霞光，从来没见过，不可思议啊。”
　　哦，是司辰啊，他看到司辰手不停地挥着，忙答应了一声便跑出去。眼前的景色让他们除了惊讶外再说不出任何话，就像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许久，寻明开口说道：“来得好奇怪啊，我有种莫名的预感，只希望能是一件好事。如果每一天都是今天，那该多好。”
　　黎明时，像往常一样鸡鸣犬吠，渔民拿着修补好的渔网开船出海，村里的儿童照常嬉戏打闹，去书堂读书的儿郎走在疏柳窈窕的小路上，陈月在两个男孩的后面跟着，一直走到书堂的门口。就是这么的一往如常，但生活却又总别出心裁，就像木窗前的沙柳突然又爆出了新芽，溜进了寻明的眼里。
　　书堂里实在无聊的慌，教书先生的腔调催眠了一打的人，寻明实在熬不过，便总向窗外瞅，他也因此被先生训斥了好几回。但当他再次向窗外天上看时，却被那抹像极了马尾一样的云给吸引了，脑海里极力地回想着与之有关的记忆。哦，想起来了，是征召，是十五年前飓风来临时的征召，是老人口中说的魔鬼驾临前的信使。
　　突然，寻明感到脑袋又一次被木尺重重敲打。“寻明，你在看什么呢？心都飞到天上去了。”先生的胡子在说话时抖得像跳舞的女子一样。
　　缓过神来的他来不及解释便大喊：“马尾云，爷爷说过的马尾云又出现了，飓风马上要来了，快通知村里人避难。”先生抬头望去，他仿佛又看到了十五年前的场景，叮嘱学生待在书堂后，便急忙出去通告，走到屋外又看到陈月：“你这丫头，还不快进屋去，在这儿做甚？”
　　“糟了，爹早上出海了。”两人这时才想起来，惊了魂一样向岸边跑去。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还未到岸边时，飓风就已经来临。
　　盆而下，像天河倾覆一般。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感到死亡的逼近而心生恐惧？

　　“林叔，林叔，可有到我爹出海回来？”“小毛子，小毛子，你和我爹一同出的海，可曾看到他啊？”二人问遍了慌乱回奔的人，却未有一点消息。大雨已将他们浇成了泥人，人墙高的海浪时不时把他们推得踉跄倒地，海上已看不着一条船。
　　“快回家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在这里干甚，想被那浪拍个稀巴烂不成？”教书先生边跑边喘吁地喊着，他寻了半天方找到寻这里。”
　　“先生，我爹还没有回来，他定是被困在海上了。”司辰满眼红肿，他心里是多么抗拒眼前的一切，太可怕了。
　　“司辰，你与寻明先赶紧回去，留这里也没用，你父亲如若有神明所护，定会没事。”
　　“快看啊，海上有人。”寻明边跑边望，他认出来了：“是阿爹，司辰，是阿爹啊。”
　　徐海是被海浪一层一层拍打过来的，直到被冲上海岸，他的船一定折断了，只有一根方木被他死死抱着，但人已经昏了过去。他能从城墙一般的巨浪里逃出来，真是神明护佑了。
　　在他们背着徐海离开后不久，数丈高的犹如魔鬼狰狞面庞的海浪朝岸边压了下来，仿佛要把一切都给吐下去。这真是太恐怖了，所有的所有，都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可以去抗衡。人类在它面前弱小得任凭宰割，以往有过的狂妄，也皆成了一种自我的嘲讽。
　　虽然悲剧没有重演，但却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可怕的预示，灾难是会一次次降临的，它或大或小，丝毫没有套路可言。但在那个少年寻明心中，只意味着对走向彼岸的更加坚定的决心，也注定他是最后的孤独生者。
　　每次狂风暴雨过后，这个海边世界就会变得十分明亮，阳光像没有阻隔般地穿透大海，穿透树林，穿透每一个可见之物，包括身体。白日，天空没有云，湛蓝如同海的倒影，夜幕，你能看到繁星汇聚成银河，作千万人的□□。
　　寻明仰望苍穹，他在找属于爷爷的、父母的星光，他相信人离去之后，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于是天上才满是星辰。
　　他见到了爷爷说过的马尾云，那样子在脑海挥之不去，反而又勾起了许多往事。那天在沙滩上的最后一次对话，就在耳边回荡。
　　“孩子，你相信有海的彼岸吗？”
　　“信。”
　　“那就去吧，我，也相信。”
　　那时头顶有着细云蓝天，轻风最后抚慰了老人的脸颊，紧闭了他的双眼。
　　“寻明，进屋吧，外面风大。”是阿妈在喊他。他答应了一声，再抬头望了望，就回屋了。天上的太白星正对着他，闪着金色的光。
　　“阿爹还没醒吗？”他走到床边问司辰。
　　“刚醒了一会儿，喝了点水，恍恍惚惚又睡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寻明在心里祷告，为这个疼爱他的人。他坐下和司辰一块儿守着，让阿妈先去休息，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后半夜两人困得睡去，背上被披了长衣，她是睡得最晚的人了吧。
　　第二天蒙蒙亮，徐海就醒了，他在喊水喝，声音惊到了床边睡去不久的两个孩子。他们赶忙拿水来，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去，人也突然振奋了。
　　屋外的炊烟早早地飘了起来，饭做得很及时，所有人都感到虚弱无力了，尤其是那从海难里活下来的男人，水和食物是最大的需求。
　　听说徐海醒过来，渔民们也相互前来看望，他们一场又一场地谈笑，对刚刚过去的灾难已经敢于戏谑，争论着福大命大，神明护佑。
　　生活好像再次平静下来，海边的红树林被摧残后又恢复原貌，掀翻的屋顶重新盖起，逝去的人的坟墓芳草丛生。人们过着如昨日一样的生活，像昨天期盼今天一样等待明天，他们和太阳一样安于平淡，东升西落，劳作不断。时间在人们心里是更古不变的，生活就是忘记波折。
　　只是，有几个孩子不再这样想，他们希望生活的世界能够变一变，哪怕是直面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