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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只是瑶光不曾想到,九歌楼的名声,在越离手下,短短两年便传遍了整个大越国。
      “若世上人分两种,先天聪颖或后天努力,那阿离应该是属于既先天聪颖又后天努力的。”九娘端着药碗,红灔唇瓣上下一碰,脆生生的笑就盈满整间屋子。
      床上的人接过九娘的药碗,止不住地咳。“不用总在我面前夸她,她都跟你干了两年多了,难不成我还能现在把她拉回来侍奉汤药不成。”瑶光的脸有些病态的潮红,虽说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到底还是添了几分憔悴。
      “当初你千百个不愿,如今倒是千方百计让我给阿离安排活计,不让人得空闲。”九娘眉目一横,嘴上十分不饶人,手上却抢过瑶光手里的药碗,舀起来喂到瑶光嘴边。“咳成那个样子,药都让你洒了一半。”
      瑶光摇头笑了笑,也不接话,只是安安静静喝着药,偶尔苦得控制不住,便皱起眉头,喘两下再喝。
      “现在喝药倒是比年轻时乖许多。”九娘挑了挑眉。
      “这便是觉得我老了。”瑶光无奈摇头,嗔了九娘一眼。
      “阿离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咱们能不老吗?”九娘叹谓,“对了,前些日子阿合来找我,说是以后想当大厨师,你说稀不稀奇?我问她大厨师是什么,小丫头比比划划描述了半天,我才弄明白,你猜那到底是个什么?”
      “怎么说?”提起小女儿,瑶光总算有了些精神头。
      “就是百味楼里掌勺的大师傅啊。”九娘哧地乐了出来,“也不知道她那个小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好好的姑娘就喜欢当伙夫,鬼怪灵精得没有边,跟你不像,跟她姐姐也不像。”
      瑶光也柔柔的笑起来,“像我不好,像她姐姐,她许是还没那个大能耐,可能,是像他爹吧……”
      “阿瑶……”九娘本来笑着,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笑意便凝在了脸上。
      “九娘,不必这样,原是我太矫情。细想想,日子过去的久了,想他的时候倒是渐渐少了,也不像从前那样提不得了。”
      九娘拉着瑶光的手想开口,瑶光抬手拂过九娘的唇示意她不要作声。
      “你一直都是这样,喜欢用最红的口脂,我也觉得好看,可惜,我已经好久不曾描眉涂胭脂了,那些最好的年岁,说到底是辜负了。”瑶光又咳了起来,九娘小心地顺着她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瑶光才停了下来,顺过一口气,断断续续的开口,“总是这样,好像身子里有个大风箱,早晚是要坏掉的。也咳了许多年,血也吐了不少,倒是从未像这回这样严重过。我估计,怕是时候要到了。”
      “又说胡话!”九娘眼里含了一层薄泪,伸手去捂瑶光的嘴。
      “你瞧你,急什么,左不过早晚的事。我只是心疼我两个女儿……”瑶光的眼神有些昏沉,仿佛有些影影绰绰的东西缠在里面。
      “在我身边,你还不放心。”九娘扶瑶光躺好,忍住喉咙哽咽。
      “放心,却也不放心。”瑶光有些累了,声音低低的,“我不喜欢京城,钱、名、权,嘈乱得很,我也不喜欢九歌楼,天黑时那样热闹,临近天明却一片死寂,我也,太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九娘摸了摸瑶光的额头,微微发热,“阿瑶,你这都是些傻话,都活到这了,咱们还有的选吗?”
      “我是没得选了,可阿离有。”瑶光只觉得眼皮有些沉,话说出口,也是断断续续的,“她从小就不喜欢被我关在屋子里绣花,她喜欢外面的天地……从前的我喜欢的那片、干净的、广阔的天地……但现在的我,只能把她累在这个地方……等我死了,阿离就可以带着阿合,去过她喜欢的日子。”
      “阿离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生气。”九娘拧了方冷帕子搭在瑶光额头,“你知道,她最记挂的就是你了。”
      “记挂太多未必是好事……我这一辈子,为名所累,为情所累,该放下的放不下……不该放下的,想找回来时却已经晚了,糊糊涂涂……阿离可不能像我一样……”瑶光的声音渐低,到后来已经微不可闻,“我真的累了,九娘,你出去时记得帮我关上门。”
      瑶光的呼吸并不太平顺,胸前的起伏时高时低,九娘探了探她的脉息,微弱的像是马上就会断掉的线。
      “于你而言,死,许是解脱吧。”九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再转回身时,脸上已经是十足市侩的笑。
      彼时,越离还在九歌楼里穿梭,赤色的面纱就像一朵火云,烧了九歌楼里多少达官显贵的心。
      “袁公子,落霞身子不舒服,今日怕是不能出门了。寒江那股子脾性,任谁也奈何不得的,您何必跟她置气。不如我给公子换个人,秋水和您也是老相识了,如何?”面前的男子未置可否,越离不动神色地踢开脚下的碎瓷片,转身吩咐:“快去叫秋水来。”
      当朝户部侍郎的独子,光是站那里,就是风光霁月的一个清俊小生,此时正一脸怒意的拂着沾湿的衣袖。抬手向身边一脸清冷的寒江招呼过去,“不识抬举!”
      越离一步跨过去,堪堪隔住二人,“袁公子是风雅人,衣料再贵重也比不过美人一笑不是?”说着手上用力,把袁拱的手扯下来牢牢攥在手里。
      袁拱愤愤的,突然手上微凉,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双小手柔嫩滑腻,转头看去,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凉丝丝的,激的他身上起了一层麻栗。
      “是小老板啊,”袁拱脸上还是淡淡的,手却不老实,“你这九歌楼的姑娘架子也太大了些。”
      “你们这些爷都是京城里的人物,哪怕跺跺脚也得让我九歌楼抖上一抖,袁小爷先消消气。”越离被他摩挲得十分不舒服,一边扶他坐下,一边不动声色轻轻抽出手,另斟了一杯酒递到袁拱面前。
      “九歌楼的姑娘不说国色天香,一个个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了,若架子不大,您还瞧不上来呢。”越离娇俏的眼瞪过去,袁拱的火气就像浇了一盆冷水,滋滋的灭了。
      “我可从未受过这样的慢待,落霞和秋水多知情知趣,哪像这个,如此不知情识趣。”袁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斜眼看着仍站在一边的寒江,啧,真是漂亮,吃不到真是可惜。
      “姑娘既非凡品,规矩自然与众不同,”越离眼见袁拱的酒杯空了,立刻便斟满。“寒江心眼不活泛,她呀,就是知道,九歌楼的规矩,谁也不能坏。”越离话里有话,抬起眼,无比娇媚地看向袁拱。
      袁拱轻哼一声,挥了挥手让寒江退下去了。
      九歌楼的姑娘卖艺也卖笑,单这身子,不是卖的,是给的,得是姑娘自己看上哪个客官才能给,绝没有强买强卖的。袁拱知道规矩,这也是他来这寻欢作乐的原因,不为别的,干净。落霞和秋水都是干干净净给了他,便再不让别人碰,还从未有谁能收了九歌楼两个姑娘的,他这也是一时自满了,反倒失了风度,与下贱之人争短长,白白让人看了笑话,都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也不知道事情会不会传到家里老爷子耳朵里,丢人啊……
      袁拱心里烦躁,一杯接一杯饮着,越离猜透他的心思,柔柔开口:“袁公子是来寻开心的,一味愁眉苦脸可怎么好。人生在世,几杯酒下肚,有些不痛不痒的事哪还能想起来去提,这道理我这的姑娘都懂,何况来这找乐子的爷们,您说对不对?”发生在九歌楼里的事情永远不会传出去。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九歌楼生意这么红火了。”袁拱微微一笑煞是风流,“有小老板这株解语花,这九歌楼便是人间胜境啊。”
      这些达官显贵,白日里装模作样,等脱离了束缚,便总想找寻刺激。黑夜里,九歌楼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地方,反常,不是爷选姑娘,而是那些男人花钱来被挑选,日复一日地等待被挑选,隐隐的羞辱感,同时也在期待自己到底会征服一个什么样的美人,天知道他们在被这里的姑娘带上床榻时是怎样的激动与兴奋,这种心理多多少少有些病态吧,越离偶尔会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个招徕生意的办法是会损福气的,但,谁让她在开门做生意呢,愿者上钩而已。梁颜微微一笑,眼角缠绵。
      “小老板为什么要戴着面纱呢?”袁拱手指挑起面纱一角,十分好奇,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始终不曾摘下面纱的女子,她好像年纪不大,不知道面纱下的脸是什么样子,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难看。
      “因为,我实在是太美了,每一次照镜子,我都忍不住会昏过去。”越离轻轻拍掉袁拱的手,媚眼如丝,“怎么,袁公子想看啊?”
      “哈哈哈,小老板是个妙人。”袁拱笑得十分爽朗,敢这样说,要么她真是仙女下凡,要么就是丑陋无比,反而让他失了一探究竟的兴趣,既然隔着面纱看已经够美了,又何必非摘下来呢。
      袁拱扯下腰间玉佩,抬手挂在越离耳廓上,白玉透着莹莹的光,仿佛要与红纱下白嫩的肌肤融合在一起,“爷今儿高兴了,赏。”
      越离咯咯笑出声,摘下玉佩,重新系在袁拱腰间,动作不紧不慢,“爷别闹我,玉佩这东西哪是能随便赏人的,我可不敢要。”
      袁拱被撩拨得耳廓发烫,抓起越离的手问道:“那你说,喜欢什么?小爷都给你弄来。”
      越离笑得更甚,“公子这话像是在问相好的,我可是九歌楼的老板,不敢收公子的东西,您多来捧捧场,就算是心里记挂我了。”
      袁珙摩挲着下巴,兴致盎然。
      越离不欲与他纠缠,便指向不远处笑道:“秋水来了,袁公子这下可舒心了。”
      袁拱闻言偏头看去,只见一身穿鹅黄纱裙的女子正婷婷袅袅走过来,不禁想起之前欢好的时光,对越离的心也淡下去几分。
      袁珙摘下腰间荷包丢给越离,暧昧道:“小老板很应该买个白玉的耳坠,衬你,软玉温香不为过。”言罢起身朝秋水走去,揽过美人直接亲了起来。
      越离拆开荷包,里面是闪闪发光的金髁子,的确够买一对上好的白玉耳坠了。不再看眼前艳光四射的场景,越离起身离开,眼中的温柔娇媚缓缓褪去,只留寒凉。
      晚间下过雨,清晨便会笼上一层薄雾,九歌楼的丝竹声渐渐散去,客人们都回家了,姑娘们也去休息了,越离摘下面纱,露出苍白柔嫩、不见一丝血色与毛孔的肌肤,朝阳的光刺得她脸皮发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越离缓缓向后院厨房走去。
      “又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夜吗?”越离闻着厨房里的烟火气,神经舒缓了许多。
      “姐姐!”越合的身子今年也开始抽条,逐渐有了大姑娘的样子,容貌很是清秀可爱,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你看,我又研究出了新菜式。”
      越离端起桌上的盘子,“晶莹剔透,滑滑凉凉的,倒是好看。叫什么?”
      “果冻……”越合摇头晃脑,看着越离一脸不解,鼓了鼓腮,“好像不太好听,我不擅长起名字的。”
      越离轻笑,“就叫昆山软玉吧。”
      越合一脸崇拜,“这名字风雅,那些人肯定愿意买,一份一两银子怎么样?”
      看着越合兴致高昂的小脸,越离戳了戳她的头,“就你鬼点子多,你前两月制出来的那道东岱琼浆,现在可是五两银子一份,这个昆山软玉就卖一两也太便宜了些。”
      “这些有钱人都疯了吧,一份破冰激凌花五两银子?姐,你是不是又限量了?”越合一副戳破人阴谋的表情。
      “他们又不是买来吃的。”越离不以为意。
      “也对,有钱人,图的不就一开心嘛。”越合瘪了瘪嘴,等她再研究研究,搞出薯片来大赚一笔。“那你打算定价多少?”
      “暂定八两,每日只卖十八份,看看效果再说。”
      “黑,太黑了!姐姐,你不挣钱谁挣钱!”越合简直佩服,饥饿营销的精髓算是被自己姐姐掌握的很透彻,那些打价格战的对头商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我就当你夸我了。”越离面不改色,敲了敲越合的头,“你现在快把脸洗一洗,去看看娘亲。”
      看着越合蹦蹦跳跳的身影,越离攥紧了袖中袁拱给她的荷包,不断提醒自己里面装的是黄金,才忍住把它丢进灶坑的冲动。
      按这个进度,最多再有三年,她就可以攒够未来生活的本钱了。到时候,她们一家人可以在江南水乡置办些亩水田,找几个老实佃农种着,买个有后花园的三进宅子,她还可以开个小酒楼,让阿合做大师傅,娘亲也不用累死累活地做刺绣了。等九娘什么时候不想开九歌楼了,可以来找她们,也算有个养老的地方。这样想着,越离觉得呼吸顺畅了些,逐渐压下恶心的感觉,整理出轻松的笑脸,越离轻敲瑶光的房门。
      “娘亲,醒了吗?可以用早饭了。”
      屋里没人应声。
      “娘亲,我是阿离,我进来了。”
      屋里安静极了,床榻上躺着的美丽女子面色青白,柔弱的好像是白纸折出来的一般。
      越合洗干净脸换好衣服走到瑶光房门口时,只听见里面传出越离撕心裂肺的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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