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失忆了（重生）》初檀

5、第 5 章

　　皇后唐淑柔是听到唐卿卿入宫消息后匆忙赶来的，身上穿的还有些随意，想来是得知的时候午歇刚起，只急匆匆套上了外衫就赶了过来，鬓发也微有凌乱，却根本无心叫宫人重梳，时间匆忙，就干脆用凤冠一压。

　　华丽无双的皇后凤冠配上她略显随意的衣裙，生生在这位统御六宫的女人身上衬出了几分不和谐。

　　唐卿卿今日被太后召见进宫的事情，一开始是瞒着皇后的，正月里那一场惨案，受到牵连的不仅仅只有一个唐卿卿，更还有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

　　唐卿卿滚落假山坠湖没了半条命，但……皇后的嫡子，年仅五岁的陆轻辰，却是直接溺毙在了那冰寒刺骨的湖水当中。

　　噩耗传到凤藻宫，皇后当场昏厥，整个宫闱登时大乱，等到皇后被太医救醒，昏迷不醒的唐卿卿已经被送回唐府，小皇子陆轻辰的尸身也已经冷冰冰的陈放在凤藻宫的偏殿里。

　　皇后唐淑柔年近四十，多年无子，就连太后和她自己都以为她生不出来了，好容易才有了一个凤凰蛋一样的陆轻辰，怎么会不爱惜？平日里都是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如今好端端突然就和入宫的唐家姑娘双双落水，一个重伤一个殒命，就连天子都大为震怒，整座皇宫立即戒严，挨个盘查每一个宫人。

　　那一日的禁宫，血流成河。

　　直到此事牵连出了太子陆岚华。

　　负责打扫御花园的一名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说曾远远的见到太子殿下独自一人未带随从，由角门出了御花园，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太子的袍服又岂会认不出？先前这小太监不敢指认，但眼看再不开口自己连命都要保不住，哪里还有不说的道理，自然就是招供了出来。

　　乍一听闻此事的明德帝并不肯信，只遣禁卫去传太子前来回话。

　　此时皇宫已经戒严了十几个时辰。

　　被传唤至天子御前的太子陆岚华并不否认自己当日曾去过御花园，甚至他离去之前还曾见过唐卿卿和小皇子，但陆岚华却对后续发生的事情矢口否认。

　　——当日儿臣还有政务未完，见卿卿妹妹与六弟玩兴正浓，只叮嘱她二人注意时辰，莫要贪玩太过受了寒，之后儿臣便回宫，后来始终留在东宫不曾再外出，直到突然接到封宫的谕令，再到此时，儿臣不曾踏出半步，东宫上下皆可作证。

　　事情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太子身上，偏偏太子这边的供词还滴水不漏，皇帝纵然满腔怒火，也依然不得不暂且按下。

　　这一场宫闱惨案，已经牵扯进了太多人。

　　曾未带随从独自悄然进出御花园的太子陆岚华，入水救起了唐卿卿的三皇子陆子墨，以及……那个擅自逃军的陆归云。

　　小皇子已经生机断绝回天乏术，而这三个已经是明德帝所有的儿子了。

　　在没有更多的线索更没有确切的目击证人的前提下，明德帝只能按下了此事。

　　但皇后唐淑柔却哪里肯就此罢休？！她的独子死于非命，这和要了她半条命有什么区别？！

　　纵然后宫中一遍遍筛查都已经徒劳无功，但……当日与小皇子在一处的，还有一个唐卿卿。

　　如果不是唐卿卿姓唐，只怕她纵然重伤昏迷也依然会被扣在宫里，还好，她姓唐。

　　皇后和太后，后宫之中两代站在最顶端的女人都姓唐，不论是对于唐家，还是对于这两个女人，彼此间的联系都是斩不断的。

　　趁着皇后乍闻噩耗昏厥不醒，太后拍板将同样昏迷不醒的唐卿卿送返唐家，算是出手保住了她一命。

　　醒来的皇后果然被丧子之痛刺激得失去了理智，若是彼时唐卿卿尚未出宫的话，真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事。

　　其后在唐卿卿漫长且反复的养病期间，宫中奉旨前往唐家询问内情的宫人就始终没有断过。

　　只是谁都没想到唐家姑娘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竟然什么都忘光了……

　　“卿丫头！”唐淑柔丧子数月以来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唐卿卿，哪里还在意她请不请安，心急之下早就不记得要控制力道，握住唐卿卿两肩的十指如同铁钩一样，扣得她生疼，“那日唯有你与辰儿始终在一处，本宫的辰儿向来乖巧，怎么会无故落水？究竟是什么人害了他？！”

　　“皇后娘娘……”唐卿卿只觉得肩膀隐隐作痛，只能垂头道：“当日的情景臣女真的记不起……”

　　“你住口！”

　　不等唐卿卿一句说完，唐淑柔已是厉声打断，眼中更是泛了红丝：“当日你和辰儿明明在一处，本宫的辰儿去了，你——你怎么敢轻飘飘一句想不起来？”

　　“娘娘息怒。”

　　“说！是不是太子？还是谁？老三？老五？是谁？究竟是谁？还是后宫哪个贱人？卿丫头，你莫怕，有本宫和太后护你，任他是谁你只管直说，究竟是谁？！”

　　面对唐淑柔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唐卿卿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再次跪了下去。

　　“请娘娘降罪。”

　　“你——”

　　唐卿卿跪在地上默不作声，这摆明了无可奉告的姿态刹那就点燃了唐淑柔的怒火，心中尚存的些许理智眨眼之间就燃烧殆尽，双手下意识松开了唐卿卿的两肩，怔怔的垂在那里颤了一息，旋即就猛然握紧了拳——

　　“若不是你勾着本宫的辰儿去玩什么捉迷藏，辰儿也不至遭此横祸，本宫念在你是唐家女的份上不曾治你的罪，你却竟敢包庇凶犯，你这贱——”

　　眼看一个耳光就要落到唐卿卿脸上，旁观到此时的太后终于开了口——

　　“好了！”

　　“卿丫头的头疾是太医署上下都诊断过了的，你如今就算逼死她也是无用。”

　　太后一记眼风，当即便就有宫人上前半是搀扶半是拦挡的将唐淑柔劝到一旁。

　　皇后又哪里会不知道太医署众口一词说唐家姑娘颅脑外伤患了离魂之症，只是小皇子陆轻辰是她唯一的孩子，乍然没了，又是如此不明不白，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好歹还记着此处是太后的慈宁宫，虽然被扶去一旁落了座，双眼却仍紧盯着唐卿卿不放，就盼着眼前这姑娘能在下一刻说出凶犯总字名谁，她这个做娘的，好能给自己枉死的孩儿一报血仇。

　　面对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太后显然也有些头疼，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唐卿卿入宫本来没想知会皇后的原因。

　　太后的目光落在跪得规规矩矩的唐卿卿身上，默然一瞬，才长叹一声：“罢了，丫头你且去，日后哀家闲了再召你叙话。”

　　唐卿卿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耳边又传来太后的话音——“你这一病，哀家也许多时日不曾见过家人，下回入宫之时，记得叫你姐妹们同来，也好热闹热闹。”

　　唐卿卿刚刚起身，闻言只能再次福身行礼：“是，臣女记住了。”

　　直到步出了慈宁宫的宫门，唐卿卿的手脚才终于回过了几分知觉。

　　纵然她早就对于入宫之后必然会被问及那一日的事，皇后适才的神色也依然吓到了她。

　　——失崽的母兽一般绝望中透着疯狂的血红双目，看得唐卿卿浑身都是冷的。

　　如今出了宫门，日头热辣辣的晒在身上，她才觉出自己后背上濡湿一片。

　　唐卿卿心里清楚，她不可能在根本想不起究竟的前提下胡乱编造当日之事，所以……她就只能自己承担皇后的怒火。

　　——故意遣开随从侍女和太监，怂恿小皇子入御花园玩耍，然后……送了他的命。

　　面对这样的指控，前尘尽忘的唐卿卿甚至无法辩驳。

　　若她不是姓唐，若她不是皇后唐淑柔的亲侄女，只怕今日这一趟，入宫之后就别想再出去了……

　　“卿卿妹妹。”

　　一把清朗温润的嗓音陡然唤回了唐卿卿的神智，唐卿卿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走神，连忙停步，抬头望去，头戴九旒冠的太子陆岚华正立在几步之外，身上朝服未换，身后跟着的小黄门怀中还抱着一摞折子，显见是刚下朝。

　　日光金灿灿的撒在陆岚华身上，将他袍服上的金龙映成一道盘旋的金光。

　　人如美玉，通透明灿。

　　唐卿卿恍惚了一瞬，连忙福身下拜：“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

　　唐卿卿礼数周全，看在陆岚华眼中却有几分黯然，神色转瞬即逝，等唐卿卿再抬头时，俊雅的面庞上已经平静无波。

　　“卿卿妹妹身子可大好了？孤曾召见太医，听闻妹妹伤势不轻，病情也颇为凶险，孤本当探望，奈何……诸事缠身，还望妹妹勿怪。”

　　“多谢太子殿下挂念，臣女已然无恙。”唐卿卿垂头看着裙摆，藕荷色攒珠花的绣鞋在裙摆下微微露出了一点鞋尖，唐卿卿不着痕迹的悄悄向后缩了一寸。

　　秀气小巧的绣鞋尖端便静悄悄的隐没在了裙摆之下。

　　她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看在陆岚华眼中，让他一时间凝住言语，两人静默了一瞬，气氛便不觉有些尴尬了起来。

　　……眼前这个姑娘，半年前，还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唐卿卿这一场大病是太医署轮番医治，她的脉案在宫中并非秘密，毕竟就连整座京城都知道左相家嫡姑娘摔伤了头颅之后前尘尽忘，虽然此事在许多人眼中觉得太过天方夜谭，不能尽信，但陆岚华却始终不信唐卿卿会说谎。

　　他与她算是自幼相识，他年长她七岁，说是看着她从一个粉嫩软糯的小丫头长大的都不为过。

　　陆岚华虽是东宫储君，但却不是皇后所出，而为了弥补这一不足，太后皇后姑侄两人原本属意的就是他能够娶唐家姑娘为正妃。

　　他的婚事从不由他做主，这一点，陆岚华比谁都清楚。

　　陆岚华至今都还记得初见唐卿卿的那一日，他彼时也才十一岁，年仅四岁的小姑娘初入宫闱，却不见胆怯，一看就是在家颇受娇宠，娇憨而又明亮，穿着桃粉色的小小齐胸撒花裙，扎着小揪揪，甜糯糯的喊他太子哥哥。

　　若非是要等她长大，等她及笄，他本也不会预备二十二岁这年才娶妃……

　　却偏偏……

　　陆岚华望着面前垂头不语的少女那明显过于厚重的刘海，心中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比他印象中瘦弱了几分，看来那一场大病真的凶险万分……心里想着，目光不由停留在唐卿卿头部左侧，耳上两寸半的位置，虽然梳发的时候可以看出尽力做了遮掩，但仔细看去，原本浓密乌黑的发丝中彼处隐约不如他处密集，细微之处丝丝缕缕的透出些许肉色，陆岚华明白，这是她伤处新生的发丝尚未浓密的缘故。

　　目光微移，那厚重浓密的刘海就跃入了眼帘。

　　……听说额上也落了伤疤。

　　陆岚华在没来及留意自己动作之前，手便抬起，然而指尖尚未触到发丝，唐卿卿就是一个退步，两人动作都是出自无心，不由各自愣住。

　　“卿卿妹妹……”

　　“太子殿下。”一旁侍立的小黄门眼尖的瞥到一个人影，心里顿时直咂舌，硬着头皮低声禀告：“太子妃来了。”