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文野]如何让黑泥成功塑型》安静听我说

1、第1片红叶

　　横滨西区，港口Mafia本部某座大楼。

　　今日本应是阴雨天。

　　正午时，阳光却蛮横地划破乌云，穿透花窗，在光滑的地砖上斑驳。

　　长廊一侧没于阴影之中，另一侧通向被黑西装把守着的电梯，这是连接着审讯室与主楼的唯一一条通道。

　　在更为昏暗处，传来木屐触碰瓷砖的声响。但直到靠近光斑下，才能辨别出黑暗掩盖之下，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

　　尾崎红叶放低身形，牵着我的手。

　　她水红色的指甲，像是被雨水打落到泥泞沼泽的花瓣，印在手套，枯枝般的纹路上。

　　尽管不能触碰，我也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

　　她将步伐调整到我不用勉强跟上的节奏，连同被仔细勾勒的眼尾，看上去都是那般的温柔温柔。

　　红叶未曾说过，但我知道在这偌大的港口Mafia，我便是她最重要的羁绊。

　　——这并不是自我吹捧，只是出于对她的了解。

　　“今天怎么没有穿小纹，是最近的图样不喜欢么？”红叶低头看着我，打破这有些漫长的寂静。

　　看吧，红叶在面对我的时候总会多一些不必要的忧虑，只是很多时候我对此却没什么感触。

　　我顺着她的目光，摩挲着纯白裙摆。总有设计师喜欢用细纱层层重叠，来装扮小洋裙的蓬松，展现它与轻便背道而驰的精致。

　　“并不。”黑皮鞋踩在地上轻微的声响提醒我，这样的组合至少还有一些优点的。“只不过是首领好像喜欢我穿些可爱的裙子。”可爱且不方便，像是呆呆坐在那的人偶一样的装扮，正满足了他的要求。

　　尾崎红叶联想到了这位少女的身份，心下复杂。

　　一时间长廊又安静下来。
　　可这种安静并非我此行的目的。

　　“我觉得在首领暴怒之前，这几天应该表现的乖巧些。”并没有等待红叶询问，我自顾自地解释道。

　　“昨天我看资料的时候，发现外面有个叫宫的奇怪的男人。”

　　“他在西区租住的公寓在联系中介售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不着急找到别的住处；手上即将完成的案子也突然换了同事接管，大方地把升职机会让给了别人；每天都去不同的地方把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取出一部分，这两天应该就到极限了。”

　　“他是一个贫穷到要走投无路的老好人么？”我并未遮掩语气中的讽刺。

　　真是朴实无华的跑路准备，我在心里腹诽着，嘴上却自问自答，“是躲藏在朋友家或三流酒店的日子要结束了吧。”

　　在港口Mafia，“同事”之间多数时候都保有一种默契，相互间避免工作外的交集，这样既不用疲惫于繁琐的“人事交换”，也不至于被其他人的“失误”连坐。

　　也是多亏了这种工作环境，在尾崎红叶的有意隐瞒之下，她与她的秘密情人，只有我好奇，也只有我发现了。

　　或者要加上一个“现在”为前缀。

　　‘想要保密，就要除掉面前的女孩。’这是暗杀者被触动逆鳞的第一反应。

　　——但不可以。

　　不管是出于红叶自己的情感，还是出于对方在港口Mafia的身份、她和首领的关系，封口这个念头在浮现的瞬间就被压下——妄图让对方也成为秘密，是不可能的选项。

　　尾崎红叶不敢放慢脚步，脑海里复杂的选项和被预想的未来交错成一团乱麻。

　　红叶眼神失焦，她不自禁地问道：“首领……首领他知道了么？”声音淡得像是在下一秒就要飘散。

　　我没有挣脱她已让我感觉到疼痛的手，“暂时还不知道。但情报部的消息我没有办法删除，所以他们发现宫的存在、告知首领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并未说谎，至多是，这些事实被我说得严重了些。但为了打消红叶天真的念头，这都是值得尝试的。

　　数天前，我以“调查横滨新晋势力”为由，从情报部大批量借调信息，关于宫的消息不过是掺杂在其中的极小部分。即便事发后我被调查，也不能证明我提前知道私奔的事情。

　　同样，现在那些因为我借调资料而起疑心的那些人，也不会联想到红叶身上。

　　与事先知道红叶的异常而特意调查的自己不一样，按照情报部的工作方式，怕是直到红叶和那个男人私奔之后才能反应过来。

　　但等到那个时候，尾崎红叶叛逃的身份也再无转圜。

　　港口黑手党，能成为在横滨中心繁华地带建立五座摩天大楼，在战后牢牢盘踞港湾区，控制着横滨地下世界走私品及军火市场的龙头组织，其一贯的严酷、血腥制度功不可没。

　　龙头固然不缺乏追随者，但也不代表可以任意去留，而毫不在意。

　　港口Mafia不会挽留任何一个想要离开的人，它只会向所有要离开的人，索要他们自由的赎金。而尾崎红叶作为港口Mafia干部的直属成员，那可不是切根手指就能随意放其离开的人物。

　　无故失联、违背首领命令、放弃进行中的任务。

　　等这些罪名安到红叶头上，不用首领发话，她的上级干部就会第一时间用她的鲜血来平息首领的怒火。

　　甚至可以说，如果产生这个天真想法的不是红叶，作为首领亲卫，我现在就应该把对方投入地下收监所！

　　可，这次是她呀……

　　尾崎红叶觉得她此时应该说一些什么，但是嗓子就像是被无形之物扼住。

　　因为熟悉港口Mafia的规则，也因为足够了解我。尾崎红叶应该知道，既然我开口了，那就是真的有充足到可以让叛逃未遂盖棺定论的证据。

　　任何狡辩的想法在此刻都显得太过愚蠢，首领并不需要确认一个想要离开的人，是出于背叛还是其他理由。

　　无法支付“赎金”的黑手党从来只有一种下场，尾崎红叶的“赎金”也只有一种。
　　——死亡。
　　知道了太多秘密的人，除了留在地狱，就是死在地狱。

　　我拽了拽红叶的手，正出神的她顺从地俯下身。

　　像平常倾听我说悄悄话一样。

　　隔着手套，我轻轻拭去她额上的冷汗，“红叶姐，外面有那么好么？”手指顺着滑向脸颊，以抚摸的力道让红叶的视线投向我，“还是那个男人，有那么好？”

　　想到那个男人，尾崎红叶眼中的恐惧似乎都在消散。

　　她又用着那种复杂、带着怜惜的眼神看着我。

　　尾崎红叶抚摸着面前女孩的黑发。在她眼中的女孩，像是一只懵懂的金丝雀，因为连禁锢她的锁链都没有碰触过，而一直无忧无虑的飞翔。没有尝过自由的滋味的她，自然不会也不懂自己被锁链缠绕的痛苦。
　　“他是一个活在阳光下的男子，不经意间被我分享了光芒。但他没有撤离，任由我抓住了一缕光芒！”
　　就像她此刻眼神中流露的光芒。

　　我看着红叶眼中流露出，被人类称之为爱意与向往的色彩。
　　那些是在黑暗中的她，不曾拥有的。

　　我上前抱住红叶，将脸埋在她的腰际。

　　雏鸟摩擦着母亲温暖的羽毛，“我可以为你瞒住一周的时间，不让首领签发追捕令。”不舍地在她怀中蹭了蹭，衣服盖住声音，闷闷地出声：“在你离开之后。”

　　红叶双手揽住女孩，淡淡地说道：“你没有必要做这些。想在港口Mafia长大，你要学会独善其身。”

　　无止境的暴力是港口Mafia的基调，每一天都有人消失，每一天都有新人涌入，有很多人在没有被人记住之前就离开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去问为什么”，“不去深究他人的故事”，“不去浪费过多感情”，是留在这里必须学会的。

　　即便是面对从小陪伴女孩的她。

　　这是一种不正常，可对于从出生就居住的这里的我来说，这才应该是正常。

　　但，“真过分啊，明明红叶姐自己先没做到的。”因为红叶先伸出手而回握的我，会好好珍惜这种不正常。

　　“绘琉这是在撒娇么？”两人默契地抛却了之前的话题，就像是才踏入长廊的那一刻，打破寂静的温度。

　　或是因为本就该飘过的乌云回到了该去的地方，或是因为同期伫立的大楼终于想起来遮蔽。

　　瓢泼大雨回到了它应有的舞台，阳光又从长廊中消失，对港口Mafia里难见的温情，也没有一丝眷恋。

　　尾崎红叶将女孩送到电梯口，电梯门前的黑西装男人侧身让开，行动间西服的棱角可以看出这两位的武装。其中一位按下了向上的按钮，并向着女孩微鞠躬以示尊敬。
　　这是首领亲卫应该得到的对待。

　　我随意地对其点点头，转身对红叶说道：“红叶姐一会要去物部先生那？”电梯门打开，我走进去等着红叶姐决定。

　　尾崎红叶放上通行证，在电梯门关闭后回道：“上次的任务，物部长官还有一些事要问我。结束后我去接你？”她按得是顶楼的按钮，因为要先将我送上去。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忙你的就好。”

　　我并不是是一个会在港口Mafia大楼里迷路，而必须要别人带着走的孩童。
　　只不过这座大楼的主人希望我是。
　　于是这座港口Mafia大楼的每一道关卡，每一扇门，包括我自己的房间。都依照着主人的命令不会独自为我打开。

　　‘在港口Mafia内你是自由的。’——只要在他的监管之下。
　　那个男人的话语，即是许诺也是禁锢。

　　首领的控制欲和理智交织斗争，也形成了其他不明所以的人对我的古怪态度。

　　不过自从那些妄图试探首领这奇怪命令的原因的人都消失了之后，哪怕他们私下里再不吝以成年人的恶意猜测，聪明一点的，也就明白了要以什么样的姿态装聋作哑。

　　所以我也不必躲闪那样的目光，因为他们不需要我去习惯或者理解。

　　就像面前这个新来的雏鸟，再不学会如何放置他的目光，就只能被扒去皮毛了。

　　电梯在顶楼停下，同样装扮的两名黑西装端枪指向内部。沉默地等待电梯门完全打开后，我才在三人的目送下向办公室走去。

　　“我觉得红叶姐今天可能会比较忙。所以请不必担心我，如果之后有事需要离开，我会让兰堂过来。”向红叶姐简单告别后，我就踏入了这或许是唯一一段不需要陪伴的道路，因为一切都已在他的目光之下。

　　办公室的大门门为我敞开，我的视线第一时间便落在办公室中站立着的白发男人身上。

　　“终于回来了。”那男人用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